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體都有,上船”。
“哈!”
朔天王朝天賜三十一年秋,終于迎來了我們編入第五軍團的第一戰,平海賊。
望著艨艟戰船上飄揚的十六鎮軍旗,我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又長呼一口氣,雖然在編入第五軍團前,封哥帶著我們把負重急行軍,外加百里奔襲這些東西做到新兵隊中的前列,但稱舟出海作戰不比路上靠兩條腿跟敵人廝殺。
“阿亮,給,如果難受,把這個嚼嘴里”眼前一個頭戴鐵盔,身穿一身犀皮甲,左肩上掛著紫金花綬帶,和別人不同的是,他的兵器背在身后——兩把鑌鐵環首刀,這是跟封哥一起來,歲數排在虎子哥后面的第三人,周武。
“周武哥,這是啥咧。”
“封哥知道壽陽府不靠海,咱們這些人坐船要出糗,所以臨行前特意沖行軍軍醫要的,防暈散,我也不知道是啥東西,要是難受,就嚼嘴里,嚼嚼就好,別咽下去。我去給剩下弟兄分一下。”
“好嘞,周武哥”我接過他遞過的小布包,打開后,一股濃郁的刺鼻味道撲面而來,三四塊不大的如棗核般的東西,味道雖然刺鼻,但聞了一下這個味道,果然腦袋清醒了些許,不如剛上船時那樣暈暈乎乎的了。看著手中的東西,想著離家的這一年,過的是那么快,也發生了那么多少事情。
天賜三十年,我們和封哥編入第十六軍鎮,封哥對我們越發的嚴格開了,而且很受十六鎮頭兒高將軍喜愛,做了親兵,后來封哥帶著我們,抓住海賊內應,又立了一功,雖然從軍一年多,但卻沒有個像樣的戰斗,哪怕滅個山賊,充其量就是抓個小偷。
“封哥,你說啥時候才能有個像樣的戰斗啊,沒戰斗,可沒軍功說啊。”
“是啊,封哥,阿亮說的是,我胡某人當兵可不是就為了抓抓盜賊啥的,要這樣,當初直接進府衙當衙役得了。”胡誠擦了擦鼻子,跟著我的話說道。
其他的幾個兄弟也都圍住剛從外面回來的封哥,而封哥看了看我們,微微一笑:“咋,想打仗了?仗總能來的,北有蠻族,西有犬戎,南有百越,不怕沒仗打,只是”說到這,封哥繞著我們幾個走了一圈,然后又望向房子一隅的兵械架,而上面離了歪斜的插著幾根長矛,而軍刀則散落在一旁。我們順著封哥目光看去,我心中一驚“不好!”
“兵械架又沒收拾,第幾次了,打仗的問題以后再說,全體,負重,一百里奔襲,立刻!”雖然封哥并沒有多大聲音說,但微笑的面色刷一下變得嚴肅起來。
“大哥,大哥,下次吧,弟兄們巡邏回來太累了,下次一定收拾。”
“是啊,封哥,不敢了,別再奔襲了,現在就收拾,行不?”
然后事情是這樣的,一屋子十多個壽陽府的后生,一身新兵隊時候的負重,一首不用腦子想詞都不會唱錯的軍歌在衛州蛟龍灣直入云霄,引得周圍漁民圍觀,有些娃娃還圍在我們身邊,一邊跑,一邊鬧著。
“萬眾一心兮”
“群山撼”
“忠義并行兮”
“沖霄漢”
……
“殺敵報國兮”
“決死戰”
“早唱凱歌兮”
“歸家還”
于是,那次討論掙軍功的事情就以一個一百里的奔襲而結束……
“前方看見海賊旗幟,水師號令已出,備戰!備戰!備戰!”一聲一聲傳令的號子在搭載第五軍團的艨艟隊傳開了,也把我拉回到現實當中。原本熙熙攘攘,松松垮垮的船上的氛圍立刻變得緊張起來,片刻功夫,每艘船上五百虎卒就排好隊列,箭上弦,刀出鞘,更有四五名壯漢,將船頭的帆布拉開,一個差不多與船身等長的梯子赫然在目,而梯子的一頭上綁著一排鐵釘,根根都是四五尺長,在陽光照耀下,閃著寒光……
待我們整頓妥當,海平線上慢慢出現了一排黑色褐色等旗幟,遠遠向我們行駛過來,而船上的叫囂聲也由遠及近,但見對面船上黑壓壓的全是人,人人面露兇光,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或長槍,更有眾人,手中拿著不知是什么物件,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而對面船倉處也都挪開一個個小箭垛口,伸出一個個烏黑烏黑的鐵疙瘩……
雙方已經近到可以看到對方的容貌,不知是哪方,突然“轟”的一聲,但見海賊的一艘船瞬間被炸開一個口子,火光過后,那艘船上海賊一下倒下十多具尸體,而沒死的也都掛了彩,也不見剛才耀武揚威的氣勢。
“轟”“轟”“轟”……
似乎這一炮算是兩方開戰的信號,于是在煙波浩渺的蛟龍灣,朔天水師并第五軍團,與海賊展開了激戰。
突然我們的船突然像是撞上什么東西,緊接著只見一陣火光,整齊的隊伍一下子失去了原有的規整,第五軍團從來只可陸戰,海戰本不擅長,但這次為剿滅海賊,水陸并進,故此第五軍團才有了此次任務,而我們,也才迎來了第一戰。原定我們隨著水師的大舟后面即可,卻不想激戰一開,一下子就亂了原本應有的隊列,幾艘不要命的海賊的船奔著我們就開過來了。而剛才那一炮,便是海賊打過來的,船上頓時哀聲遍地,在我后方不遠位置,正是炮彈打中地方,且不說艨艟被打開一個口子,剛才那里備戰的十幾個兄弟,轉眼間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已滲出殷殷鮮血,一個命大抱著自己的斷腿,驚恐的大叫著。
