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終點,每一天都是歸途



從小到大直面過3次死亡,一次是初二時奶奶的去世,一次是前年外公的去世,一次是今年媽媽的去世。

奶奶是突發腦溢血,突然昏倒,然后昏迷幾天后就安靜的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言,只記得在氧氣已經無法輸入時,奶奶的眼角留下了眼淚。姑姑她們大聲哭喊了一陣,爸爸在旁邊悄悄的抹了抹眼淚,就各自開始忙了,姑姑她們給穿衣服,爸爸他們開始商量后事。天很快就亮了。奶奶就像睡著了一樣躺在那里,像她平時一樣整整齊齊的,安安靜靜的。接下來就是料理后事,我們小輩也插不上什么手,由于從小跟奶奶不是很親,對離去有傷心,但是并沒有那么痛徹心扉,只是感覺少了些什么但卻也不覺得怎樣。現在回想那時候或許是因為小,不懂什么叫離別。

接著是前年外公的去世。外公走得也很突然,雖然之前身體有些不舒服,有去住院,但是醫生都說了沒有什么大礙,只要好好養著就行。但是外公卻不那么聽話,總是自己鬧不安生,結果自己把自己給氣沒了。除了大舅誰也沒有看到外公咽下最后一口氣,我是在第二天接到媽媽的電話被通知到的。一接到電話我沒有任何的反應,還安慰媽媽幾句。放下電話后,就止不住的哭了,強烈的失去感,將我挫敗,與奶奶走時不同,那時不懂什么叫離別什么叫失去,而外公的去世像是世界在像我宣告,從今往后,“失去”才是生命的主旋律。

以最快的時間趕回了家。雖然是在冬日里,但是天氣出奇的好,外公80多歲,在老家算是喜喪,張貼著大紅的挽聯,看起來一切都盡然有序。在冬日的陽光下,我卻感覺不出來暖意,而是慘白和凄涼。媽媽在這年查出生病,怕她傷懷,也是怕壞境太嘈雜對她病情不利,不讓她去靈前,她在家朝著那個方向默默流淚。不敢問她在想什么,或許是在緬懷父親,或許也在感傷自己。而此時的外婆也住院了,前幾日去醫院給外公送飯,下車沒站穩,腿摔壞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忙外公的喪事,外婆那邊就難免疏忽了。沒有人在身邊寬慰,三餐也沒法保證給她送去。同病房的病友們看著可憐,會給外婆一些照顧。我一下飛機,先去看的外婆,安慰的話到了嘴邊也被哽咽回去了。四目相對,道不盡的凄楚,老淚縱橫,說不出的無力。

后來看外公的最后一眼,大家沒有哭天搶地的,而是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落淚,有對外公的不舍,也有對自己苦難的緬懷??粗夤察o的躺在那里,他的世界就此謝幕,過往的種種的停留在此,但是世界還在照舊的運行著,短暫的告別后,我們又都將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突然覺得跟可悲,人的一世不過如此??粗夤揖拖氲搅瞬≈械膵寢?,和醫院凄苦的外婆,下一個安靜的躺在那的會是誰?這種設想雖然殘忍,但是卻是要直面的現實。

現實終究來了,下一個安靜的躺在那的是媽媽。這一天還是來了。與病魔抗爭18.5個月后,媽媽還是走了。

媽媽病情控制的其實一直還不錯,只是到最后一個月惡化得非常的迅速。媽媽走的那天天氣依然很好,是個周末,我約了朋友去吃飯,一出門就覺得不對勁,兩條腿特別虛,和無力。身上特別躁,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后來和朋友吃完飯,接到了爸爸的電話,他說媽媽今天特別不好,這樣的電話我也接到過,但是那天不知怎么的我想都沒想就做了以下安排:1、送去醫院搶救2、打電話通知舅舅姨媽姑姑他們3、我馬上買飛機票回來。媽媽在彌留之際執意不要去醫院,后來舅舅他們去了也不建議去醫院了。在我回去的飛機上,我睡著了,睡得很沉。等我趕到家時,媽媽睡著了,姨媽說,她下午難受了一下午,現在終于平靜些了,讓她安心的睡會吧。我幫媽媽拉了拉被子,握了握她的手。不敢再打擾。家里安靜極了,除了呼吸機工作的聲音就是媽媽艱難的呼吸聲,一首悲涼的二重奏。漸漸的一個聲音漸漸的弱了,逐漸的沒有了。媽媽的嘴唇越來越白,臉也開始變涼了。媽媽她悄悄的走了。誰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與這個世界告別的。在樓上弟弟說,他在某一刻聽見了一聲巨響,像什么東西坍塌了,然后就寂靜了。

