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寧公即秦憲公(名立)
寧公二年,公徙居平陽。遣兵伐蕩社。三年,與亳戰,亳王奔戎,遂滅蕩社。四年,魯公子翚弒其君隱公。十二年,伐蕩氏,取之。寧公生十歲立,立十二年卒,葬西山。生子三人,長男武公為太子。武公弟德公,同母魯姬子。生出子。寧公卒,大庶長弗忌、威壘、三父廢太子而立出子為君。
(蕩社者,犬戎之一部,盤聚于周故都鎬西北,處秦之東南。蕩人善射息良駒,筑城于岐山下,管御周之遺民,勢可拼秦。文公在時,偶有兵爭,然文公知國理,順天命,休生養息,育德于民,文公卒,顧國事于弗忌、威壘、三父。三公持朝政,行遺命,并力東向。先徙王城于平陽,起三軍自渭水而東,沱沱征鈴響徹滔滔之上。三公善戰,假兵于蕩而擊亳,亳王奔蕩社,蕩人遂盟于大荔戎相抗。年下,芮國危,秦出兵河西。蕩人欲乘機解鎬西之圍,遣師襲平陽。大庶長威壘公善戰,回師攻鎬,蕩人歸,與相遇。黃沙之上,青蒿之下,皆人之顱骨,遂滅蕩社。憲公再納周王之女姬,結共好)
(魯姬者,魯國公主,秦滅亳后,三公迎魯車駕于洛水,其女嫁憲公)
秦出子(名曼)
出子六年,三父等復共令人賊殺出子。出子生五歲立,立六年卒。三父等乃復立故太子武公。
秦武公
武公元年,伐彭戲氏,至于華山下,居平陽封宮。三年,誅三父等而夷三族,以其殺出子也。鄭高渠瞇殺其君昭公。十年,伐邽、冀戎,初縣之。十一年,初縣杜、鄭。滅小虢。十三年,齊人管至父、連稱等殺其君襄公而立公孫無知。晉滅霍、魏、耿。齊雍廩殺無知、管至父等而立齊桓公。齊、晉為彊國。十九年,晉曲沃始為晉侯。齊桓公伯於鄄。二十年,武公卒,葬雍平陽。初以人從死,從死者六十六人。有子一人,名曰白,白不立,封平陽。立其弟德公。
(彭戲氏者,戎族一部,聚居于陜西白水)
三公之事,其王者集權之故,實使哀之。三公持秦之政數十載,雖有失德,然有所肯。其三人共政,尚心力同戮,從文保憲,外結共好,內治境民,用兵伐謀,剿除巨患,效法文公,禮周平亂。為臣者,當上承先王之志,下率萬眾一心,內保圣王治世,外侮諸敵強侵。國既危難,敢不懼箭矢,高攀猛越。社稷累卵,能不至私心,竊國謀權。庸主食祿,肯當機立斷,謀國出路。新君既位,自不避刀斧,五鼎而烹。三公雖有廢立之失,然終不悔忠臣之志。
秦德公(名嘉)
德公元年,初居雍城大鄭宮。以犧三百牢祠鄜畤。卜居雍。後子孫飲馬於河。梁伯、芮伯來朝。二年,初伏,以狗御蠱。德公生三十三歲而立,立二年卒。生子三人:長子宣公,中子成公,少子穆公。長子宣公立。
(蠱者,熱毒惡氣為傷害人,故以狗抵御)
(雍城者,頭冠翔鳳,足淖雍河。居山傍水,歷秦君十九代,光正朔之色,明大雅之聲。起七廟而擁朝庭,主西垂而毗東國。秦之伊始,行戎人事求存于隴西,雍之伊始,法先王治勵心于關內。沃土做基,以河為城,黑巾束首,大纛嗍嗍。眺鳳翔林木之層巒者,是我赳赳老秦之民。望雍水波濤之瀟瀉者,是我滔滔天下之臣。睬東極九天之云藹者,是我南征北筑之資。看秦川黃土之敦厚者,是我冥冥生身之墳。一眼雍城,瀟肅之色,可長我九萬里志氣。三秦故地,多峨之象,堪攜我三千載雄風。)
秦宣公
宣公元年,衛、燕伐周,出惠王,立王子穨。三年,鄭伯、虢叔殺子穨而入惠王。四年,作密畤。與晉戰河陽,勝之。十二年,宣公卒。生子九人,莫立,立其弟成公。
(密畤者,古帝王祭祀青帝之地,青帝者,居東方,攝青龍。春之神及百花之神,古五方天帝之一。掌東方。秦襄公西進時,祭祀西方白帝,宣公改制,祭青帝。)
秦成公(xx)
成公元年,梁伯、芮伯來朝。齊桓公伐山戎,次于孤竹。成公立四年卒。子七人,莫立,立其弟繆公。
(孤竹者,居河北盧龍,小國耳。)
秦繆公即秦穆公(嬴任好)
