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魏鳳蘭向朋友陳芬嵐借了消毒酒精和創可貼,給女兒的胳膊上處理了一下。趙文華的那一掃帚,幸好擦得不是太深,血只滲出了些,而且現在傷口已經愈合,滲出來的血也已經變干變暗,再過幾天,傷口那的疤就會脫落,新的皮肉就會代替。
“你那父親可太不是人了。”陳芬嵐坐在小丫頭的身邊說,手輕撫著她的腦勺。她只說了這么一句話,便就深深嘆氣,眼神里滿是同情和心痛。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小丫頭的媽媽又說了這句話。陳芬嵐聽后,只是同情一笑,再過多的話也沒有說出。因為她知道,如果再問有關趙文華的事時,她會痛苦的——那些個經歷,都是女人們閉口不談的,只埋藏在心里的傷疤;男人們又怎么會知道呢?即便他們知道,又怎么會深切明白呢?陳芬嵐這樣想了想,不禁熱淚盈眶。
“時候不早了,你們睡吧。”陳芬嵐說完這話,就離開并合上房門;魏鳳蘭在她離開前,只說了句你也睡吧的話,就熄燈了。
從西寧奔波到這里,用了很長的時間,盡管她們坐了汽車。那個時候,道路泥濘且坑坑洼洼,坐在車里顛顛簸簸,有時一個不注意,頭就會猛嗑在車窗玻璃上,或金屬框架上,很不安全;然而,最讓魏鳳蘭受不了的是,雖然已安全到達,但卻又受到了冰冷的待遇——就不說那些了,就只說他居然忍心在大雨天趕她們走,雖然他說了雨傘,但卻是破的,這顯然一看就是故意的,因為他明明知道雨傘是破的,還要讓她們在大雨天打出去——一想起這些,魏鳳蘭就很氣不過——她在今晚,在這張床上翻身就翻了不止三次,卻怎么也睡不了。
好像記得明天她的兒子就要回來。她心想。想到這,她翻了翻身,看了看已經沉睡的女兒。她睡得可真香!魏鳳蘭輕輕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一早,魏鳳蘭就起來了。那時候,天才朦朧亮,陳芬嵐還再睡覺。
魏鳳蘭打開客廳的燈,走到廚房,準備做早餐。她可不想麻煩陳芬嵐給她做飯。
說實話,這個廚房她可熟悉得很:對每樣餐具的位置,食物儲放的位置,還是其他什么都如數家珍,好像跟自己的家一樣。她之所以有這樣的“本領”,是因為趙文華的打罵。每當趙文華因某件事故意找她挑事時,或無厘頭罵她時,再她忍無可忍的時候,她就會跑出家,來到這朋友家躲一躲;然后向朋友傾訴,發泄一下自己憋了許久的怨氣;但是,她這一躲,可就長了,少說也就兩三天,多說可就一個星期或兩個星期;在這期間,她常常幫她洗衣做飯,因此,也就熟悉了這里的一切。
“你那趙文華,不來找你嗎?”這是陳芬嵐一直擔心的問題,因為趙文華身為一個男人,她的丈夫,應該懂得找自己的妻子,或勸自己的妻子回家吧?她心想。可是,她接下來得到的答案,著實讓她失望而震驚。“他不會來找我的。”魏鳳蘭肯定地說,“像他那樣的男人,怎么會知道找自己的妻子呢?我看,他去大街上找掉在地上的錢還差不多。”
“他這么愛錢?”陳芬嵐有些不信。
“對!他愛錢勝過愛自己的孩子,這就更不要說我了。”魏鳳蘭說。陳芬嵐明白了,她不再追問。其實她對她們家的事有一定的了解,這都是聽她丈夫說的。陳芬嵐的丈夫在地質局工作,那個時候,他經常看見魏鳳蘭的丈夫在來來往往的人面前遞煙,嘴里一邊說:“哥哥們,來抽根煙,順便照顧照顧我!”那些人也都接了,并將煙放到嘴里,抽了起來。他看見,那些拿了煙的人都嬉皮笑臉,有些甚至站在遠處,邊抽煙邊罵他是個傻子,或神經病;而有些會地說:“那個傻子的錢太多了吧,竟給所有人送中華。”,“我看也是,那要不要找機會把他的錢想辦法偷了去?”身旁的一個人說......
