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萊塢電影并不能代表全部的印度電影,它是印度孟買電影工業成熟化之后的商業標簽。實際上,寶萊塢就像濃郁熱辣的“爆款”咖喱一樣,喜歡的人會無法自拔,不喜歡的人從開始便會無感,甚至還會排斥。我應該屬于后者,印度電影,應該是我的觀影地圖里最接近于極地的范圍,這輩子估計都不會涉足此地。對我來說,真正的電影從來都有著深沉的身影,所以,“寶萊塢”自身所攜帶的模板化娛樂性的歌舞特質,其實并不利于印度內斂的好電影向世界傳播。這種影響的表現之一就在于,就連英國導演丹尼·博伊爾的《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都不由自主地打上了具有寶萊塢的特色標簽。當然,那部電影是極為成功的,但這終究也是強勢的西方娛樂文化的成功,我不喜歡美國夢。
電影是旁觀者的藝術,創造者應該盡量不要讓自身困在夢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想要看清“廬山”,就要站在更遠的地方。這時候,距離便成了美的手段,就像韋斯·安德森的這部《穿越大吉嶺》一樣,導演以他的視角,用遙遠但清新的歐洲海風沖刷掉了印度的濃重口味,讓我這種觀眾可以毫無障礙地接受印度。觀看這部電影,很難把畫面當中的印度與寶萊塢里的印度聯系在一起。或許,這就像韓寒電影中的小城與賈樟柯電影里的小城一樣,這時候,角度便成了另一種美,而我喜歡前者。
在電影里韋斯·安德森對“寶萊塢”風格的干預變身成了一列火車行駛在印度大地上。這列火車顏色簡單,明亮,舒服,可口。列車里坐著三位相互疏離又相互關愛的兄弟。脆弱的他們喜歡非處方類讓人上癮的藥物。在車禍中大難不死的老大弗朗西斯借著“心靈之旅”的名號想和兄弟們尋找當年離去的媽媽。老二彼得在“為父恐懼癥”中想在他自以為的脆弱婚姻關系中逃離。老三短篇小說家杰克在失戀的陣痛期放縱自己的感情,用敏感的文字去觸碰身邊親人不為人知的內心,并用“虛構”二字消除對方的“對號入座”。
三位兄弟再次相聚的種子,其實是種在一年前父親葬禮的日子。他們的父親被出租車撞死,葬禮那天彼得執意想提出父親在修車廠里的車,但沒有成功,三人又坐回了原來向父親葬禮行駛的車上。更遺憾的是,葬禮那天媽媽最終也沒來。之后,兄弟三人之間在一年里再沒說過一句話。一年后的現在,他們在印度再次坐上了前往葬禮的車中。那是一位孩子的葬禮,他在河中溺水身亡,彼得在現場沒能搭救成功,但孩子的家人把他們當恩人對待。在印度的河葬中,他們體會到了相似的沉痛。
一列火車,兩場葬禮,三個兄弟,找媽媽。在電影的故事中,我們得知他們的家庭并不完整,兄弟之間也有隔閡、矛盾和不信任,但是在一種平靜、治愈的敘事空氣中,在三人與媽媽的相聚的那一刻,有的,只有溫暖。但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在相聚的那一天,三兄弟熟睡的晚上,媽媽再次離他們而去。事出有因,還是舊事重演,我們不得而知,值得高興的是,三人的默契還存在。他們拿著最后的那片孔雀羽毛,登上高處,在各自自創的滑稽動作中完成了那個可愛的心靈儀式。在最后回途的路上,杰克在構思新的小說,他想好了結局但不知如何讓故事開始,這個結局是:
“無論最后發生什么,”她說,“我都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他看著她的眼睛,“我保證永遠不做你的朋友,無論怎樣,永遠不會。”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如果我們做愛,明天我會覺得很難受。”
“我無所謂。”他說,他把她的襯衫掀過頭去。
“我愛你。”她說,“我從沒想傷害你。”
他點點頭,“無所謂。”
他不會去意大利了。
彼得對杰克說,“我喜歡你的冷酷。”
“其實人物都是......""虛構”二字,他沒有說出口。
彼得和弗朗西斯最終聽到的是“謝謝”。
輕敘事,低戲劇化,反高潮,溫暖,色彩亮麗,治愈,清爽可口,甜而不膩。韋斯·安德森用他最擅長的配方讓我們在印度吃上了意式冰淇淋,借用近日周杰倫的新歌名稱,或許我們也可以叫“印度大吉嶺冰淇淋”。從視覺上和口感上都是享受。韋斯·安德森“大鬧”寶萊塢的方式,也很“反寶萊塢”。但讓我最喜歡的一點是,在他不失趣味性的寫實化敘事節奏中,在橫移慢鏡頭里,總少不了好聽的歌曲。它們是:
Peter Sarstedt的《Where Do You Go to My Lovely》,The Kinks的《This Time Tomorrow 》、《Powerman》 和《Strangers》,Alexis Weissenberg的Claude Debussy鋼琴曲《Suite Bergamasque: 3. Clair de Lune》,The Rolling Stones的《Play With Fire》,還有Joe Dassin的《Les Champs-élysées》。
(不完全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