(六)
春暖花開時住院治療,如今已是秋風漸緊的時節(jié)了。在五個多月的時間里,魯宇成順利通過了八次手術(shù),終于要迎來自己的新生了。他躺在病床上,滿心忐忑地等待著醫(yī)生最后一次給他拆去臉上的紗布。
父親一大早就從附近的出租屋趕過來了,母親也從遙遠的家鄉(xiāng)趕了過來,并且還帶來了他的未婚妻張穎。
一陣涼爽的風從病房的窗口吹進來,不免有些寒意。可是人是高興的。臨窗的那個病人于前一天病愈出院了。魯宇成的父母此時就坐在那張靠窗的病床上,正和坐在旁邊凳子上的張穎說著話。
“穎啊,坐了那么久的火車,要不,你躺會兒?”母親溫和地說。
“阿姨,我不累!”張穎笑著把頭轉(zhuǎn)向魯宇成母親坐著的方向。
“穎啊,你吃個蘋果吧。”過一會兒,母親走過去,把一個削好的蘋果遞到張穎的手里。
張穎接了蘋果,摸索著伸到魯宇成的頭邊,說:“你吃吧!”
“你吃你吃!”魯宇成把張穎的手推回去,說,“大老遠的你又跑過來。不是說好了讓你在家等嗎?”由于臉上纏滿了紗布,魯宇成說話還不是很利索。
“我媽早就催著我來看你了。我姑媽回娘家時把我?guī)У搅顺抢铩B犝f阿姨要來看你,我就跟來了。”張穎笑著說。魯宇成知道,張穎說的姑媽就是張大媽,按輩分,自然是該這么叫的。
“我也早想來呢。可是到了這里又沒地方住。你爸說,他租的那個地方很狹小,又潮濕……到了這,還得讓張穎跟著受罪……”母親柔聲說。
父親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那么多人給咱捐款治病,咱不能亂花人家的錢呢。能省點就省點吧!用不完的錢咱還捐出去……”
魯宇成在床上坐了起來,依靠著床頭。
魯宇成聽著父母和張穎親熱地說著話,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南方的天空到底是和北方不一樣的。天是那么藍,藍得深不見底;云是那么白,那么輕盈,仿佛只需輕輕一吹就會飄走似的。
魯宇成渴望解下紗布的那一刻,可是他內(nèi)心又有些緊張。他想到了和“象小妹”見面的情景,想到了“象小妹”見到他時一臉的驚恐。他努力想要忘記那一刻的羞辱和慚愧、自責。他怎么會那樣癡心妄想?他怎么就有勇氣走出家門去見“象小妹”?太荒唐了!以他當時的面容,誰見了會不感到害怕呢?
“唉,魯宇成啊魯宇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是不知羞恥!你怎么可以幻想有女孩兒能接受你?!”魯宇成在心中狠狠地咒罵自己。同時,他也決定,在臉上的紗布拆去的第一時間,讓張穎摸摸自己的臉。
在和張穎認識的短短的時間里,他有過猶豫,有過彷徨。他不想欺騙張穎,他想告訴她自己的病情,想讓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可是,他又害怕,害怕張穎知道了他真實的樣子便會和“象小妹”一樣被嚇跑了。他是多么希望能擁有屬于自己的愛情,多么希望能建立自己的小家庭,讓父母從此不再憂心。
魯宇成聽母親說過,張穎的母親怕張穎在山村無法生活,就輾轉(zhuǎn)委托張大媽給張穎在城市找一個人家。張大媽覺得,雖然魯宇成長相有點嚇人,可是張穎又看不見——一個無人娶,一個無人嫁,這不正是天定的好姻緣嗎?可是,魯宇成的母親也告訴他,張大媽并沒有跟張穎的母親說得太清楚,只是說魯宇成長得有點丑。至于丑到什么地步,為什么這么丑,她都沒有說。他先前不肯讓張穎摸自己的臉,也是母親千叮嚀萬囑咐過的。這讓魯宇成到底還是有些不安。
“好吧,今天就讓張穎知道實情。至于她能不能接受自己,那就聽天由命吧!”魯宇成下定了決心,倒也漸漸安心了。
在大家的熱烈期盼中,郝醫(yī)生終于來了!
“今天感覺怎么樣?”郝醫(yī)生一看見魯宇成就關(guān)切地問道。她身后的一群白大褂們也都微笑著跟了進來。
魯宇成想要笑,可是臉上的紗布扯住了他臉上的肌肉。“今天感覺怎么樣?”這句話幾乎是郝醫(yī)生這幾個月來最常問到的話了。當然,作為醫(yī)生,郝醫(yī)生希望每一個病人都回答她——“感覺很好!”這應該是一個醫(yī)生從病人那兒所能聽到的最鼓舞人心的話了吧?