“我沒有媽媽了”這句話不停的在腦中橫沖直撞,沖撞著每一個細胞,一想到這句話眼淚就停不下來。接來來留給悲傷的時間并不多,忙著處理后事,忙著張羅來悼念的人。其實那個時候我依然還活在媽媽還在的慣性里甚至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以前大小事情都是媽媽張羅,這次換成為她忙碌,總覺得在哪個瞬間她會從她的房間里走出來,或者是一個轉身就能看到她。但是看到滿屋的花圈,紙錢,又在刺痛著自己,告訴著自己已經沒有媽媽了。總是騙自己她還在,但是有時一個神經又會跳出來很清晰的告訴我,我再也沒有媽媽了,世界上再也沒有媽媽這個人了,以前的溫柔善良,飛揚跋扈都不存在了,她的名字也都被這個時間除名,時間會慢慢磨滅她存在的痕跡,成為別人嘴里的談資,然后淡忘淡忘,直到世界上再也沒人提起。

現在回想起那幾天一片混沌,沒有白天黑夜,記憶中都是黑沉沉的,7天連續7天我都沒有睡覺,也沒有什么胃口。也沒有留多少眼淚。別人說作為女兒你得哭,沒有哭聲的葬禮不好看。所有的眼淚我都流進了肚里。感情不需要逢場作戲,女兒失去母親的痛,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母親與女兒的牽絆,都是融在血液里的。

母親走后我更獨立了,輕松了。

母親走后我于這世界我是孑然于世,我是獨立的。茫茫人海,花花世界跟我都沒有多少關系。我孤獨的行走在世間,與以前一樣吃飯睡覺上班,但是少了感情的波動,像足了孤魂野鬼。四周環顧空無一人,往東往西都變得無所謂了,得與失不過是莞爾一笑。在夢里與母親相見過四次。每一次都交代不同的事情,最后一次母親是來告別的,她講述了她走時的情況,告我了我在那邊與外公、奶奶、太奶奶都已團聚,然后說她要走了。之后就再也沒有以托夢的形式出現過。

母親走后我輕松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草木皆兵,時時警惕。每一次電話響都提心吊膽。每天關注著病情,照顧著母親的情緒。旁人都說我那段時間很苦,但我卻并不覺得,它就像生活中的一部分,有問題解決問題,有困難克服困難,只要是換來母親的一絲輕松,覺得一切都值?,F在看到合適的衣服總還是想給媽媽買,去到好玩的地方總還是幻想著要是能帶媽媽來該多好。雖然現在不用再操心媽媽的病,不用再給媽媽花錢了,但是時間和錢依然還是留不住。

到了一定年紀后我們就不得不開始接受“失去”,失去得多了,對得到也就沒有那么期望了。人生不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嗎?失去青春,失去健康、失去親人、失去自己。曾經在意的東西都會一件一件的離我們而去。我曾想過以我媽的年紀為終點52歲,我的日子也不剩多少了。有人說這樣想太喪。但我覺得是透徹,死亡是每個人的終點,不需要回避,只有直面死亡,對自己的人生才會有期望和規劃,做更多有意義的事,而不是熬不到頭,或者虛度光陰。

52歲為終點,超過的算恩賜。

知道您在終點等我,我變得更加的有勇氣和無畏。匆匆一遭,對自己負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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