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大爺的雜貨鋪
1.
小時候愛玩一款賽車游戲，特別追求完美，總想拿第一。
后來玩著玩著，玩出強迫癥來了：為了保證最后能拿到好名次，務必要選擇出發的“最優時機”，天時地利人和必須都得同時占上，少一樣都不行。
于是，偶爾起跑慢了半秒，不行不行，重來重來！
于是，偶爾遇上屏幕上的“雨天”，不行不行，重來重來！
于是，偶爾玩著玩著，打了個噴嚏，不行不行，重來重來！
于是，偶爾好不容易前邊跑得飛快，馬上到終點了一個彎沒拐好，不行不行，重來重來！
無數次的苛求，無數次的重來，就是想保證自己始終在外部條件上一樣不比對手差，生怕自己因為非實力因素輸掉比賽，死得冤枉。
類似的事情同樣發生在牌桌上。
小時候和爸媽斗地主，發現手里的牌實在乏善可陳，便撒嬌賭氣道：這局不算，咱們從下局開始吧。
他們都讓著我，每次都要等我抓到一手王炸后，再“正式”開始。
后來，隨著長大，漸漸發現，生活里有越來越多的事情，都無法“重來”，有時候跑出去了，就是跑出去，誰也不會把車再倒回來，等著你萬事俱備，主動跟你左右看齊。
就像，有些人天生長得就比你高，那幾乎是一段追趕不上的差距。
就像，有些人臉蛋就是比你嫩，誰也不能按個撤回鍵，把你們倆同時塞回媽媽的肚子里。
就像，有些人從小就成長在書香門第，當你拿著一本三字經看得稀奇時，對方的爸爸在給他講資治通鑒到底有沒有體現歷史唯物主義。
就像，你為了追求一個女孩，自己攢了三個月的工資買輛自行車到她家樓下請她去兜風，發現門口停著兩輛競爭對手“祖傳”的代步工具，左邊法拉利，右邊蘭博基尼。
2.
遠在上海的朋友給我打來電話，說他最近體會到了無限的挫敗感以及這個世界滿滿的惡意。
問他怎么了，他回答得直抒胸臆：你也知道，我家境一般，現在環顧同在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們，有的父母腰纏萬貫，有的直接告訴孩子“奮斗累了就回家花錢，我們養你”，人家出來工作基本就是玩票的，一天天輕松加愜意。有的剛畢業家里就給他在上海準備好了一套房，有的倒沒在上海買到房子，他媽的四處房產在北京。
我追問道：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他很坦誠：關系太大了，我一天看他們都鬧心，憑什么我奮斗了一輩子，跑了十萬八千里，最終累成狗一樣觸及到終點，發現終點卻只是人家的起點。我剛要歡呼松一口氣，人家一臉不屑的表情，仿佛再說：你拼了一輩子的東西我們生下來就攥在手里，傻逼。
說心里話，朋友要是說的婉轉點，說不定我還能勸勸他，可他突然如此直言不諱，竟把我給問猛住了，一時間真不知道怎么勸慰，只是沉默無語。
我能勸他什么呢？
是告訴他：你只需要和自己比，最大的對手是你自己？
他肯定死活不喝這碗雞湯的，是啊，人再怎么保持清心寡欲，但最起碼，你和你的家人，都生活在這現實社會里。
那我告訴他：努力奮斗，將來爭取成為富二代他爹？
算了吧，這話說起來挺有勁，但又有幾個人真的信呢，更何況，大伙都盼著讓自己這一代早點脫貧，哪里顧得上下一代，更更何況，下一代養不養得起，都是個問題。
朋友會想：與其把理想化的言辭高喊得聲嘶力竭，把不堪的前路描述得無比美麗，莫不如看清這一切，起碼落得個明白清醒。
我跟朋友說一萬句加油努力，我相信他都會失望地搖頭，并只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差距，差距。
難道說，起點低導致奮斗也失去意義的問題，就真的無解了嗎？
3.
比別的我不敢比，要說比誰起點低，比誰在起跑線上輸得慘，我倒是蠻有底氣的。
我家來自農村，不是郊區不是鄉鎮，就是純粹的，正了八經的農村。
我的父母都是農民，不光父母，爺爺奶奶，七大姑八大姨，祖祖輩輩，都是貧民。
物質資源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計，人脈資源更純屬扯淡，基本指望不上任何人幫忙接濟。
讀小學和初中的時候稍好一點，因為都是在村里，彼此家境都差不多，也都不攀比，高中進縣城，讀大學讀研究生在省城，一路上真真地切膚般體會到了什么叫貧富差距，什么叫起點高低。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在我們這群鳳凰男女的眼中看來，絕對不是什么你站在我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我明明很愛你，但對不起，結婚沒彩禮。
好了，比誰慘的環節暫時宣告完畢，接下來可以說說這個問題了，也是很多人問過我的問題：
“那你就沒想過放棄嗎？”“那你這奮斗還有什么意思了？”
呵呵，好玩了，放棄？你叫我放棄什么？你叫我放棄什么？
我什么也沒有你叫我放棄什么？
我只有賤命一條難不成還去死嗎？
嗯？你說什么？放棄奮斗？放棄奮斗就更啥都沒了，我這不放棄奮斗的情況下能不能混出頭還不一定呢，直接撂挑子了不就提前OUT了嗎？
我不仇富的，我特別愛錢，我也想當馬云的第七億個兒子，我也想體驗一把王思聰的生活，哪怕被人罵成紈绔子弟都行。
然后呢，然后不可能啊，不可能的事就不想了唄，多簡單呢。
我絕對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因為我本身就特么一直在蹲著。
但我真心從沒因為過家境的問題而喪失哪怕那么一丁點前進的動力，為啥有這么一股傻勁，我還真說不上來，既不以為志向遠大，也不因為耶穌附體，只是單純地覺得：
這樣做舒心，在自己這能交待過去，這樣堅持走能讓自己滿意，這樣活覺得尚能保存出并不富裕的尊嚴，這樣，有意義。
嗯，是的，我們最終又說到了奮斗的意義，那些贏在起跑線的孩子可能一輩子都納悶：你們這努力得什么勁兒呢？有啥意思呢？
唉，科學無法解釋啊，還是得說一說斗地主時候的那場牌局。
我爸媽開始一直讓著我，非得等我摸到一手王炸的時候再開始玩，最初我特痛快，百戰百勝啊，后來玩著玩著就覺得沒意思，贏了十次九次都不開心。
有那么一次，我抓到了一手爛牌，但我沒告訴他們，只是要求即刻開戰，而后，調動起為數不多的腦細胞，冷靜思考，仔細判斷，審慎出手，偶發奇兵，最終為了五毛錢硬幣把汗都憋出來了，我贏了，勝利向我奔來，從一手爛牌中，從父母的陰影里。
牌局結束，站起身來，才發現腿都麻了，扶著墻走回自己的小床，望著天花板，長舒一口氣，心中喃喃自語道：挺特么過癮。
嗯，哪怕前路再崎嶇，可我是個老司機。
甭管出發如何，甭管起點高低，咱跑的就是一心跳，玩的就是一刺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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