當時他只是聽到了,但并沒有說什么,便只好無奈地回家了;因此,回到家里,他將這事給自己的妻子說了說,他的妻子一聽,可把她擔心壞了,為了不發生那事,便趕忙給魏鳳蘭打電話,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也讓她轉告趙文華,叫他不要再那樣破費張揚了,并把錢藏起來,免得被賊偷去。魏鳳蘭照做了,當時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整害怕了,心里祈禱可別千萬來賊啊!
那時趙文華的下班時間是五點,當他下班剛跨進門檻的時候,魏鳳蘭就對他說:“我告訴你個消息,你現在必須把錢藏起來,因為有賊瞅準你了。”趙文華嚇得把放在門口的洗臉盆架給撞到了,臉盆里還盛有水;頓時,一聲尖銳的金屬聲驟然響起,隨這聲音的還有水落到地面的聲音。“你這個老婆子!”趙文華用恨恨的眼光瞪視她。“啊喲,你別罵我,先把主要的事做了。”魏鳳蘭著急地說。可是,趙文華還是傻站在原地,嘴里不停嘟囔著些臟話。
“你讓開,我來拾掇。”魏鳳蘭看不下去了。她走上前,趙文華才挪了挪腳。她俯身把臉盆及臉盆架子拾起,放好;就在這個當口,魏鳳蘭聽清了他嘴里的臟話:“這個該死的老婆子,咋不死掉,活著干嘛。”,“我又沒說你什么,你罵我干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哪有人像你一樣整天都咒人死的?哪有啊?”她終于忍不住地說。
“你這個老婆子——死是你的死,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哪怕死在街上,我也不會去管。”趙文華有些語無倫次地說。
“我也沒叫你管。你聽聽你說的話——還是個人話嗎?”
“我怎么不是個人了?”趙文華的聲音提高了些,“你個老騷婆子......”
“我這個老婆子活得比你還好嘞!”她也把音提高了。“你的錢被賊偷了也跟我沒關系——你等著!你等著!今晚那賊就會偷來了。”魏鳳蘭說完,直接走出門,去了朋友家。
其實當晚,那所謂的賊并沒有來,也不會來,但趙文華卻把客廳的燈亮了一晚上,自己也在客廳坐了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時,才發覺賊不會來;同時也很生氣,氣那個老婆子騙了他。這是他認為的。
他想找那老婆子討個說法,但終究沒能找到;于是他回單位去了。
找她的這個事魏鳳蘭并不知道。
她想起那些,就滿肚子的氣,但聽說兒子今天要回來,便把氣壓在了肚子里,開始集中精神做早飯。
不久,陳芬嵐醒來了,她在臥室里聽見廚房有水沸騰的聲音,便穿上衣服,下床,走到廚房里。
“你什么時候起來的?”她驚訝地問。
“你起來了!”魏鳳蘭說,“我也就是天剛蒙蒙亮,就起來了。”
陳芬嵐走進跟前,看見鍋里煮的是紅棗稀飯,正冒著熱氣,怪不得在臥室里能聽見沸騰的聲音。“這些應該是我做的,”她說,“你是客人,怎么還......”
“什么客人,早就不是了。”魏鳳蘭說,“自從我來到你這,開始幫你干活那天,就已經不是了。咱們倆是朋友——我打心底就認你為朋友——相互之間幫幫忙,說說話,可是很快樂的事。”
陳芬嵐似乎被她的話打動了,只是對她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吃過早飯,母女倆就離開了朋友的家,她們倆去車站接兒子了。
小丫頭的真實名字叫趙萃涵,而那個兒子叫趙鋮紅;小丫頭比趙鋮紅大著兩三歲。
小丫頭一見她弟弟,便沖了上去,擁抱住了他,小嘴里不斷說著“弟弟,弟弟。”而且眼淚似乎也流了下來。
“姐姐!”趙鋮紅說。“你告訴弟弟,爸爸是不是又罵你打你了?”