此時,郝醫(yī)生就聽到了這樣一句鼓舞人心的回答——“感覺很好!”但這句話很輕很輕,因為魯宇成的臉被紗布緊緊地裹著,連嘴也被裹去了半邊,他的聲音就像從地縫里擠出來的一樣。魯宇成從嘴唇間擠出來的聲音,甚至還不如他露在紗布外邊的右眼透露的“聲音”更大些。
郝醫(yī)生自然不會僅僅用耳朵去聽。所以,她很高興。
魯宇成的母親見醫(yī)生進來,趕緊起身把張穎拉到了靠窗的墻邊,好讓醫(yī)生們靠近魯宇成。
郝醫(yī)生走到魯宇成的病床邊。魯宇成的心隨著郝醫(yī)生一步步走進而越來越緊張。
“別緊張,小魯!”郝醫(yī)生和藹地安慰他,“你一定會對你的臉滿意的!我保證!”
郝醫(yī)生的話真像一劑良藥,使魯宇成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我要拆紗布了啊!”郝醫(yī)生看著魯宇成,溫和地微笑著說。
魯宇成盡力坐直了身子。
紗布一圈兒一圈兒地揭了下來……
當最后一圈兒紗布從魯宇成臉上飄落,病房里立刻響起了一片掌聲和歡笑聲——
“太棒了!”
“一點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
“左眼先閉一會兒。”郝醫(yī)生滿意地看著魯宇成的臉,笑著說。
魯宇成見大家都很高興,他知道,手術(shù)一定是成功的。可是,自己到底變成了什么樣子了呢?他真想立刻照一照鏡子!
郝醫(yī)生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似的,等他閉了會兒眼后,便從身后一個小護士手中拿過一面小鏡子遞給魯宇成,說:“照照看?”
魯宇成雙手哆嗦著接過鏡子,卻沒敢立刻去看,只是仰頭笑看著郝醫(yī)生。
“看看吧!你會滿意的!”郝醫(yī)生微笑著鼓勵。
魯宇成看著郝醫(yī)生滿意的微笑,終于鼓起勇氣,舉起了手中的鏡子……
“啊?”魯宇成驚喜地看著鏡子中那張有些陌生的臉,“我……我……”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他眼中含淚,再次把目光轉(zhuǎn)向微笑著的郝醫(yī)生,心中充滿了感激。
“怎么樣?還滿意嗎?”郝醫(yī)生有點得意地問魯宇成。
“嗯,滿意!滿意!”魯宇成又把目光看向鏡子里的自己,眼淚終于還是忍不住,啪嗒啪嗒滴落下來。鏡子中,臉上那一大坨贅肉自然是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原本被擠壓得變了形的左眼現(xiàn)在看起來也是很正常的樣子。他閉上右眼,只用左眼,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的一切——嗯,左眼沒有問題!他的鼻子也好好地呆在兩面臉的正中間。雖然不夠好看,但總算是個正常的鼻子了。他試著深吸一口氣,氣流暢通,真好!而那張嘴巴,原先右邊上翹左邊下垂的嘴巴,這會兒也端端正正地左右對稱著了。因為手術(shù)刀疤的緣故,臉面自然不夠平整,但這沒有關(guān)系。現(xiàn)在走出去,頂多有人會說他長得丑,卻再也不會有人說他長得怪異了。
魯宇成心中激動,除了一個勁兒跟郝醫(yī)生說“謝謝!”,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醫(yī)生走后,魯宇成的父母和張穎一起到病床跟前。父親眼含熱淚,母親早已是激動得淚流滿面了。好了,這下好了!兒子終于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張穎有些莫名其妙。郝醫(yī)生帶著一群人進來,她是聽到了,接著就聽到一陣掌聲和歡笑聲。她猜測應該是魯宇成手術(shù)成功,大家高興。她心里便也很喜歡。后來醫(yī)生走了,魯宇成的母親拉她到病床前,她就聽到了魯宇成母親的抽泣之聲。
“她為什么哭?發(fā)生了什么?”她有些疑惑。
“媽,讓張穎到前邊來!”魯宇成含淚笑著說。
母親把張穎的手交到了兒子手中。
魯宇成攥住張穎的手,“張穎,我現(xiàn)在讓你摸一摸我的臉。我的手術(shù)雖然成功了,但我的臉在常人眼里還是很丑。我希望你能夠明白……”說著,魯宇成拉著張穎的手,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臉。
張穎的雙手在魯宇成的臉上慢慢地摸索著,從上到下,由左到右,慢慢地,慢慢地。魯宇成緊張地盯著張穎的臉,他隱約覺得張穎皺了一下眉頭。之所以說是“隱約”,是因為魯宇成也不能完全確定自己是否真正看到張穎皺了眉頭。
“怎么樣?和你心里想象的一樣嗎?”見張穎放下了手,不說話,魯宇成忍不住追問。
“挺好。”張穎笑著說。
魯宇成依然緊盯著張穎的臉,竭力想從她臉上看出她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張穎的平靜讓魯宇成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七)
父親和母親去辦理出院手續(xù)了。病房里只剩下了魯宇成和張穎。
“你會嫌我丑嗎?”魯宇成見父母都不在,索性問得更明白些。
“你對我那么好……”張穎低頭小聲說。
魯宇成拉著張穎的手,讓她坐在床邊,溫柔地說:“張穎,我以前不肯讓你摸我的臉,是因為怕我的臉會嚇跑了你。我的病,讓我從小就很自卑。如果你不嫌棄我,我今后一定會對你好的——會越來越好。我現(xiàn)在沒有能力給你治療眼睛。但我相信,出院后,我一定能掙夠給你治病的錢,只要還有一點希望,我就一定要讓你重見光明!”
