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雖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幾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
行香子詞,旋律悠美,詞意飽滿,堪稱詞林中之佳調(diào),亦可為定格之典范,尤其是“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兩段排比,皆有天籟之美。
上片,抒情之境躍然紙上:夜色清新,湛然澄明,月光此時皎潔如銀,此種夜之恬美,唯有月眠人寂之后,方能體悟。此時,與日間的塵世喧囂,仿佛判若兩個世界。許只有,夜涼如水的辰光,才能讓人在剎那之間,體悟人與自然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此時把酒對月,正是雅興;美酒,亦是推波助瀾,大地萬物,獨一人,仰望長空,遐想無窮,得以融萬物于心也。
此處,東坡居士匯集古人論人生虛無之語,密集一處,論人生大夢,雖未展開,渲染之情,已達(dá)深意。
“人生如夢”的激烈思辨,貫穿他的一生,因何生?為何死?身為何用?夢將如何覺?激蕩之情在本詞中表達(dá)更為急切。在塵世,追名逐利,不過徒勞,宇宙萬物永恒之背景下,人生只是須臾即逝。恰如老莊所言:“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 ;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人生不過夢中夢矣。
下片,筆鋒一轉(zhuǎn),零星兩三筆,急轉(zhuǎn)入閑情雅致,讀之,仿已寄身于清麗寡淡山水叢林之境,一窺東坡,虛靜竹之美,古井水之心。故能身與琴、酒、云化,與山水萬物相融,如此暢快淋漓,活脫脫的一個真境。
他,跌宕起伏的一生,造就其獨特的人格,讀“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觀其能超越自身悲歡,立宇宙之高度,反觀內(nèi)省之覺悟,剎那間,他,已躍然塵上。
揮墨至此,出世之心,虛靜之旅,美矣。所謂高人逸士,是其神、其魂、越于塵俗之上,行與耕夫漁樵,無差。游曳空靈之境,得以虛靜之心,因此心,山水叢林方能入之,主客融合,人與自然,一體。
回首,他還在人間,身在這滾滾紅塵之地,然其心已在九霄云外之地徜徉,出世心彰顯出世行,融入此等凡塵,關(guān)照入世行,一切無礙。
一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