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叢里的活物

一

園區里有一處很大的荒地，每當我站在馬路牙子上眺望它的時候總生出一種復古的情懷，仿佛眼前的景象不是此時此刻，而是永不再會的童年。

午后，陽光在白云中忽隱忽現，風也變化多端，弄亂頭發，鼓動起輕薄的外套，讓人不得不裹緊衣衫，就像裹住自己流淌的生命一般，此刻非彼刻，此處即彼處～

荒地的土壤肥沃，生長著很多野生植物，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牽?；ǖ募毲o蔓滿地匍匐，遇到稍微有點高度的植物就攀上去，一圈一圈纏住對方，把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都裝扮成自己的樣子，小小的紫色的花朵，點綴了坍塌的柵欄，隆起的小土包，廢棄的磚頭堆，艱難生長的豆類植株～～這些小花朵拼盡全力想在荒蕪的生命里綻放出絢爛，想在每一條纏繞的命運線上都交織出動人的故事，想把每一個自己都介紹給別人并把別人納入到自己的生命里來，多么瘋狂又炙烈的感情啊，也許活著就是一種瘋狂，否則就毫無色彩可言。只是就算是荒地，也有很多很多顏色，這星星點點的紫色也必須要走近了才能看到，再渴望的表達都被壓抑在荒涼里，又有誰會在意呢。

二
昨夜下了一場秋雨，荒地的土壤踩起來軟軟的，彈性很好。地表不均勻的分布著小塊蘚類，深綠淺綠相互摻雜，富有層次，有幾塊苔蘚十分嫩綠，要滲出水來，細看確實有水珠附著，晶瑩剔透，如綠寶石上的高光，很是洗眼。土壤構成了畫布，鮮綠的筆跡附近夾雜著灰褐色的筆觸，那是地衣，平時干巴巴的緊貼地面，毫無生氣，似乎就是土壤的本色，然而雨水過后，這卑微的生命便拼勁全力汲取珍貴的水份，爆發出令人羨慕的生命力，迅速舒展蔓延開來，如一道道茶色溪流，在荒地上流淌，與蘚類一同描繪著不可復制的潑墨山水。

當我的視線從地面投向青色天空時，荒地上的八音盒被一只路過的灰喜鵲打開了。我看到它拍動兩下翅膀飛往荒地邊緣的樟樹林去，叫聲卻留在耳邊，清脆有力，忽然，各種音階便涌入耳膜，讓我定在原地，細細尋覓。蟈蟈兒隱藏在草叢深處，發出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清亮悅耳，如同唱歌的小鬧鐘，片刻不停，蛐蛐兒也不甘示弱，唧唧～唭唭～曲調婉轉悠揚，與蟈蟈呼應，它們的演奏時而急促，時而綿長，一層一層在鼓膜里蕩漾，中間還不時夾雜幾句咕咕聲，點綴的剛剛好。然而布谷鳥的叫聲從未知的方向傳來，兩個短暫的音節單調的重復著便讓時間凝固，布谷～布谷～仿佛這里不是城市的某處而是人煙稀少的山林，布谷～布谷～山風穿過樹林，枝葉沙沙作響，布谷～布谷～山泉漫過青石，水流汩汩激蕩，空氣清涼，周圍籠罩著寂靜卻生動的氣息，如同此時此處的荒地，一樣讓人心生向往，平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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