繆公任好元年,自將伐茅津,勝之。四年,迎婦於晉,晉太子申生姊也。其歲,齊桓公伐楚,至邵陵。五年,晉獻公滅虞、虢,虜虞君與其大夫百里傒,以璧馬賂於虞故也。既虜百里傒,以為秦繆公夫人媵於秦。百里傒亡秦走宛,楚鄙人執之。繆公聞百里傒賢,欲重贖之,恐楚人不與,乃使人謂楚曰:“吾媵臣百里傒在焉,請以五羖羊皮贖之。”。楚人遂許與之。當是時,百里傒年已七十馀。繆公釋其囚,與語國事。謝曰:“臣亡國之臣,何足問!”繆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問,語三日,繆公大說,授之國政,號曰五羖大夫。百里傒讓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賢而世莫知。臣常游困於齊而乞食綍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齊君無知,臣,臣得脫齊難,遂之周。周王子穨好牛,臣以養牛干之。及穨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誅。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誠私利祿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脫,一不用,及虞君難:是以知其賢。”於是繆公使人厚幣迎蹇叔,以為上大夫。秋,繆公自將伐晉,戰於河曲。晉驪姬作亂,太子申生死新城,重耳、夷吾出饹。九年,齊桓公會諸侯於葵丘。晉獻公卒。立驪姬子奚齊,其臣里克殺奚齊。荀息立卓子,克又殺卓子及荀息。夷吾使人請秦,求入晉。於是繆公許之,使百里傒將兵送夷吾。夷吾謂曰:“誠得立,請割晉之河西八城與秦。”及至,已立,而使丕鄭謝秦,背約不與河西城,而殺里克。丕鄭聞之,恐,因與繆公謀曰:“晉人不欲夷吾,實欲重耳。今背秦約而殺里克,皆呂甥、郤芮之計也。原君以利急召呂、郤,呂、郤至,則更入重耳便。”繆公許之,使人與丕鄭歸,召呂、郤。呂、郤等疑丕鄭有間,乃言夷吾殺丕鄭。丕鄭子丕豹奔秦,說繆公曰:“晉君無道,百姓不親,可伐也。”繆公曰:“百姓茍不便,何故能誅其大臣?能誅其大臣,此其調也。”不聽,而陰用豹。十二年,齊管仲、隰朋死。晉旱,來請粟。丕豹說繆公勿與,因其饑而伐之。繆公問公孫支,支曰:“饑穰更事耳,不可不與。”問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於君,其百姓何罪?”於是用百里傒、公孫支言,卒與之粟。以船漕車轉,自雍相望至絳。十四年,秦饑,請粟於晉。晉君謀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饑伐之,可有大功。”晉君從之。十五年,興兵將攻秦。繆公發兵,使丕豹將,自往擊之。九月壬戌,與晉惠公夷吾合戰於韓地。晉君棄其軍,與秦爭利,還而馬。繆公與麾下馳追之,不能得晉君,反為晉軍所圍。晉擊繆公,繆公傷。於是岐下食善馬者三百人馳冒晉軍,晉軍解圍,遂脫繆公而反生得晉君。初,繆公亡善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馀人,吏逐得,欲法之。繆公曰:“君子不以畜產害人。吾聞食善馬肉不飲酒,傷人。”乃皆賜酒而赦之。三百人者聞秦擊晉,皆求從,從而見繆公窘,亦皆推鋒爭死,以報食馬之德。於是繆公虜晉君以歸,令於國,齊宿,吾將以晉君祠上帝。周天子聞之,曰“晉我同姓”,為請晉君。夷吾姊亦為繆公夫人,夫人聞之,乃衰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繆公曰:“我得晉君以為功,今天子為請,夫人是憂。”乃與晉君盟,許歸之,更舍上舍,而饋之七牢。十一月,歸晉君夷吾,夷吾獻其河西地,使太子圉為質於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時秦地東至河。十八年,齊桓公卒。二十年,秦滅梁、芮。二十二年,晉公子圉聞晉君病,曰:“梁,我母家也,而秦滅之。我兄弟多,即君百歲後,秦必留我,而晉輕,亦更立他子。”子圉乃亡歸晉。二十三年,晉惠公卒,子圉立為君。秦怨圉亡去,乃迎晉公子重耳於楚,而妻以故子圉妻。重耳初謝,後乃受。繆公益禮厚遇之。二十四年春,秦使人告晉大臣,欲入重耳。晉許之,於是使人送重耳。二月,重耳立為晉君,是為文公。文公使人殺子圉。子圉是為懷公。