趙萃涵點點頭說:“是。他還打咱媽了。”
“那個壞東西!”他恨恨地說,“姐,你別哭了;我來了,今后我來保護你,還有咱媽。”
第三回仇恨
他們一起來到家里,卻看見趙文華不在家里。魏鳳蘭猜測,他大概是出去逛街了。
“他不在家,真好!”趙萃涵說。笑靨像花一樣,在她瘦瘦的臉上綻放。
“我想待會兒他就來了。”母親說。
“來就來,怕他什么。”趙鋮紅說。
母親聽后,也只是笑笑,并沒有說什么。
母親趁他沒有來,就將原先藏在柜子里的牛肉拿出。那牛肉可是母親在市場精挑細選來的,價錢也算便宜。
當時趙鋮紅就給母親打來電話,說過不久就會來,因此,當天她就去了菜市場——是偷偷去的,因為一旦被趙文華發現,可就不好了;而且,兒子要來的事,她也沒對他說,因為她知道,告訴他反而會壞事,最終會鬧成悲劇——把選好的牛肉,裝進袋子里,并卷起來,藏到衣服里。就這樣,她才肯放心回家。
母親叫趙鋮紅來,讓他去買包醬油來。母親給了他些錢,千叮嚀萬囑咐道:“一路上一定不能撞見你父親,要留心!”
趙鋮紅說了句知道了,便跑了出去。他可會跑了,而且很快。
牛肉已經放進沸騰的開水里。魏鳳蘭蓋上鍋蓋,讓牛肉煮一會兒。
“媽媽,爸爸什么時候來呀?”趙萃涵擔憂地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他在街上再多逛逛,直到你們吃完牛肉。”母親說。
她雖如此盼望著,可她知道,那個老頭恐怕不會再逛多久的,因為她看了看時間,時間就快要到中午十二點了,這正是那個老頭要回家的時間。“這可真不是時候!”母親站在門框邊上,頭已探出門外,雙眼緊張而擔憂地盯著小路。
那條小路是通往家門的必經之路,同時也是鄰居家的必經之路。
“媽媽,爸爸來了沒?”小丫頭問道。她走到母親身邊,也像母親那樣,將頭探出門外。“還沒來。”母親說。母親稍稍向下撇了一眼,看見自己的女兒,也在看著,便對她說:“你就這么看著,如果你爸爸來了,就趕緊告訴我。知道了嗎?我得要看看肉去。”,小丫頭抬起頭,沖母親嗯了一聲,水靈靈的雙眼便又看向那必經之路。
母親去了廚房,揭開鍋蓋,用筷子戳了戳牛肉,看看熟了沒;但是牛肉好像不給情面,它像個趙文華的“漢奸”,煮了這么長的時間,都還沒熟,似乎好像要等到趙文華本人來,才會熟,也才會給面。可是,魏鳳蘭就不信這個邪,她用刀子,在牛肉上深深地切了幾道口子,又將火加大,又蓋上鍋蓋,煮去了。正當這時,小丫頭叫喚起來了。
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媽媽,爸爸來了,爸爸來了。”
此時的母親全亂了,不知道該把這個鍋如何處理,最后索性就把鍋放在床底下,用雜亂的一堆報紙掩蓋住;然后,又將茶壺放在剛才放了鍋的地方,但火沒有光。
母親一陣忙活時,恰時趙文華進門了。小丫頭看見了他,便伸手去抓母親的手;母親知道了,心里一個寒噤。
“什么味?”趙文華一進門就聞到了味,也看見了站在廚房的她們,便說:“你們不是不來嘛,怎么今天又來了?”魏鳳蘭正要開口說話,卻被趙文華接下來的話阻去。趙文華說:“你們煮了什么,怎么有股牛肉的味道?”話音剛落,他就跑了過去,進到廚房仔細查找:他揭開茶壺的蓋子,以為她們把肉煮在了里面,但看了沒有;他又翻了翻放餐具的柜子,但發現還是沒有......母女二人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雙眼里都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媽媽,我回來了。”這時,趙鋮紅買醬油回來了。
母女倆一聽,便把視線轉向門的那邊,感到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