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時候，我去北碚區看望好友李子，他剛做完手術十幾天，已經能勉強走路，他來接我，在地鐵站口，我們已經兩年未見面，并未生疏，他緊緊握住我的手，我不太習慣這種方式，調侃道：“我以為你要掛了。”他說：“掛了，你一個人在重慶就無聊了。”
手術前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如果我有意外，你負責通知我家人。”我們雖然是一個自治州下市縣的老鄉，但我并不知他家具體位置，我說：“你最好活著，因為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那時候醫生不能確定他的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需要手術后化驗才得知，他沒有告訴家里父母，以免他們過多擔憂，好在他女朋友在北碚讀大四，可以照顧他。
他和女朋友在一起并不久，不過是三個月的前的事情。李子先前在巴南區一家獸醫公司做技術員，年后回來一次下班洗澡的時候，同事發現他背上長了一個囊腫，他在電話里說可能是腫瘤，我督促他去醫院檢查，他一直以沒有時間和人照顧拖著。
后來我們通話，我再度問起，他說等忙完這月就去。我心里歡喜，說：“你終于想通了。”他說：“沒辦法，有領導督促。”我想了會兒，豁然開朗，他這算是戀愛了。他說：“領導不讓吸煙，我把煙都戒了。”
說起吸煙，跟他情路坎坷不無關系，大學時，他追一個女孩子，使盡渾身解數，也只是感動了自己，被拒絕后他心情不好，讓我陪他出去走走，我們便在寢室樓下買了十二塊一包的轎子，到操場上邊聊邊抽，一個通宵，天亮時，地上全是我們的煙頭，此后，他便煙不離身。如今看來，過去所有的淪陷，總有一天都會有人將你解救。
我陪他回醫院輸液，他女朋友在學校寫論文。我問他：“你們是怎么在一起的。”他躺著說：“有一次我們倆單獨在一起聊天，她問我喜歡什么樣的女生，我說有感覺的都可以，她繼續問什么樣才算有感覺的，我說你這樣的就算。她頓時臉就紅了，我問她你對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她說人好就好啊，我說我這種怎么樣，她說你這人不錯，不吸煙就更好了。就這樣心照不宣的在一起了。”
我說：“看對眼了，愛情真的是來得很容易啊。”他說：“她來公司實習，我回老家去了，同事打電話來說，你還不快回來，新妹子來了，等到我回來那天，進實驗室時一眼就看到她了，不算是一見鐘情，但就是對上眼了。”
李子輸液完了，我們便去學校門口等他女朋友，一起到劉一手去吃火鍋，同行的還有一個大學寢室室友，他在這里讀研究生。李子是個無辣不歡的人，點鍋底時，說：“紅湯。”他女朋友一下攔下來了，她說：“醫生說的你不能吃辣，對傷口愈合不利，來鴛鴦鍋。”這讓我感覺很欣慰。席間，他特想吃辣，夾一筷子被攔下一筷子，他滿臉懇求，就吃一點。女朋友當著我們不給面子，“不可以，一口都不能，傷口好了，怎么吃都可以。”室友在旁邊調侃：“重慶妹子，就是辣。”
飯后，她女朋友回去修改論文，室友也回校。我陪李子回醫院，我們邊走邊聊，他說：“我把工作辭掉了，醫生說要休養半年，不能出汗，我打算出院后便回老家去。”我問他：“那女朋友怎么辦？”他說：“她不愿意離開重慶，我回去之后，不打算再出來。”我說：“就不能調和嗎？”
他沉默著往前走，走到一家超市，我說：“我們買點水果吧。”他進去挑了一個哈密瓜，我叫超市的師傅幫我們劃開，師傅說：“你們真會挑，這瓜看起來太巴適了。”他說：“我隨意挑的。”我說：“每個瓜劃開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它甜不甜，等知道它不甜了，卻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好在大多時候，它都是甜的，不甜就不正常了。”他說：“剛手術完的時候，我只能趴著睡，不能下床，全靠她在這里照顧，這輩子對我好的人之中，除了父母，再沒有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出院后，先在這里租個房子吧，等她畢業后再走。”
前幾天，我得知他已經回老家去了，我說：“真的分開了嗎？”他回我：“你知道的，我這次死里逃生，這兩年的積蓄都花光了，在重慶既不能工作，回來后，只想養好身體找個工作陪陪父母。她無法離開家人，也就只能這樣了。”
我曾經相信在真愛面前，什么東西都無法阻擋我們在一起，可這幾年看了太多悲歡離合，才明白，我們大多時候都只能是個普通人，我們受著世俗里的所有困箍。就像一年前，遠哥給我打電話時，哭著說的:“我只是不甘心。”這本是一個女生愛說的句子，從他口里說出來，我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都能感覺那種無力。
遠哥和女友，是我們寢室曾經最羨慕的一對，那時候遠哥窮，他是家里的第五個孩子，前面4個姐姐，家里除了種玉米就是馬鈴薯。女朋友并不嫌他窮，她常常給他送飯，提著飯盒站在寢室樓下，宿管阿姨不讓進，她便托從食堂回來的我們帶上去，有時候打電話叫他下來拿，在宿舍前面的樹林里找個石桌，看著他吃，讓我們羨慕不已。
畢業那年，他父親出車禍，騎車去賣馬鈴薯，翻到在山溝里，治療花了十幾萬，全是借的。那時女朋友已經考了重慶一個縣的教師，簽了五年的合同，違約就要賠款。遠哥回老家，考了農村銀行，在廣西、湖南、貴州交界的一個小鄉鎮作柜員，幾乎沒假期，他要掙錢還賬，與女朋友就只能這樣異地著，一年難得見一次。
異地兩年，家里人催女朋友結婚，遠哥帳沒還清，無錢為女友辭職賠款。女友父母也不同意女友辭職，給女友物色了幾個相親對象，條件都高出遠哥太多，三姑六婆慫恿之下，時間久了，女朋友也動了心。
其實這也不怪任何人，就像選股票一樣，人總是會求穩，一股沒有表現出任何漲勢的股票在無法證明自己是潛力股的前提下，都會成為拋棄的對象。
女朋友第一次和他分手，把他拉黑，他磨破嘴皮請了假，馬不停蹄趕到重慶，見面后女友感動得淚流滿面；半年后第二次分手，他來重慶，撲了空，沒有再見，五年多的感情落下帷幕，再也無法拉起，戲散場后，人走茶涼，總有人遲遲不愿意退場。他在火車站候車廳給我打電話，一個大男人也哭得像螻蟻。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到好處的愛情故事，我們擁有著愛情，卻面對著橫流，物質的、精神的，將你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最后沒有在一起的人，并不是不想在一起。現實中沒有峰回路轉，等到你萬事俱備，就只有往事隨風了。
我們都只是平凡人，跨不過家庭、地域、苦難這些坎。在很多東西面前，人都是軟弱無力的，沒遇到的時候，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能披荊斬棘，如果你遭遇到了，才發現你根本沒有機會抉擇。人生一世，最后沒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