“我相信你!”張穎抬起頭,笑了。
“你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魯宇成不由得贊道。可是,看著張穎,魯宇成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那是“象小妹”。他想:“要是‘象小妹’也能這樣子對自己微笑該多好啊!”隨即,他又開始罵自己了,“魯宇成啊,你可真是太貪心了!眼前的張穎已經(jīng)是上天格外的垂顧了,你咋能還不知足呢!”
“你想什么呢?”張穎見他不說話,問道。
魯宇成趕緊收了心思。都說眼睛看不到的人感覺是最靈敏的,果然如此。以后,自己還是不要再胡思亂想的好。
正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魯宇成看向門口,只見程飛穿著一身軍綠色的沖鋒衣,背后背著一個大大的旅行包,面帶微笑,大步走了進來。
魯宇成高興地起身迎向門口,緊緊拉住程飛的手,喊道:“程記者,好多天不見了!”
程飛打量著魯宇成剛剛拆了紗布的臉,激動地說:“挺好!挺好!恭喜你了!”
“我得謝謝你!要不是你一直幫忙,我怎么可能籌到那么多錢做手術(shù)呢?”魯宇成真誠地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程飛正要說話,卻突然看到了站在床邊正看向他們的張穎。他吃了一驚。本能地回頭看時,身后卻沒有人。他又仔細看了一眼張穎,低聲問魯宇成:“她是誰?”
魯宇成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未婚妻……”
“啊?她是你未婚妻?”程飛臉上現(xiàn)出更加驚奇的表情。
程飛的表情讓魯宇成有點疑惑了:“怎么,不合適嗎?”說著這話,魯宇成心中還不由得生出一些不愉快的感覺。
“不是不是!”聰明的程飛立刻覺察了自己的唐突,趕緊解釋說,“我只是覺得她長得很像一個人!”
“誰?”魯宇成的心立刻揪了起來。
程飛有點興奮地拉著魯宇成向門外走:“我讓你見一個人!”
魯宇成被程飛拉著,狐疑地出了門。
門口一個女孩兒正緊張地探頭向門里張望。魯宇成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女孩兒——“象小妹”!雖然只是匆匆地見過一面,可是,“象小妹”的形象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魯宇成的心里。不會錯的,一定就是她了。
魯宇成只覺得熱血上涌,他怔怔地盯著“象小妹”。他甚至也忘記了自己的臉,忘記了自己曾嚇得‘象小妹’滿臉驚恐的窘態(tài)。
程飛看了看呆若木雞的魯宇成,又看一看激動地盯著魯宇成微笑的張琳,不由得意地笑著說:“怎么不說話?都啞巴了?”
“你,你怎么來了?你還好嗎?”魯宇成不知該問什么好了。
“我很好!”張琳笑著說,然后把目光從魯宇成臉上移到了程飛臉上。
“怎么樣?”程飛看著魯宇成,有點故弄玄虛,“我和張琳一起來看你,是不是感到很奇怪?!” 程飛的眼中閃現(xiàn)出得意而又調(diào)皮的神色。
“對呀,你倆怎么會一起來呢?”魯宇成終于按捺住狂跳的心,鎮(zhèn)靜了下來。
“哈哈,‘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回頭再給你講!”程飛說著,便拉了張琳往病房里走,“來,我也讓你見一個人!”
魯宇成跟在程飛和張琳的身后進病房,心中不住默念:“張琳!張琳!她叫張琳!”
