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父母子女只不過是在人生路上陪伴走一程的人,因為有了血緣關系,就多了那么一份不舍一份牽掛和責任。人間因為有了親情而溫暖,可是往往最大的傷害也是來自最親近的人。
她在孩子們都還小的時候,就常說養兒防老。特別是兒子不懂事,她不但不責怪還極力維護,女兒表示不滿的時候她必定會這么說。
盡管她知道兒子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更沒有給她買過任何東西。即使結婚分家以后。分家是兒子媳婦提出的,結婚的房子是他們老兩口蓋的,房子大,大家都住在一起。因為就這一個兒子,他們不舍得分開。但兒子媳婦覺得在一起干活自己虧得慌,當時最疼他的爺爺奶奶還在。他們提出分家,房子要一半,還得給幾萬塊錢。
但兒子只要從外面回來沒吃飯,或者他媳婦做得不合他的胃口,他就會跑去父母那邊,黑著一張臉問還有沒有吃的,母親不去做,他就在廚房里摔摔打打,吃母親做的飯一不和他的胃口,他就黑著臉把碗筷摔得叮當響。
父母生氣,但不敢說。有時父親不愿意看他的臉色,就早早吃完下了桌,母親還得討好他的壞脾氣,對他好言哄勸。那時他已經三十多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母親在背地里跟奶奶抱怨,說這個她從小疼在心尖上的兒子,連個媽都沒叫過。想想他小的時候,在門檻那里摔倒了,別人如果把他抱起來,他一定是又跑回門檻那里躺著哭,不管母親再忙,都要她親自去抱他才肯罷休。母親每說起此事,臉上都是一臉幸福和滿足。
奶奶也嘆息說,這個熊孩子,小的時候那么疼他,為了搖他都爛了幾個鞋筐子和大算盤(那時還沒有搖籃,老人因為寵孩子,不舍得他哭,就把孩子放在鞋框里,架在算盤上當搖籃),他現在每次出門連顆糖豆都沒給我買過。
她們抱怨著,語氣里卻沒有怨氣,反而帶著些寵溺。還是會把最好的留給他,還是想著法地做一些他喜歡吃的。還是看著他的臉色,生怕他不高興。
那一年秋收,他叫父母幫他收黃豆。晚上裝好車,把黃豆秧拉去晾曬臺。母親在車上踩車。父親本來想讓母親下來,但他怕黃豆秧散落,讓母親坐在車上壓車。父親讓他看看綁黃豆秧的繩子有沒有綁牢,他草草地看了一眼就開著拖拉機上路了。
當拖拉機馬上就要進到晾曬臺的時候,車輪在晾曬臺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顛了一下,結果因為繩子沒綁緊,滿車的黃豆秧連帶上面坐著的母親一起從車上掉了下來,母親的腰正好摔在石頭上,當時就昏了過去。
母親腰椎和胸椎多處粉碎性骨折,在床上躺了三個月一動不能動。住在西屋的小兩口,卻沒有一個人伺候過她一天,他們甚至連母親的門都很少進。全靠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每天端屎端尿,伺候母親吃喝拉撒。
有一次,三歲的孫女看著奶奶躺在床上疼得可憐,去給她倒了一次尿罐,卻被兒媳婦叫了回去,告訴她臟,以后不能再給她做了。小孫女就再也不愿意靠近奶奶。
因為傷的地方靠近神經,無法手術,只能保守地養著。她之后的很多年都沒能睡過一個安穩覺,經常半夜疼醒,翻來覆去。每每和親戚朋友說起她的傷痛,她就感慨當時差點沒死了,不知遭了多少罪。但她從來沒說過兒子的一個不字。
兒子離婚了,因為和初戀有外遇,當初是因為父親看不上女方的人品沒同意他們才沒能在一起。但沒想到多年以后他們又攪合到了一起。離婚后孫女跟了媳婦,孫子跟了兒子。父母怕孫子跟著后媽受氣,主動把孫子帶在身邊,百般寵溺。
村里換屆選舉,兒子的口碑并不好,兒子怕落選,讓父親去村里給他拉票。七十多歲的老父親已經離開村子,并且多年不和村里人共事,一夜之間急出滿嘴的血泡。可他不敢也不舍得不去奔走。
他走東家串西家,回來連口水都不喝就又出門了。幾天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可她不敢說讓老伴不去的話。兒子媳婦她都不敢得罪。
媳婦看著婆婆在家,說話就夾槍帶棒,說你看老頭在為你兒子的事兒忙活,你卻在家能吃能喝的,也不知道著急,你的心可真大!言外之意,嫌棄婆婆沒有出去拉票。可她一個連話都說不明白的農村婦女哪懂得拉票。她不敢反駁兒媳,只能自己生悶氣。
選舉結束,他們返回城里的家。身體一向硬朗的母親卻中風了。偏癱失語,一夜之間成了廢人。
大女兒回家過年,剛好趕上母親住院。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母親,嘴眼歪斜,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大女兒的心都碎了。
縣城的醫療條件很差,再這樣下去,大女兒擔心母親的病會越來越重。就和哥哥商量著把母親轉去附近城市的專科醫院治療。哥哥和小女兒都沉默著一直不說話。最后才非常不情愿地同意了。
母親住院了,父親也跟去了。家里還有侄子和兒子兩個半大孩子沒人照顧。她想去照顧母親,可沒人愿意留下來照顧孩子。妹妹和妹夫說他們才不管,嫂子更是不肯能管,她只好留下來,但心里每天都惦記著母親的病情。
哥哥因為她要求帶母親去專科醫院看病的事,對她就有怨氣。在醫院該睡睡該吃吃,對照顧母親就不上心,父親背地里很大怨言。哥哥回來也不給她好臉色。她要去看母親,他也不讓。
母親終于能夠站起來了,慢慢地也能扶著墻走路了。盡管一邊的身子還不靈活。左側的手臂更是徹底沒了知覺,好在有好轉,也能講話了。