其秋,周襄王弟帶以翟伐王,王出居鄭。二十五年,周王使人告難於晉、秦。秦繆公將兵助晉文公入襄王,殺王弟帶。二十八年,晉文公敗楚於城濮。三十年,繆公助晉文公圍鄭。鄭使人言繆公曰:“亡鄭厚晉,於晉而得矣,而秦未有利。晉之彊,秦之憂也。”繆公乃罷兵歸。晉亦罷。三十二年冬,晉文公卒。鄭人有賣鄭於秦曰:“我主其城門,鄭可襲也。”繆公問蹇叔、百里傒,對曰:“徑數國千里而襲人,希有得利者。且人賣鄭,庸知我國人不有以我情告鄭者乎?不可。”繆公曰:“子不知也,吾已決矣。”遂發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視,蹇叔子西乞術及白乙丙將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繆公聞,怒曰:“孤發兵而子沮哭吾軍,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軍。軍行,臣子與往;臣老,遲還恐不相見,故哭耳。”二老退,謂其子曰:“汝軍即敗,必於殽阨矣。”三十三年春,秦兵遂東,更晉地,過周北門。周王孫滿曰:“秦師無禮,不敗何待!”兵至滑,鄭販賣賈人弦高,持十二牛將賣之周,見秦兵,恐死虜,因獻其牛,曰:“聞大國將誅鄭,鄭君謹修守御備,使臣以牛十二勞軍士。”秦三將軍相謂曰:“將襲鄭,鄭今已覺之,往無及已。”滅滑。滑,晉之邊邑也。當是時,晉文公喪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喪破我滑。”遂墨衰绖,發兵遮秦兵於殽,擊之,大破秦軍,無一人得脫者。虜秦三將以歸。文公夫人,秦女也,為秦三囚將請曰:“繆公之怨此三人入於骨髓,原令此三人歸,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晉君許之,歸秦三將。三將至,繆公素服郊迎,鄉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恥,毋怠。”遂復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三十四年,楚太子商臣弒其父成王代立。繆公於是復使孟明視等將兵伐晉,戰于彭衙。秦不利,引兵歸。戎王使由余於秦。由余,其先晉人也,亡入戎,能晉言。聞繆公賢,故使由余觀秦。秦繆公示以宮室、積聚。由余曰:“使鬼為之,則勞神矣。使人為之,亦苦民矣。”繆公怪之,問曰:“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戎夷無此,何以為治,不亦難乎?”由余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夫自上圣黃帝作為禮樂法度,身以先之,僅以小治。及其後世,日以驕淫。阻法度之威,以責督於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上下交爭怨而相篡弒,至於滅宗,皆以此類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懷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圣人之治也。”於是繆公退而問內史廖曰:“孤聞鄰國有圣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賢,寡人之害,將奈之何?”內史廖曰:“戎王處辟匿,未聞中國之聲。君試遺其女樂,以奪其志;為由余請,以疏其間;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疑由余。君臣有間,乃可虜也。且戎王好樂,必怠於政。”繆公曰:“善。”因與由余曲席而坐,傳器而食,問其地形與其兵勢盡虓,而後令內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戎王受而說之,終年不還。於是秦乃歸由余。