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凌晨，有多少人已安然入夢，又有多少人依舊徘徊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靜待黎明？當然作為夜貓子俱樂部的會員，每夜晚間的報道從未缺席，即使只是一人獨舞，也覺得并不孤獨。
但今晚，此刻的心情，感覺與一曲《花海》為之應景。“不要你離開，距離隔不開，思念變成海，在窗外進不來……”點開音樂播放器，思念一下子泛濫成災。真的，好想你。
我以為，這一生，對你的思念已如追悼的細語伴隨哀悵，經歷時間，已然悄無聲息到我自己都毫無覺意。但時至今日，那不經意地一眼，卻令我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化作對你最深的思念。
今天，因為自己身體的原因，跑去醫院做檢查，在拿樣本要去化驗室的途中，由于找不到科室，我爸便去問了護士，也就是這短短幾秒的間隔之間，我不經意地像平常那樣向前張望了一下，結果那一眼，卻讓我瞬間呆滯住了。那個溫和的側臉龐，頭上是一頂紅紅的針織線套頭帽子。穿著深褐色的毛線衣，靜靜地坐在輪椅上朝站在她身旁陪同她的人張望，眼里是一種道不盡的依賴和像孩童般的無邪。不知為何，突如其來的一股鼻酸，頃刻間地泛紅了眼眶。“這邊”，這時我爸已問詢好科室，可能是我的情緒變化太過隱蔽，他似乎好像也全無察覺，只是一味給我帶路。然而我也立馬自己緩了緩，皺了下眉頭后瞬間恢復神情。
奶奶，你走多久了？不知為何，今天的我，好想好想你。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醫院遇到的那位坐在輪椅上的老奶奶，她的側臉真的跟你好像好像…像到那身打扮，像到那個神情，像到讓我一度產生錯覺，坐在輪椅上的就是你……
哪怕是回到家，腦子不經意地閃現過那個老奶奶的樣子，我都不敢讓她多停留在腦海中片刻，因為我怕，自己會控制不去想你……
其實在我有記憶后的沒過幾年，你的身體就開始每況愈下，甚至需要一直長期服用藥物。那該死地類風濕如同魍魎魑魅般，毫不留情地糾纏著你，以至于到了最后，你只能臥病在床，連靠自己的力氣走路都費勁的地步。不過，即使你還能夠自己下地行走又能如何？大量的藥物在治療你身體的同時，殘忍地侵蝕著你的腦部，以至于最后形成的腦萎縮，加上年齡漸長，腦部長期不靈動進而患上的老年癡呆。我想，哪怕能下地，出了門，恐怕你也會忘記該如何回家吧？雖然你的離開，是在我高三升學時期，但其實，內心對于你對我的記憶，或者說屬于我們倆共同的回憶，真的不多了，甚至我好幾次都有點忘了那些兒時相互依偎相互陪伴的場景。那些你對我滿滿的愛和關懷，所以我常常也捫心自問甚至懷疑自己，我究竟算不算一個稱職的孫女？
不知道遠在天國的你還是否記得，在你即將離世的那段時間里，由于醫生已下達給我們家屬的病危通知，所以我們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我趁著嚴峻學習生活下周末的空余時間趕去醫院看你，你是那樣靜靜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睛不時向我這里張望。其實，那時候我也明白，或許你已經不認得這個站在你眼前的女孩是誰，甚至于她叫你奶奶你都無法正常地答應和對話了吧？但我仍走到了你的床前，看著一天天日漸消瘦的你。其實說日漸消瘦還有些許委婉，因為此刻的你已因為無法進食，需要從鼻腔里引入食管，靠輸入營養液維持體征和生命。但是，你仍有意識和知覺，你也仍能睜著眼睛看這個世界和在這個世界最后的時光來場靜靜地道別。我在你的床邊坐下，你將頭轉向我這邊，為何那時我覺得，你看我的眼神不是你平日里那副空洞無彩的模樣，而是你的眼里卻有著些許光芒。其實那時候我挺不舍得，不舍得親人的告別，不舍得這個與我血脈相連的你離開。于是那刻我有點不由自主地將手搭在你那只枯槁的，手背上卻又插著針管的手上。奶奶，那時，你是不是也知道，這只手是我？是你最疼愛的孫女，那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因為在我把我的手輕輕搭在你手上的時候，你似乎飽有意識地將我的手握住，力氣不大，甚至已無太多力氣的你，卻瞬間讓我感受到由你手心傳遞到我手掌的溫度，但是那溫度，不是由手心傳出。而是由奶奶你的心啊。就在我因為你的這個舉動愣住的那刻，眼圈溫熱了，我望著你，是不是其實這刻的你是清醒的？智慧的，溫暖的，也是最溫柔的？因為你一直將我的手握在懷里不愿松開，握了好久好久……可明明早在很多年前，你的記憶就已開始退化得厲害，嚴重到我站在你面前笑著叫你奶奶，你都不認得我是誰了嗎？
奶奶，今天的我，遇到了一個長相神情打扮跟你好像好像的老奶奶呀…奶奶，今天的我，也真的好想好想你……
其實，在你離去的那段歲月里，我沒有去翻看過你的照片，不過說真的，你給我們留下的照片也真的太少太少了。就像風揚起微塵帶走一切那般，都隨著你的離開而離去了吧？所以我也不愿去翻看，不敢去翻看。但是今天，你的臉龐你的身影，卻因為我今天在醫院遇上的那個老奶奶而在我心里變得無比清晰，清晰到好像比起以往的任何時刻，我都還要清楚地記得你的樣子……
哪怕離去，也請讓我一直記得你的樣子，好嗎？
生命本就無常，每天在全球，在世界各地，有多少人，正在同自己的親人，愛人們道別，那是一場屬于生命真正的道別儀式啊。曾經看過一個說法，大意就是其實對于癌癥病人，上帝也是仁慈的，因為他寬懷地給予了他們和家人們道別的時間，以至于臨走那刻，愛他的人們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用最好的姿態溫柔地送著他們離開。但是，不論生命是以各種方式結束，我希望大家，任憑時光荏苒，再次回憶和思念遠在天國的他們時，無需翻看照片，也仍能記得他們的樣子好嗎？將他們刻印在心里，不是為了奏鳴悲愴，而是為了記得他們離世前的溫暖。
所以，哪怕離去，也請讓我記得你的樣子，好嗎？
我想一直一直記著，也會一直一直記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