父親背地抱怨說,在醫院看病,哥哥從來不拿錢,連母親出院時結賬剩下的錢都被哥哥拿走了。但他們不敢在兒子面前說一個字。在兒子面前仍然小心翼翼。
過年了,大女兒因為照顧母親還沒有回去。兒子媳婦黑著一張臉什么都沒拿來父母家。因為母親問了兒子一句經他的手承包出去的地錢什么時候能問承包人拿回來的話,兒子一腳踢翻了板凳。完全不顧母親還躺在床上生病。
大女兒悄悄地勸哥哥別跟母親置氣,她還在生病,哥哥卻黑著臉吼了一聲一把把她甩開。
父親不敢說一句話,等兒子媳婦走了,才又跟老伴嘮叨。
母親身體漸漸恢復,也能自理了,該復查了,父親不想找住在一個城市里的兒子,卻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的打給遠在異鄉的小女兒。小女兒滿口答應并努力勸說父母來她這里看病。
父母來了的當天,小女兒和小女婿開著車就把父母送到了大女兒家里,再也沒管過。大女兒給父母變著花樣做吃的,買穿的,帶他們看最好的醫生做各種檢查。可是父母臨走的時候還說她不孝順。因為父親想做的手術,她沒給做。父親說不要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待。
大女兒有苦說不出,她已經找了最好的醫生,把父母該做的檢查都做了。醫生說父親的病很輕根本不用做手術。可是父親卻不理解,認為不給他做手術就是不孝順。她為父親花了幾萬看病,父親卻一遍又一遍地說小女兒過年的時候給了他們兩千塊錢,嫌棄她給的幾百太少。而且他們還說當時帶母親去專科醫院看病都是小女兒的堅持。
大女兒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她已經全職帶孩子很多年,因為當初母親不肯給她帶孩子,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那是別人家的孫子,就該別人來帶。她只能辭去做得不錯的工作全職帶孩子。
父母走后,大女兒離婚了,不能說和父母妹妹的神操作沒有關系。可是他們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她,想起來了就罵她不關心她們。沒有一個人主動問過她一個人帶著孩子沒有收入怎么過。他們的生活條件都很好,她自己帶著孩子煎熬著。
母親更是一次次地打電話來罵她,罵她不孝,嫌棄她不給錢,不常常打電話關心他們,惹她父親不高興了。哪怕她剛放下電話,她也打回來罵她,說十月懷胎是天大的恩,供她上大學了等等,不給錢不打電話就是不孝順,老人怎么做都沒錯。罵得本來就抑郁的她心里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放下電話痛哭失聲,她多想她從來就沒有出生在這個家里。也不用欠下這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不僅如此,父母更是在親戚朋友甚至她的同學面前說她不孝順,不明就里的同學還發信息過來指責她,她不想解釋,有這樣的父母她真的很無語。
父母自從在她這里看完病就再也不來,他們把她這里形容成了人間地獄,冬冷夏熱,夏天讓母親出汗,冬天讓母親腳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怎么虐待父母呢。事實上,夏天房間里除了空調就是風扇,夏天誰都會出汗,只是母親過于肥胖,出汗多一點而已。冬天她給他們買了電熱毯和羽絨被。母親還嫌太熱。
她不知還能怎樣跟父母溝通,一次她跟父母講起了自己的現狀,說自己年紀大了找不到工作,母親竟然脫口而出,你去掃大街去吧。雖然掃大街沒有什么丟人的,可從她母親嘴里說出來讓她心里很難過。
幾年前她就查出有腫瘤,在準備手術的時候,父母和妹妹在她身邊,可是沒有一個人肯為她的手術同意書簽字。父親說,她是別人家的人,怕簽了字出了意外,他會遭到別人家的抱怨。母親則在一旁嘆氣,妹妹低頭一聲不吭。仿佛她只不過是別人家的一條狗,不是他們的女兒和姐妹似的。別人家怎么對他們的女兒他們并不是不知道。
手術沒有做,前幾年打電話的時候他們偶爾還會問她有沒有定期去檢查,后來連問也不再問。她身體一直不好,但自己連醫院都舍不得去,現在母親竟然讓她去掃大街。
難道那句話說的是真的,有的孩子是來報恩的,有的孩子是來討債的。那么這個兒子就是來討債的吧?母親的兩次大病都是拜他所賜,但父母卻從來沒說過他一個不字。這個一直任勞任怨地大女兒,出錢出力,盡心孝順老人,卻遭到老人嫌棄,甚至謾罵。那她是來報恩的嗎?可是她的心有些涼了,想起自己的父母沒有溫暖只有難過。
兒女孝順父母天經地義,但是父母蠻不講理地搞道德綁架,感情的天平過分傾斜,讓做兒女的也難做。
網上有個視頻,有個男孩在備受父母指責忍無可忍的時候吼了一句,我的出生你們問過我嗎?我只不過是你們快活時的產物而已。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不要出生。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大逆不道,很傷人心。但是細品,不免覺得悲哀。
所謂的父母子女只不過是在人生路上陪伴走一程的人,因為有了血緣關系,就多了那么一份不舍一份牽掛和責任。可是往往最大的傷害也是來自最親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