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北半球,回到“解放前”
“落地在非洲的第一個清晨,
是沉寂,是安寧。
安然的抬起沉沉的步子,
走向夜里對我敞開的那扇門。
滿是塵土的院子,
布滿泥沙和碎石,
灰黃的院墻邊,佇立著一顆參天古樹,
樹下圍聚著幾只鳥兒,它們嘰嘰喳喳,瑣瑣碎碎,
跟我小時候看到的一個模樣,
連細碎的聲音也是一樣倫次不齊。
頃刻,臉龐有熱的液體往下流動,
一串,一串,止不住,
我不心酸,我不悲傷。
只是,那鳥兒,
她是我在異鄉最熟悉的人。
我有些感動...”
這是我進入非洲,第一天的清晨日記。
那時候我眼里的非洲,大地是灰土色的,人民是黑色的,街道是坑洼的,市場是剛剛經過槍擊爆炸,尸體橫飛的,我并不喜歡。
但這些并沒有給我帶來多少畏懼恐慌,我都很淡然的接受了。
什么戰亂饑餓的,無非就是生命一條,從新投胎的事兒。
然而,更要命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到達的第二天,停!電!了!
這一停,十五天。
我的媽,這在7月的非洲是一件多么極其恐怖的事情,43度的高溫,日里沒有冷風吹,夜里沒有燈光照,我們一屋子人就關在漆黑的房間里,和帶滿瘧原蟲的蚊子們捉迷藏,冷不丁它就把病毒帶給了我,冷不丁我就一巴掌要了它的命。那是我有生里,殺生最慘烈的一段日子。
其實,那時還是堅強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如何倒下的?TM是手機最后1%的也要離我而去的時候。直接崩潰了,倒在枕頭上哭了15天,這導致我后來的身體一直特別棒,淚水排毒啊,不來非洲,誰能讓我把排毒這種無趣的事做得這么積極!持續!徹底!
所以,感謝苦難!感謝大非洲!
后來,朋友問起我,非洲是什么樣子的,我說就是解放前的樣子。
你又不是人民幣,我又怎會一見鐘情
人的本性是戀舊的,在新的人和物面前,總是把對它的第一印象與從前生活里扎得根深蒂固的最好最喜歡的一面做比較,所以,眼前的一切,總是愛不上。
即使它的名字叫做money,少了毛爺爺那熟悉堅毅的目光,也未必會多出一點愛。所以,當初次踏入那片土地時,除了好奇和陌生,更多的是看到他們的不好。
哪里不好?哪里都不好!
你們這樣對我,我要回去告訴我媽媽
A:光天化日之下,走在大街上,一群小孩子拿起石頭就砸我,我明明照了鏡子出門的,根本就長得不丑好嗎?你讓我如何重新去相信愛。
B:進個超市或者飯店,每遇入口,制服軍爺拿起AK47就要我舉起雙手,掃遍全身。雖然我沒錢沒色也沒罪,查查無所謂,可是槍有火啊,走火的事情萬一給我遇到了呢。以這樣疑重的方式被對待,你讓我如何重新去相信愛。
C:夜晚出行,路口的警察對我指著黑長的AK47,要求下車檢查。該查查,不打緊;聽不懂,不打緊;問題是,你要給錢他呀!不給錢他,他不抬臂揮這一下手放行,我們回不了家就全是毛病了!
D:去超市買東西,結完賬單,一群小伙子就撲過來過來幫忙拎袋子,8個袋子,8個人,瞬間我變成了非洲隊伍的領隊,那熱情似火,我差點感動哭。
我一路merci說過去,坐到車上,結果車門關不了,抬頭車門前站了一排“雷鋒”擋住了呀!
他們一雙雙黑逗似的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我,不言不語也不動,
噢,瞬間,我明白了。他們是有償“雷鋒”!那好吧,一碗水端平,那就是8份8份唄!
見識后,被動后,慢慢也就習慣了他們的習慣。關鍵是動不動就AK47,我還是有點害怕的。畢竟那家伙在電視里還是很厲害的。
E:然而,一旦沒有那個很厲害的家伙的時候,我就開始任性了。
記得有一次,一個人回國,訂的是從巴黎轉機的連程票,取票時,工作人員漏給了我一張,我沒細看,就過安檢進去了。待我發現時,又得拖著行李重新出來找前臺更正票的問題。完了,又帶著行李重新安檢了一次。當進去發現重新填的入境卡沒有蓋章時,我又得拖著行李重新出來一次。好,第三次過行李的時候,阿達姆不樂意了,把我行李扣押了,她一邊用手擺著進進出出的姿勢,一邊說You should give me the money.示意我給錢才可以走。
Whaaaaaat?這明明就是你們內部工作人員的失誤,憑什么要我給錢,你辛苦,我可以給小費,但以這種方式的索要,我可不服你。
當然,我沒給,我就一句“I can't speak English”與世界扯清瓜葛,你無賴,我可也是會耍無賴的。當然,我也確實不會說英語。
然后,她不停的說“You know,You know,You can speak”
就這樣,我們一直僵持著,我裝著我的無辜,她張揚著她的霸道,直至后來候機廳響起了我們航班登機廣播,我們倆一起眼睜睜的看著乘客們都一一坐進了去登機的bus,最后她把行李交給了我:“You win”!她很無奈的服了。
其實我知道,我只需要給她5000甚至是2000西法(折人民幣50或20元),她都會很滿意的放行,還很熱情的那種。可我不喜歡啊,那么,我就不想屈服,反正又沒有AK47!