由余數諫不聽,繆公又數使人間要由余,由余遂去降秦。繆公以客禮禮之,問伐戎之形。三十六年,繆公復益厚孟明等,使將兵伐晉,渡河焚船,大敗晉人,取王官及鄗,以報殽之役。晉人皆城守不敢出。於是繆公乃自茅津渡河,封殽中尸,為發喪,哭之三日。乃誓於軍曰:“嗟士卒!聽無譁,余誓告汝。古之人謀黃發番番,則無所過。”以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謀,故作此誓,令後世以記余過。君子聞之,皆為垂涕,曰:“嗟乎!秦繆公之與人周也,卒得孟明之慶。”三十七年,秦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過賀繆公以金鼓。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針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君子曰:“秦繆公廣地益國,東服彊晉,西霸戎夷,然不為諸侯盟主,亦宜哉。死而棄民,收其良臣而從死。且先王崩,尚猶遺德垂法,況奪之善人良臣百姓所哀者乎?是以知秦不能復東征也。”繆公子四十人,其太子嵤代立,是為康公。
(茅津者,古黃河渡口。)
(羖者,黑色公羊)
(媵臣者,隨嫁臣仆)
(蹇叔者,宋國铚邑人,有賢名。善審時度勢,有知人之明,為百里奚所薦,任秦上大夫。)
(晉驪姬之亂,昔日晉獻公娶妻于賈,無子,烝(下淫上)于齊姜,生秦穆公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被寵愛),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⑦,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埸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⑧。”使俱曰:“狄之廣莫,于晉為都,晉之啟土,不亦宜乎。”晉侯說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群公子皆鄙⑨,唯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群公子而立奚齊⑩,晉人謂之“二五耦”。)
晉姬之亂,是乃立嗣不當而至,立嗣不當,是晉公不尊禮法而至。大抵其母以子貴者,皆利于國,而子以母出者,多敗于政。國家立嗣,當明令法度,周公做周禮既是如此。然朝庭事,不一說,昔日清圣祖皇帝子嗣爭位,險出激變。而終廢太子礽,棄長子禵,置三子祉而啟四子禛,可見一斑。法度禮教,在于匡正綱紀。譬如人對于天,雖敬之,然不必事事依之,也無可事事依之,天上地下皆在變數之中,天道亦輪回有序,不可休止。然其必長存長在,因其意本不在于教人如何,而在于如何教人。譬如,周公之禮,廢紙矣。周公之制禮,至理也。商君之法,枯骨矣。商君之變法,至理也。教人向善者,非禮法也,是行禮之心,效法之意也。孔子教人,仁者愛人,其意如此矣。論語數十篇,實無一言欲制人,實為正人也。晉公所為,荒唐絕倫,晉臣所為,貽笑大方,其見識尚不及戎族一女子。周公之禮,立嫡子在乎于業,立長子在乎于尊。能承繼父業而受人尊者繼父位,大抵為周公之意。泱泱晉臣,累累公卿,竟不知國之大業。不問繼業之君,只問繼位之君,豈不有違制禮之心。因而一旦君位搖曳,便如斗雞走狗,茫茫無所挫,惶惶難終日,慨慨夸其功,殉殉悲己命。而堂堂晉公,磊落諸侯,不知己在先,不知子在后,不知臣在外,不知妻在內。市內插標,尚嫌其愚。威名遍及天下,內里不置一物,受婦人近臣弄權于鼓掌,亡先祖圣王教諭于當世。直可謂三世而衰,五世既沒,七世而骨埋枯草,禮義不復。? ? 果如由余所言,戎人雖鄙,然忠誠真懇,欲之所求即身之所向。周人雖著禮儀文華,然不解其意者,反受所制,故有禍根,故生離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