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子躺在病床上,雙眼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旁邊一群白大褂圍著他,不知道什么武器發出滴滴的聲音,要不是護士扎針抽血鉆心的疼痛感,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他努力掙扎了一下,發現左邊的胳膊腿都不聽使喚,怎么抬也抬不起來。想問問大夫他是怎么了,可是嘴里發出來的聲音,著實嚇了他自己一跳,嘰哩哇啦的聲音自己都聽不懂說得是啥,壞了,舌頭也不聽使喚了!
明明剛才還在酒桌上和幾個哥們兒推杯換盞吹牛侃大山,怎么會跑到醫院來了?剛子使勁想,也想不起來怎么來的醫院。他想說話,說不清;他想動動胳膊腿,左邊的不聽使喚,右邊的都扎著點滴,手脖腳脖上還夾著夾子,連著一堆線,順著線,他看到一臺類似電腦的顯示器,上面是彎彎曲曲不停跳動的曲線和數字。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監護儀?那個高個子的女大夫不停的說著“溶栓”“溶栓”,并不斷用一個帶著“針頭”的小錘子敲打他的肢體。剛子一下子明白,自己這是得了“腦血栓”!他想喊,舌頭打鰾,還是嘰里呱啦的聲音。剛子覺得冷汗呼呼的冒出來。自己才四十三,一米八五的大個子,一百八十斤的體重,曾經當過三年兵,就這身板,咋能得腦血栓呢?不都是七八十歲的人才能得腦血栓嗎?那個女醫生可能猜明白剛子嘰里呱啦的聲音,很清晰也很急促的說“你這是突發腦血栓,平日里應該就是高血壓高血脂,不注意飲食和運動,大魚大肉暴飲暴食,這不,血栓了。好在來得及時,已經用上溶栓藥了,不要緊張,配合治療,會好起來的。”剛子努力想點點頭,也想說“大夫,我啥都聽你的……”可是哪兒都不聽使喚了。
他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低聲哭泣,轉轉眼珠,發現媳婦在她腳邊上站著,雙手握著他那不聽使喚的左腳,正在抹眼淚。想起早上出門,媳婦站在門口一再叮囑他:“你可慢點開車,別喝酒啊。”他煩得不行,“天天這兩句磕,嘮叨個沒完沒了,你煩不煩啊?”接著他咣當一聲把門關上,隱隱約約聽到媳婦還在門口嘮叨:“一說你就急眼,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不注意咋整……”
現在他看著媳婦紅紅的眼睛,眼角的皺紋從來沒這么清晰過。他動了動嘴唇,啥也沒說出來,只覺得有淚水從眼角流下來。白手起家這么多年,媳婦從來沒有抱怨過他窮,任勞任怨的陪他吃苦挨累,現在日子稍稍好點了,孩子也上了中學,只是父母年歲大了,身體都不好,他在公司開車,基本都是媳婦在家照顧一家老小,沒過幾天好日子,自己平時和哥們兒在外吃吃喝喝,在外面也看過不少花枝招展能說會道的女人,回到家一看穿得土里土氣拙嘴笨腮的媳婦,越看越不順眼。于是,經常下了班不回家,和哥們兒胡吃海喝到半夜。可是,現在,他看著媳婦,才明白這才是他最親的人,不管他啥樣都守在他身邊。
他想抓住媳婦的手,和媳婦說:"這回等我好了,我啥都聽你的!我再也不出去喝大酒,回家嫌棄你這不好那不好了,我會和你一起照顧老小,回家吃飯,吃完飯和你去公園溜溜彎,散散步。周末陪兒子一起打打籃球……"自己有多少年沒摸過籃球了?他不記得了……他看著手上腳上的吊瓶一滴一滴的點下來,他多希望這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他還是那個生龍活虎的剛子啊!可是他清醒的地認識到這不是夢!他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真的起不來。他只希望如女大夫所言,他會好起來!他必須好起來,還要繼續開車,還要繼續養家。他倒下了,公司可以再聘任新司機。可是家里不行,他是家里的頂梁柱,父母妻兒都需要他。媳婦跟他吃了那么多苦,他不能讓媳婦還沒等享到福,再把一家子的重擔讓她獨自承擔。兒子還未成年,父母還需養老,他從來沒有此時這么清醒的認識到,他在這個家里有多么重要……他覺得自己以前太糊涂了,太混蛋了!每天在外面大魚大肉胡吃海塞,從來沒想到年紀輕輕會得腦血栓!他一遍遍的祈禱,老天恩賜,讓他好起來吧,他想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認真地活著,好好陪著父母妻兒,帶他們去很多想去的地方,說很多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