那時候,恨不得殺了“tomorrow”
在生活里,我一直有個改不了的習慣,就是認真的相信別人許諾過的事情,我對待起來總比承諾方要嚴肅。然,這習慣帶來了非洲,會狠狠的傷害到自己。因為在非洲跟他們計較時間問題,就是跟自己拉仇恨。
如果你問他一件事情什么時候完成時,他會很輕松灑脫的回答“tomorrow”或者是“The day after tomorrow”也或者直接是“Next week”,反正就是只要你得到了這樣的回應,“你的明天會更好”,好得吃不下飯!因為接下來會有無限的“明天”在等著你去失望。
記得有一次給公司做廣告用品,為了節省時間,少被他們的“tomorrow”傷害幾次,我把所有需要用到的源文件素材下好,需要的文字和每一幅圖的構造效果和要求寫在一個文檔里,(細致到哪塊需要去水印,哪塊放logo都標注好了),還請了法語翻譯一條一條講給他聽。我想,應該是妥妥的了!
結果,在等了他無數個“tomorrow”之后看到效果圖時,我恨不得撞墻,效果圖是:原照片上面加了一排文字。沒加任何設計,沒用任何模板,就僅僅是照片加了一排文字而已。
我,為了這么多死去的“tomorrow”和活著的怒火,嚼了千言碎片吞下去,默默的調整呼吸一個小時。
諸如此類事,枚不勝舉,但氣得吐血那又怎樣,他依然會告訴你tomorrow會好。
但是他說的倒是真的,后來每一次面對時,調整呼吸的時間花得少了一些。是真越來越好了。
并且我的生活里,多了一句捎帶優越感的話:“居然有人比我還笨”!
他們的禮貌與不禮貌,怎么都讓人感動
如果在路上遇到有喪禮車隊經過,那么所有的車流都會停止不動,那一刻世界是靜止的,只有靈車在移動,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心里非常之震撼,深有觸動。這種駕車禮節,讓我感受到了一種無上的尊重和連理的團結。那一刻,是我欽佩他們的開始。
有一次在一家本地餐廳里,從洗手臺出來直入大廳,突然服務員來個45度伸手鞠躬“Please close the door”,我懵了3秒鐘,隨后便轉過身去,默默的,乖乖的,走回去把門關上了,然后坐下開始認真的消化。
第一次,被如此紳士的邀請去關門,我想靜靜,后來靜靜說她長胖了,我心里已經裝不下,就沒再想了。
誰都不曾完美,只是他就是比你快樂
記得在尼日爾的時候,一個培訓老師問過任總(任正非):在您心里有什么特別欣賞的人嗎?
任總說:“我每個人都欣賞,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優點。路邊的流氓痞子也可以是老師啊,他也有自身的有優點。”
是啊,每個人,每個群體都是獨一無二的,當你還不能用好的語言贊美他們的時候,那一定是你還沒有探索到他們的芬芳地。
那么,非洲人也一樣,無論他們多貧窮,多落魄,多懶散,他們身上都有值得我們去仰慕,學習的地方。
如果你只看到他的慵懶,落魄,那是你不知道他抓住了多少當下的快樂。他不會像我們一樣杞人憂天。生命無常,是否活的快樂才是王道?那么,他們苦,但他們不累,我們不苦,但我們很累。這就是無需爭辯的事實!
曾經,在一個陽光灼灼的午后,我被路邊一個陌生的男孩濕潤了眼眶。只是因為那天的陽光太烈,他的衣服太破,而笑容卻,太燦爛。
看著他們一大一小,光著腳丫衣衫襤褸的扭動著身軀,律動在石沙地上時,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世上最美好的光景。
而在閃亮得發黑的光線下,展露出的那排潔白的牙齒,我永遠,永遠也忘不了,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臉。
走過很多地方,
都是從不愛到愛,
從愛到習慣,
從離開到懷念。
那么,非洲,我已經開始懷念了。
從他們的笑容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