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回來了,
等你。
好的。
梧桐路街角的咖啡店內,蘇琳夏坐在靠窗的桌邊,靜靜等待著她記憶中的江懷夏。
她特意挑了這家咖啡店。除了店內雅致的裝潢布局外,更因此店的名字“等你”。有些不好明說的話,用一個直白明了的店名,也許曾經那樣懂得她的他應該可以體會到她如今的心意吧。只是,三年沒見了,從最初寥寥的聯絡到最后沒有了聯絡,她已經不能太確定他是否還一如從前的懂得她,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的用“也許、應該”來判定了。
昨天是她從英國回來的第一天?;貋砹吮悴淮蛩阍匐x開了。雖然心中恨不得回來即相見,可又怕他見到自己飛行后的疲憊,她只好強忍住胸腔里那種馬上見到他的熱烈的渴望。
為了這次的久別重逢她已做好了準備,她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從前在他面前驕傲的跟個小女王似的她現在每每觸碰到江懷夏這個名字時,竟都敏感懦弱的如同換了個人一樣。為了不影響他上班,她特意將地點選在了他公司不遠處,時間當然是定在依然等待不及的第二天早上。她用手輕輕安撫了一下自己砰砰狂跳的小心臟,將透漏著緊張、迫切情緒的氣息勉強平靜了一些。然后,她拿起手機給那個靜靜躺在她通訊錄個人收藏欄許久許久都沒有撥過的號碼,編輯了一條短信“我回來了,明早七點,在你公司左手邊梧桐路轉角的咖啡店--等你?!彼肿屑氄遄昧艘槐槊恳粋€字眼,她故意沒有直說店名,卻是在店后用了個破折號,而沒用逗號,這樣看起來好像是在說非常曖昧的那句“我等你”,又似乎不是,只是單純在介紹店名叫“等你”。她一邊為自己的這個文字游戲暗自發笑,一邊按動了發送鍵。
她在房間里左立不安的約莫等待了一刻鐘,手機終于響起了清脆的短信提示聲,她迅速把緊握的手機遞到眼前,看著亮亮的屏幕上,簡短的兩個字,然后她尖叫著把自己整個身體扔到了軟綿綿的床上,她又瞅著手機笑起來?!昂玫摹?,他說。
2
蘇琳夏,
我在這里,
馬上過來。
我一直在等你。
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思緒被窗玻璃上不停增加的小水點扯回當下。"下雨了,沒帶傘,不過幸好提早到了半個鐘頭"。她暗自咕噥著,扭頭看了下身側墻壁上的掛鐘,距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沒有如她期盼的那樣早到,也許他并不急著見她。
窗外的雨,越發綿密了起來。蘇琳夏的心竟有些低落,她突然想起《小團圓》里的九莉,九莉快三十歲的時候在筆記簿上寫到:"雨聲潺潺,像住在溪邊。寧愿天天下雨,以為你是因為下雨不來"。她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從書里走出的九莉。
"小姐,請問需要點餐了嗎?"服務生大概看到了她一個人的落寞,禮貌的問道。"謝謝,再稍等一下"。她客氣的回應。
服務生退下了,她繼續望著窗外。時間比較早,再加上下雨,過往的車子跟行人都很少。她選擇這個位子的初衷,是想看到他從馬路對面朝她跑來的樣子,一如他們讀書的那個時候。"江懷夏,我在這里,馬上過來。"她跳起來,擺動著雙手呼喊他。他就趕緊從馬路對面奔跑過來,一起帶過來的當然還有給她帶的牛奶跟蛋餅早餐。她正回憶著,她突然看到了一個身影,不,是兩個。一輛緩緩停下的車子,車門打開后是一個久違的熟悉的男人,他撐起一把傘走到車身另一側,他躬身打開車門,動作輕柔的攙出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
蘇琳夏用力揉了揉恍惚的眼睛,試圖看得更清。她希望是因為窗外綿綢的細雨令她錯認了他??墒?,那樣朝思暮想的面孔,她會認錯嗎?
