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低樓層,靠著馬路邊,住了五年。剛住進來的時候,路邊的樹(不知名,但魁拔)站在陽臺看還在眼皮底下鋪開寬闊的枝條。馬路對面就是蓮花山,常年綠意盎然,沒有綠水,生活在青山的周圍,倒也愜意。
一年年,樹越長越高,根完全爆出了地面,路面的白磚被擠得東斜西扭的,引得路面凹凸不平。如果碰巧有個蹦蹦跳跳的男孩經過,保準會跌大跟頭。每次經過,我都牽緊四歲小兒的手,以防磕倒傷了皮肉。
小兒八歲了,走路穩當起來,路面經過修整也已平齊起來??墒牵陉柵_上看樹,需仰頭才能看到蔥郁的樹葉。樹,已經長得很高了。
雖然,周圍一直有高樓相伴,因為有大樹的綠蔭忽視了高樓的冰冷和沉默。和諧共處的種種萬物,自在呼吸共同依附著。
下午沒事的休閑時光,我喜歡坐著客廳寬大的沙發上做些無 用的事。比如刷手機。
有一天,照常坐在常坐的位置,下午三四點的樣子,蓮花山的風吹得舒服極了。耳畔聽不到汽車的噪音,皮膚泌不出一滴燥熱的汗,沒有一點夏天的體表,這是美好的時刻。
可是,突然有一股刺眼的光線從遙遠的地方插過來,很亮很炫,我立刻瞇起眼順著光源看去。是直線距離在兩公里以上的招商銀行大廈外玻璃墻,被炙熱的太陽光照射反射出來的萬丈射光--我只能說射光,因為太亮太刺眼了,我哪怕隔著那么遠。
我心生厭惡,本能地往沙發一斜靠了下來。誰知竟躲不過這道射光。遠處的玻璃幕墻就像小時候玩過的游戲,有個人拿著一面小鏡子,對著太陽光專門來照你,你就是聚光燈的中心。那時報復性的惡作劇?,F在呢?沒有惡作劇的壞小孩,是誰的手讓方圓五公里都幸免于難呢?
我腦子一轉,想到了三年前,紐約時代周刊曾經刊登過頂尖科學家的調查報告,香港維多利亞港的夜景是世界上最嚴重的光污染。記得當時香港政府還辯解了一番。這是身邊第一次觸目驚心地知道光污染。
一起住的小區也有過不舒服的體驗,隔壁樓頂擺放類似于太陽能一樣的大圓桶,還是金色的,太陽的反射照過來后,金燦燦地晃得頭暈。當時不明確那是光污染。感覺一樣地不舒服。
現在闖入家里客廳的光污染是什么時候形成的,我不知道。招商銀行的高樓兩年前已經蓋好,高度一直杵在那,在家里遠遠看著都打眼。以前有報道過某些奪人眼球的廣告曾經風風光光地投放上去,比如,在某個重要日子重要時刻對某人的表白求愛。我是不懂,愛情如此奪目地表白和真愛有沒有關系。我曾經為之一駭。
現在只要在家,我都躲著這道光。這大概就是生活在蓮花山徐徐的微風下唯一的膈應了。
這是招商銀行白天的樣子,晚上的樣子我沒有留意。直到昨晚,心事重重便多寫了一點文字,寫文章寫晚了,平息緩和中,我走出客廳,看到了窗外黑暗中的大廈。披著紅的黃的綠的外衣,變幻著顏色的頻率,在夜色悠暗的蓮花山頂上,像開著一朵花。
很美的燈影,一幕幕地盛開,再散去,一幕幕盛開,再散去。旋轉重復,重復旋轉,就像生活場景,帶著幻影的不真實。
昏昏沉沉地,我不知道是喜歡還是厭惡,回房睡覺,拒絕高樓的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