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趟街兒村里,曾經(jīng)流行過一首兒歌:“大官戴紗帽,小官戴羅圈;大官管著我,我也是個官;我是豬倌、牛倌、馬倌和老羊倌兒。”
當時每個生產(chǎn)隊都養(yǎng)馬、牛、羊,多的上百,少的也要幾十頭。
社員家里一般都要養(yǎng)一兩頭豬,一是年末要向國有糧庫繳納生豬,換回一沓兒鈔票,貼補家用;二是,村兒里有殺年豬的習俗,正兒八經(jīng)兒過日子的人家都講究這個,一進臘月門兒,就熱熱鬧鬧地殺年豬,敞敞亮亮地請屯里鄉(xiāng)親吃豬肉,歡聲笑語地鬧騰兩三天,再陸陸續(xù)續(xù)地置辦年貨。
為了抓勞動、促生產(chǎn),生產(chǎn)隊都要安排一些社員專門兒放牧這些豬、馬、牛、羊。那些專職放牧的人,就成了村兒里的四個“大倌兒”。
在這四個“大倌兒”當中,牛倌、馬倌、羊倌兒,都是給生產(chǎn)隊放養(yǎng)牲畜,統(tǒng)一掙集體的工分。只有豬倌兒是給各家各戶干活兒,按照豬的頭數(shù),由社員們給豬倌兒拿工分。
兩趟街兒的資深豬倌兒,姓康,名林,個頭不高,很瘦,身體不大好。早年患病,造成耳朵不大好使,因此,村兒里人都叫他“康聾子”。
每年從開春起,早晨七八點鐘,康聾子從屯子西頭走過來,一手拿著大鞭子,肩上斜跨著一個大布兜子,一邊走道兒,一邊大聲地喊:“松豬了,松豬嘍.....”
聽到吆喝聲,各家各戶就把自家的豬趕出大門,不論大小,混在一群,在豬倌兒的驅(qū)趕下,這群豬打著響鼻兒,哼哼唧唧地向村東頭走去。
偶爾也有不守規(guī)矩的小豬,看見道兒旁的菜園子,撒著歡兒跑過去,用嘴巴使勁兒拱那菜園子的柵欄。豬倌就跟了過去,鉚足了勁兒抽它一鞭子,挨了打的小豬也就老實了,蔫里吧唧地歸隊繼續(xù)趕路。
豬倌兒趕著一群豬,一直走到村兒東頭的場院附近,在那大片草甸子上,豬倌兒坐在樹根底下看著,一群豬就在附近吃草、喝水。熱了時候,那些豬還會出溜到黃土坑里打膩,掐架。
到了中午,隊里收工了,豬倌也趕著豬回村兒里歇晌。剛一進屯子,他就會扯起嗓門喊:“圏豬了,圈豬嘍.....”
好像那些豬都認識道兒,記得自家的門,到地方了,就心急火燎地跑進院里。如同人兒一樣,吃了中午飯,歇過晌,下去繼續(xù)上托豬所。
有意思的是,那些剛買回來的豬崽子,經(jīng)過幾天的訓練,也能跟上隊伍。如果哪一天誰家的豬鬧了毛病了,主人不松出來放養(yǎng)了,那病著的豬,在家里還鬧圏哪!
在村兒里,雖然豬倌不算是啥“官”,放養(yǎng)、管理的也就是幾十頭大小不等的豬。可是在生產(chǎn)隊一大堆兒工種中,豬倌兒還是上數(shù)的——“大豬倌,生產(chǎn)隊里十等人,呵呵咧咧就一天”。
康聾子當豬倌兒,責任心強,社員們把豬交給他,心里都踏實。因此,每年五月節(jié),早上松豬的時候,大伙兒都會把幾個煮雞蛋塞進他斜挎著的大布兜子里......
在古典詩詞里,牛倌兒的名稱很是詩意盎然——牧童;牛倌兒過的日子也是悠閑自得、無比浪漫:比如“牧童遙指杏花村” ,又比如“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
可是在現(xiàn)實版本里,牛倌兒和馬倌兒這個行當,小孩子們可干不了這重要的差事:
因為那些牛呀,馬呀,可都是生產(chǎn)隊里的寶貝,農(nóng)忙季節(jié),用來拉磙子、趟地,拉大車收莊稼、送公糧;農(nóng)閑的時候,黃牛被套上車,拉碾子磨米、上山拉柴火;那些膘肥體壯的馬則被套上大掛車,跟隨村里人外出辦事,接新媳婦、送出嫁的大姑娘。
對于村兒里來說,牛馬是如此重要,它們和人們的生產(chǎn)、生活密切相關(guān),放養(yǎng)和伺候這些大牲畜,自然就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因此,做牛倌兒、馬倌兒的,必須是靠得住,有兩把刷子的人。
要有哪兩把刷子呢?一是懂得牛馬的生活習性,甚至是在母牛、母馬突發(fā)臨盆時,能接生牛犢子和小馬駒的;二是,必須的必,要有責任心,白天放養(yǎng)時,保證不偷懶耍滑頭,不溜邊兒投機取巧,讓牛和馬吃得飽喝得足,還能和飼養(yǎng)員有效溝通的主兒。
這樣一解釋,您看,這差事不光孩子們干不了,那些游手好閑的懶漢也干不了,只有那些勤勞、踏實的土專家能做好這一職業(yè)。
因為是“專家”,自然高人一等,那些做了牛倌兒、馬倌兒的,都習慣了仰臉朝天地騎在牛背,或是馬背上,指縫兒里夾著旱煙卷兒,嘴里哼著小曲兒,由著性子趕路。找到水草茂盛的地方,就停下來,解開籠頭和韁繩,讓牛馬兒在山溝兒里吃草。
他們就躺在山坡上曬太陽、嚼甜秸稈、籠火燒苞米,抓草叢里的蛤蟆......拿著和下田干活的社員一樣的工分,牛倌兒和馬倌兒的小日子過得,那可真是值啊、得啊!
后來,村兒里第四生產(chǎn)隊養(yǎng)了一大群綿羊,羊倌是一位姓張的山東大爺。
當年,張大爺五十多歲兒,大個兒,長掛臉兒,抬頭紋兒很深,看見小孩子時,眼睛里總是笑瞇瞇的。他一開口說話,山東味兒很重,慢聲拉語的,我們也能聽得懂。
但是我們不懂的是,像羊倌大爺這么好的一個人,為什么一直單身過日子?小有積蓄的他,不可能討不到老婆呀!
對此,村兒里也有人議論和猜測過,但張大爺從來不表白,也不爭辯,依舊每天日出放羊,日落回家過自個兒的小日子,抽他的旱煙。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起早年聽過的一出拉場戲——《馬前潑水》,戲里有這么個橋段:落魄書生朱買臣,娶了崔氏女做老婆。朱買臣一邊寒窗苦讀,準備考取功名,一邊要辛苦砍柴,艱難度日。一日,朱買臣砍柴歸來,嫌貧愛富的老婆把他關(guān)在門外餓肚子、灌大風,還挖苦他:“我看你能當官,你能當豬倌兒、牛倌兒、馬倌兒、羊倌兒、門插倌兒”......
(這里的門插倌兒,可能是指門栓、門插銷之類的。)
呵呵......如此看來,在兩趟街兒的四個大倌兒里,我還應(yīng)該再填上第五個——“門插倌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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