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來找我,是想投訴店里的伙食?”
“時老板開什么玩笑,你當知我今日來所為何事。”
“閣下才是開玩笑,你不說,我怎么知道?!?/p>
胡蜂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時老板留我在店里,沒將我查個底朝天?”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進我銷魂閣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絕不多問。”
“好,”胡蜂給我也斟滿了茶,“時老板可愿聽我講個故事?!?/p>
“說來聽聽。”
胡蜂原是自己種族的一員猛將,搶地盤、占花園樣樣搶在上峰,蜂后也很欣賞他,在種群里讓他當了個小頭頭,可好事難久,在去萬花園收保護費的時候,他對一朵生來奇異美麗的小花一見鐘情,愛上了她,開啟了猛烈的追求模式,小花難抵熱情,跟他墜入愛河。
他萌生了帶著小花離開的念頭,可小花尚年幼,真身離不開萬花園的土壤,他只好偷來了蜂群里蜂后的屋邊土,這是世上最完美的蜜澆灌過的土壤,可另植物死而復生,更別說養著只是年幼的蝎尾花了。
然而蜂后大怒,指揮萬千蜂群滅掉了萬花園,彼時他重傷未愈,躲在他處休養,錯過了這場劫難?;厝r只看到小小的蝎尾花被我帶回的場景,奈何有傷在身,只好一路跟隨來此。
說完以后,他將杯中冷透的茶一飲而盡。
“好故事,可惜不是真故事?!蔽夷笾鶝龅谋樱_口。
胡蜂猛地抬頭,“時老板不信?那還談什么昨日死之類籠絡人心的話?!?/p>
我把涼透的茶倒在地上,重新倒了點熱水溫杯子,“不問往來,可不代表我好糊弄;我不問,不代表你可以說假話?!?/p>
“愿聞其詳?!彼研〈杀o緊的握在手中。
“店里這些日子,你破壞了不少東西,一般都是砸碎了或者糟蹋了。唯獨蜂蜜,每日少一罐,蜜種很多,日日少的,都是混有半成蝎尾花蜜的百花蜜?!?/p>
“哈哈哈哈,時老板真是好智謀。那煩勞您費神聽我重新講個故事唄?!彼畔伦约菏种械谋樱帜眠^我的,擺在茶盤里。
“最后一個。”我抬抬眼眸,撞進他的眸子,對視一笑,“好,最后一個。”
他又在兩個杯子里住滿了茶。
半真半假的話最難看破,胡蜂重新講的這個故事,跟剛才那個,有幾分相似,他的確愛上了萬花園里唯一的一只蝎尾花,但不是躺在銷魂閣二樓客房里的那只。
胡蜂一族作為蜂群里前三名兇猛的物種,捕食,而非采食,在花間穿梭的勤勞的小蜜蜂說的可不是這個種群。坐在我面前的胡蜂是當時種群里最驍勇的戰士,宿命里要成為蜂后的男人為了種族的明天獻力,可這不該是戰士的人生,戰士可以保衛疆土家人而戰死沙場,不能身為種馬活著,在兩性關系里屈居一個女人之下。
在男人堆里從來都是佼佼者的胡蜂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巨大的壓力和責任以及自己家族引以為傲的宿命都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流連花叢,夜夜買醉。直到在萬花園開的客棧里,因為宿醉喝到了小二送上來的蜂蜜解酒,那一瞬間溢出的香氣,他今生都不能忘懷。萬花園的蜂蜜自是上品,他那時被酒精腐蝕了大部分意識,雖然驚艷,但沒抓住這命運的相逢時刻。
這一覺睡醒,是兩日后了,他厭惡自己身上的酒味,沐浴更衣,再下樓要酒吃的時候,卻對這杯中物再也提不起興趣了。滿身滿心的都是那日醉酒后喝到的蜂蜜的味道,他在店里叫嚷著上蜂蜜,一個一個試過去,全然不是記憶里的味道,敗興而歸。
這又過去許多日,他甚至試過酩酊大醉后再去喝蜂蜜,還是不對,乃至他都開始懷疑自己記憶的精準性了,可有些東西,若是命運讓你們相逢,那便是沒辦法錯過。
那日他又在萬花園吃酒,點的什么菜不記得了,可當做配料呈上來的小半碟子蜂蜜的味道,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淡的若有似無,但絕不會錯,伸出手指蘸了一些往嘴里送,那手指頭帶著輕微的顫動,慢慢放進嘴里去,很多這些天來嘗過的味道,以及一絲淡淡的,那日的清甜。
忙抓了小二哥來問,心撲通撲通的跳,他深呼吸了兩次才發出穩定的聲音來。原來是最普通的百花蜜,可最普通的蜜最不普通之處,就是里面有不到一成的蝎尾花蜜,這蝎尾花,萬花園中只此一朵。
大喜之后是驚人的平靜,他細細品完了那小半碟子蜂蜜,結了多日的帳,往萬花園基地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