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這件事,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小癖好。
朋友曾聊起愛情與食物的話題,說假如面對眼前的人無法自然動筷,她便意識到自己是不會和對方有下文的。且不說一頓飯局決定終身大事,但同坐同食的兩個人,倘若在吃的多少與快慢差異許多,或一方迷戀肉食而另一方卻是忠實的素食主義者。這些不協調,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飯桌上并不默契的男女結為夫妻的例子也并不少見,比如吃飯速度極快的丈夫和慢條斯理的妻子,比如南方妻子每周至少得給北方丈夫準備一頓面食,想必其中有許多的磨合和妥協吧。
我在外地生活,雖有心去菜場買些蔬菜蛋肉提回家放在冰箱,每日能在廚房給自己做幾道可口的家常菜,但實際上由于工作日的緊迫和疲累,剩下任性做廚娘的時間幾乎沒有。到過高檔商廈里的米其林餐廳,也轉過街頭巷尾的小館子,比起從菜品到服務都不會出錯的前者,我卻偏愛后者許多,暖色調的燈光與油膩的煙火氣從店里冒出來,隔著喧鬧的街道,莫名生出一種歸屬感。
這種小館子往往是家庭經營,收銀的老板娘有時會喊下廚的老板來換班,桌上的菜單因為缺乏好的保護有明顯的折痕,顯得單薄甚至帶了幾分俗氣??梢参í氃谶@,溫柔的故事更容易發生。
現實中小館子所有獨特的元素在日劇《深夜食堂》里都有,一個擅長料理的老板,在深夜給每位客人端去喜愛的食物,他話不多,聽客人聊天偶爾會微微一笑,光顧的多是生活在那座城市的異鄉人,他們坐在吧臺前講述歡喜的憂愁的奇怪的庸常的故事,好似和老板達成某個相視一笑的秘密約定。
我喜歡這樣的親切感。
有次在面館,正好避開了高峰飯點的時間。空曠的餐廳除了我,還有一個商務打扮的男人,他坐在角落安靜地吃面,20寸行李箱立在身旁,他的動作很輕,沒有聲響。那是初春轉暖的天氣,人們脫掉了厚重的大衣。我看著菜單上花哨的主食小吃,突然只想念一碗麻醬涼面,青瓜的爽口,胡蘿卜的脆甜,澆上幾勺濃郁的麻醬,從碗面滲進白白的光面里,香氣和味道融化得剛好,夾上一筷子,便能吃出食物的美好。
“老板,一碗麻醬涼面,謝謝”,
點完單,我找了正對廚房的位置坐下。廚房有一個半開的窗口,可以看見廚師從肩部到腰間的部分,是個系著圍裙戴著手套忙活的男人。
“噢,可以幫我多放一點麻醬和青瓜胡蘿卜么”,
“好“,
回應從廚房直接傳來,低音讓人放心。那雙藏在透明手套里的手,開始在廚房里熟練操作起來,撈面,夾菜,澆汁,一碗豐盛的麻醬面完成了。我心滿意足地享用自己的食物,期間那個角落的男人到廚房窗口要了一碟辣椒醬加醋,飲食習慣真是因人而異啊。
當然除了這種低調的類型,小館子中也有爆紅民間帶了傲嬌氣的,這時老板的架子便會完全不一樣。排隊買票子的人排到馬路上去了,味道自然是好,可更有看頭的卻是老板那副愛來不來,多了不要的態度,就連服務員也是不近人情的,我只曉得他們上菜,收盤的動作很是麻利兒,腳底生風一樣穿梭于擁擠的吃客間,卻很少去注意他們的長相或聲音。所以來這種餐廳吃飯一定得喚上幾個親朋好友,一來人多底氣足,二來因為有了人情,連等待吃飯的辰光也變得有意思起來。
聽過一種說法,食物之所以吸引人,要么是本身就很可口,要么是和記憶搭上了密不可分的關系。以前交過的某任男友,特別喜歡吃沙縣小吃的拌面,每次必讓老板加上把面都蓋滿那么多的蔥,分開后我忘掉了很多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唯獨這個出其不意的小癖好,卻成了鎖住一輩子記憶的朱砂痣,就像《我的少女時代》里??崾箟挠趾軠厝岬男焯?,麻醬和面非要分開,一口麻醬,一口面,這種怪癖,怎么看都是讓女生不要忘記自己最心機的套路。
麻醬涼面,是北京人夏天的美食。到了上海,醬汁調得沒有北方那么膩,佐以本地人喜歡的辣醬,麻醬面就有了海派的風味。在上海吃麻醬面,倘若有當地朋友帶到巷子里的老店鋪,還是收起平常文質彬彬的一套罷了,輪到自己點單以前的那段時間,是要直面仗著滬語插隊的大爺大媽,并且鼓起勇氣和厚臉皮與他們搶話語權的,不然規規矩矩排了半天也湊不到點單臺的跟前。不過等麻醬面上桌,香氣和賣相都極誘人,紅油蔥花,濃郁麻醬,色澤調得鮮艷而誘人,醬香面香一齊撲鼻而來,拌開后吃,再配口鮮美的小牛湯,美味在唇齒間蔓延,豐富得很。
對了,享受的時候記得說一聲,“味道贊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