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你我相見,春日的陽光暖的有些刺眼,恍恍惚惚。你問,可愿與你一起,華山腳下,撫琴而樂,一架古箏,兩處閑人。我笑而未答,心里念的,是我與你曾約好的那一場浪跡天涯。沉默了半晌,嘴邊卻只擠出一句:“我早已不再是那個離經叛道的少年。”我與你一道并排走在路上,卻不忍看你的神情,我定是知道,那神情里終究是帶了幾分落寞的。
?第二日,便看到你填詞而作:“醉袖系馬,撫瑤琴對月閑。一曲昆侖。”親愛的姑娘,你又可知,我何嘗不想清風明月,山高水長?十多年前與你一道讀書時,課堂上誦蘇軾所作《前赤壁賦》:“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從那時起,欣欣然的便是一葉扁舟往,江海寄情深。你看,那時你我不過年方十七八,正是踏馬破紅塵,仗劍走天涯的年紀。彼時,你若問我,可愿與你同行,不問歸處,不計歸期,我定是毫無遲疑,說走便走的。而如今,十多年的沉浮起落,時光的刀劍磨平了年少的棱角,歲月的溪流蝕盡了追夢的熱情。到最后你便看見了,如今的我,為何是這般踟躇。正如所有故事的結局都要歸于平淡,現在的我,食得人間煙火,為人妻,為人母。竟于不自覺之間,距曾經的自己,愈來愈遠了。我若說我是遺憾的,你可愿信?
?你是我見過的思想極為純凈的姑娘,你曾玩笑說自己內心定是住了一位古代女子,素衣長裙,飄然羅帶。近來,你說要去學古箏,更在我耳邊時常念叨,一架古箏,一曲高山流水。讓我想起伯牙子期,愿你我也能有幸擁有此般情誼。而我終究欠你一個答案,以及一場難赴之約。或者等我真的得空,暫且撇開雜事紛擾,放下牽掛憂慮,踐行你我年少之約。此次,定要不負光陰不復卿。
?若然成行,我必要攜詩酒而往,愿洗盡鉛華而歸。說到古箏,我是不大懂的。你若彈奏,我便在一旁靜聽,可讀書,可品茶,可賦詩,可飲酒,可沉思,可發呆。如此這般也是好的。我們不必掛懷時間如何流逝,不必感傷美人為何遲暮,相對而坐,兩生歡喜。待到日斜月出,滿目星光之時,方覺饑腸轆轆,衣衫涼薄。彼時,你應是一曲古箏彈罷,我亦當合上扉頁,起身而隨。
?你不善烹煮,我百無聊賴。我們定是隨意張羅一些現成食物來果腹的。如此亦好,省去了燒菜煮飯的諸多不便。茶余飯后,趁時候尚早,你我結伴出門,或順著田間小路,或沿著溪流小徑,緩緩徐行。落花流水眼前過,時近初秋,讓人不禁感時傷春,念及東漢詩人宋子侯的《董嬌饒》,感慨:“花花難相對,葉葉不相當”。當日傍晚一場秋雨,并未持續許久便雨過天晴。空山新雨過后,天氣清爽宜人,你與我提及:“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之景,勸慰我春意雖歇,王孫可留。
?你與我亭亭信步,偷得浮生半日閑。你忘了你要等的愛情,我不再提起我的姻緣。所有我們曾經抱怨過的人,不平的事,期許的夢,無緣無故的好運,仿佛都遺落在了前世,在記憶里蒙塵,模糊的看不真切,道不明白。我們完全忘了來處,竟有幾分“此處為家”的熟稔,我們并不屬于這里,卻與此間的一切似曾相識。因為,你與我一樣,骨子里都是愛憎分明,過于耿直的姑娘。只有這一方山水,能與你我心照不宣,不言離棄。
?那日你與我相見,春日的陽光暖的有些刺眼,恍恍惚惚。你問,可愿與你一起,華山腳下,撫琴而樂,一架古箏,兩處閑人。同樣的問題,那日是你第二次問我,若有下次,我定當欣然而應。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復韶光不復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