她看到他把手中的傘遞給了女人,看到他們互相招手示意,也許還有她聽不清的溫柔的叮嚀囑咐,然后女人撐傘轉身離開,他頂著雨轉身開始朝馬路對面的自己快步走來。
的確是她上一秒鐘還在期望的他走向自己的樣子,只是這一秒她最大的念頭竟然是希望這一切全都不曾發生。她曾幻想過千百種他們重逢的場景,他們也許會靜默相對,凝視三十秒,也許會喜極相擁,互訴衷腸,也許會像個老朋友,互道一聲"嗨,好久不見,你還好嗎",也許她會哭泣,他會被她的深情打動,冰釋前嫌,重歸于好。她卻從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場景,此刻她懼怕極了這次重逢,她慌張的、手足無措的起身,她不知道要躲去哪里,她忽然看到洗手間的牌子,急急的沖了進去。
"先生,請問需要點兒什么?"服務生走向剛剛進到店里,一邊抖落著衣服上那些還未滲透下去的雨珠,一邊朝店里四顧張望的江懷夏。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七點了,他說"我約了人,她還沒到,先等一下。"然后他徑直走向了她剛才坐著的桌前,準備落座的時候,他一眼看到了椅子上放著的一本書。他隨手拿起,打開,一張紙條滑了出來,落到地上。他彎腰去撿,然后呆住了,紙條上清清楚楚是他的筆跡:我們的名字也許是巧合,但我更相信是注定。懷夏,不會是懷念,而是懷抱、懷有。琳夏,有你真好。他眼前浮現出那個時候的蘇琳夏俏麗的臉龐,單純閃亮的眼睛。當那雙眼睛初次讀到他這張紙條時,呈現著難掩的羞澀、幸福,想看他又慌里慌張的想要躲藏的模樣,他突然又想起來了??墒?,此刻她丟下了這本書,去哪了呢。難道又如同三年前一樣,狠心拋下他離開了。一想起那令他耿耿于懷的三年,他心上的傷口就好像被重新撕開。
"滴滴滴滴滴"他的手機響起了,他平緩了一下心緒,接聽了,"喂,姐,到了吧?"他對著聽筒說。"嗯,已經到了。見到琳夏了嗎,談的怎么樣?"對方問道。"大著肚子,下次就不要自己再出去逛了,讓姐夫抽空陪你去",他停下來,頓了頓,接著說,"她又不見了。"然后掛了電話,走向服務生,"剛剛那桌的小姐,什么時候走的?"他略顯焦急的問道。"哦,那個小姐,沒走,剛才一直失魂落魄的看著窗外,然后突然就急匆匆的沖進洗手間了,一直也沒見出來"。江懷夏剛想再說點什么,突然手機震動一下,是她發來的短信。"傻瓜",他緊縮的眉頭緩緩舒展開,嘟囔了一句就朝剛才的座位走去了。
躲在廁所里的蘇琳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此刻把自己緊緊鎖在廁所里的她,被剛才措手不及的一幕打擊的狼狽不堪。她一邊回憶著剛剛雨中的場景,一邊在心中揣度著下一秒的打算。不知道他走沒走。算了,終歸還是要給他發條短信的。"不好意思啊,今天雨太大了,咱們改天再約吧。"她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就給點擊發送了。
她忐忑的等待著,尋思著他大概已經離開了,然后她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洗手間,打算躲在墻角看一看。正當她看向咖啡廳的時候,她的手機唱起了歌,她下意識的摁下了接聽鍵,里面傳來那從未陌生過的聲音帶著不可違背的語氣,堅定又溫柔的說,"蘇琳夏,我在這里,馬上過來。我一直在等你"。
她聽著他命令著自己,就像從前自己驕縱的命令他一樣,她驚慌的不知應答,目光所及卻是他,坐在她剛剛等待的位子上,一只手里拿著她落下的書,抬起頭寵愛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