“張穎?!”張琳一進到病房,就看到了站在病床邊正朝門口張望的張穎,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你怎么在這兒!?”她快走幾步,拉住了張穎摸索過來的手。
“姐?你咋來了?是姑媽告訴你我在這兒的?”張穎聽出了姐姐的聲音,高興地跟姐姐撒嬌,“我們好久都沒見了。你老也不回家,我都想你了!”張穎見到了分別很久的姐姐,不由得流出淚來。
張琳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她想起了程飛所寫的“魯宇成為了未婚妻,下決心做手術(shù)”的話。眼前所見,還用再問嗎?自己的親妹妹,竟然會是魯宇成的未婚妻!她原本還存著一絲的幻想,可是現(xiàn)在,自己的親妹妹竟是魯宇成的未婚妻!面對這樣的事實,她的那點幻想像一個透明的氣球一樣,被無情的現(xiàn)實給擠爆了!可是,她又能說什么?她能跟自己的親妹妹去爭嗎?
魯宇成聽張琳和張穎姐妹倆說話,知道她倆是親姐妹,一時百感交集,也無話可說,只是呆愣愣地站在那兒看著她倆。
這時,魯宇成的父母辦完出院手續(xù)回來了。見病房多了兩個人,都有些驚奇。魯宇成的父親是認識程飛的,知道他為兒子的手術(shù)費忙前忙后,心中很是感激。便過去拉住程飛的手給魯宇成的媽媽作介紹。魯宇成的媽媽也是千恩萬謝。倒讓程飛有點不好意思了。夫妻兩個見到張琳拉著張穎的手,又見她倆長得如此相像,便知是張穎所說的雙胞胎姐姐了。只是不知道張穎的姐姐怎么會到這兒來。
大家說了會兒話,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院回家。
張穎拉著張琳悄悄說:“姐,我想上廁所!”張琳便一手摟著妹妹的腰,一手拉著妹妹的手向門外走去。
出了門,張穎低聲問張琳:“姐姐,你看他行嗎?”
張琳沒有回答,反過來問道:“你覺得幸福嗎?你知不知道他的情況?”
張穎說:“姑媽說過,他臉上長了一個瘤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切除了……剛才他還讓我摸了他的臉……”
“你能摸得出來他長什么樣嗎?”張琳又問。
“嗯,差不多吧……反正我這樣,也不好再有什么要求的。如果跟他結(jié)婚,我就能離開老家了……對了,他還說要為我治眼睛呢!”說到這,張穎又高興了。她心中十分憧憬眼睛能看得見的那一天。
“只要你覺得好就好……”張琳沉默了一下,說,“咱媽怎么樣了?那個男人對咱媽好嗎?”
“不好!”張穎憤憤地說,“他一喝酒就打咱媽!他對我也不好,老嫌棄我眼瞎不會干活!唉,我真盼著能早點離開那個家!”
張琳一陣心酸。自從父親去世后,這個家就名存實亡了。媽媽為了生活,招了一個外地男人。那個男人卻是好吃懶做,脾氣又不好,總是沒事找事。張琳很想把媽媽接出來和自己一起過。即便自己掙的錢不多,吃飯總是夠的吧。媽媽卻不愿意拖累女兒,說是家里好歹有一塊兒地,不管種點什么吧,總能過活的。到了城里,一點收入沒有,凈添累贅了。張琳沒辦法,只好每月往家里寄錢,希望媽媽能夠輕松一些,也是希望那個男人能因此對媽媽好一點。
張琳和張穎出去后,魯宇成趁著父母收拾東西的時候,把程飛拉到一邊,急切地問道:“她怎么會和你一起來?”
程飛看著魯宇成著急的樣子,笑了:“好,我告訴你吧。她在我們那兒打工,租的是我家的房子。我還告訴你啊,她看了我寫你的文章,知道你在這兒治療,一直都很關(guān)注呢。并且,她每月都往你這寄錢。你還記得有一個署名‘小象’的捐款人嗎?我們還總奇怪這個叫‘小象’的人雖然寄錢不多,卻每月都寄……”
“那個‘小象’就是她?”魯宇成心中滾過一陣熱流。
“對,就是她!”程飛肯定地說。停了停,程飛又說,“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呢!張琳真是一個好姑娘……”
程飛正要說下去,張琳和張穎回來了。程飛也就不說了。
醫(yī)院的歡送儀式簡直是空前的。
聽說魯宇成要出院,很多醫(yī)生和護士都出來相送,大家熱切地爭著說些祝福的話。魯宇成和他的父母也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
魯宇成抱著醫(yī)院送的一大抱鮮花,在一群白大褂的簇擁下,和父母、張穎一起坐上了醫(yī)院的救護車,向火車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