這就是戰爭么,炮擊過后的耳鳴有些緩解,我將那幾塊棗核樣的東西放入口中,特殊的味道讓我清醒了些許。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莫名的恐懼。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人,如今一個個已經躺在那里,鮮血,斷肢,還有一地的混亂。而斷腿的那個兄弟,我認得,出征前還說這自己是家里的獨子,為了爹娘過好日子,硬是來投軍,殺幾個蠻子,贏份軍功,爹媽后半生就能安穩了。可是這才幾個時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躺在那里了。那個兄弟也看到我,絕望地伸出手來,沖著我喊:“阿亮,我不想死,救我,救我啊”可是我的腿卻好像灌鉛一樣,挪不動半步,嗓子也好像被人掐住,半分聲音也發不出,我能感受到,我的手在抖動,腿肚子打顫,胳膊想抬起握住軍刀,卻怎么也抬不起來。
“阿亮,別犯傻!”一聲大喝,我哆嗦了一下,心中一吃驚,方才回過神來,是我哥羅明,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臉,“阿亮,能行么?看著我,看著我,我是誰?”“啊……哥,哥,我不想死啊!”
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時候我眼中的我哥,是那么的親切,那一刻,我突然不想當兵了,我不想死,那個斷腿的兄弟的面容一直出現在我眼前。
“說什么胡話呢!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振作點,一會上了!”我哥話沒說完,又是“轟”的一聲,我仿佛聽見“阿亮,救……”然后銷煙過后,我往那個兄弟處望去,一地的碎木塊、木板,滿地的皮甲碎片散落在鮮血之中,還有一地的斷臂斷肢,能分辨的只有幾把沾滿血的軍刀,,再也沒有半個人影了,而船尾處,一塊不起眼的腰牌掛在那里。
突然,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我栽栽歪歪的往船尾奔去,一把抓住那個腰牌,腰牌上面還掛著血跡,是了,那個兄弟,羅凱,論輩分,也能稱的上堂兄弟。一眨眼間,我能懷念的,只有這一塊牌子了。
“阿亮,你沒事吧”我循聲看去,封哥一手提刀,一手握住令旗,身后跟著虎子哥,周武,小遠,小海,胡誠等人。
“沒事,羅凱,我堂弟,死了,哇,嗚嗚嗚”見著封哥,我剛才的勇氣仿佛又消失了一般,“哇”的一下號啕痛哭。
“阿亮,這仇,只能你給他報,所以你必須振作起來”封哥一把抱住我,在我耳旁說道。
新兵到老兵的蛻變,其實真的不會有什么特別有效的法子,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見識一下死人,再殺一個人,生死不過一瞬間,殺人不過,一眨眼。
封哥一手握著那把“斷魂”,一手揮著令旗,大喝一聲“放!”船上還有命的虎卒紛紛搭弓放箭,一陣火箭過后,對面海賊船上亂作一團,些許火箭引燃了放在甲板上的火藥,“轟隆”一聲巨響,炸死不少海賊。看著對面沖天大火,我心中涌出些許快意,但緊接著又想起羅凱死前的樣子。
這就是戰爭,你沒有時間顧著對方,照看好你自己,就是對所有你在乎的兄弟最好的答復。
隨著巨大的斷舟刃砸到海賊船上,牢牢地釘在甲板上,封哥一馬當先的沖了過去,我們眾人跟在身后。
封哥說過,打仗靠一個勇氣,你氣比敵人多一分,你獲勝就多一分。落在海賊甲板上,一個海賊舞刀沖過來,我左臂舉著鐵盾,大喝一聲,“噹”的一聲,海賊的刀被我格開,而他自己也被這力道震的,胸前露出破綻,右手握刀往胸口刺去,“噗”原來這就是把刀扎入身體的感覺,沒有半分冗雜,干凈利落的結果了這個海賊。我一腳踹開他,長刀從他身體內拔出,奔向了下一個海賊……
突刺,揮砍,力劈,上挑,在軍中訓練時一個個動作此刻成為我殺人的手段,我將刀架在一個海賊脖子上,用鐵盾的尖銳處壓住他的手,使其不能有動作,然后右手發力,一點點往下割開他的脖子,抽刀,退身,只見他徒勞的捂住脖子噴涌出來的血,喉嚨中“嗚嗚”發出聲音,然后倒在那里,睜著眼睛,死了。
“阿凱,你看見了么,阿亮哥一定用海賊的人頭給你報仇,十個海賊,不,要殺一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