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她們來了
滂沱的暴雨雜亂地敲打著窗戶,雨水嘩嘩地從瓦房房頂上傾瀉而下,像洶涌的瀑布飛濺到地面上。趙文華此時正坐在客廳里,看著電視,但不一會兒,門突然被敲響了,聲音很急促,但聲不大。趙文華有些不耐煩地走到門前,將門打開,本以為是隔壁的家伙有事沒事地來敲門,卻看見自己的媳婦,和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丫頭。她們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頭發和袖口都不斷有雨水流下,像涓涓細流落到濕漉漉的地面上。
趙文華只是不滿地看著,嘴里小聲嘟囔著,并沒有說什么;但他的媳婦卻領著那個丫頭小跑進臥室里,一邊給丫頭換衣裳一邊嘴里抱怨道:“這個老天太不給情面,竟下起大雨,把我們淋濕,怎么不把這屋下出個窟窿,把他淋濕呢?”說罷,深深地嘆了口氣;也就在嘆氣的時候,她撇了一眼趙文華。此時的趙文華正坐在一把棕色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雙眼恨恨地瞪著她。“你這樣看著我,是什么意思?我又沒說你,你氣個什么勁。”他的媳婦說。小丫頭的衣服換好了,她爬上了床,提早鉆入了被窩。
“你沒說誰,那你說什么?嘴里就沒有一句好話。”趙文華終于忍不住破口而出。“我沒有好話,”他媳婦氣氣地說,“哦!你就有啊!你好好想想,這幾天來,你罵了我和孩子什么?我為什么要帶孩子暫時離開這里,還不是為了避一避你的火氣。可是呢,你的火氣到現在還沒消。早知如此,今晚就不該回來。”
“那你就給我滾啊!干嘛賴在這里。”趙文華站起來說。“你少發火,”她挺直腰板大聲說,“我告訴你,家里不來人,是為什么,就是因為你的這張嘴;你都把人罵跑了......”
“你把臭嘴給我閉上,”趙文華上前幾步,他的聲音更大了,幾乎掩蓋了她的聲音,“你這個老婆子。你要現在走就給我走,把那個草肚子也帶上,最好永不踏進這家門。”
“好你個趙文華,竟然連自己的親女兒都不要,你還是個人嗎?”她幾乎叫出來。“你罵得對,我不是人,”趙文華突然降低音調,嗤笑道,“哎呀,你罵得太對了;你罵!你罵,看看你能罵出個啥花樣來!”他又坐回到木椅上,又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胸前。
“你別看看我能罵個啥樣,你先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是個啥樣,”她說,“嘴里露出讓人討厭的狗牙,還有那惡心的笑,真不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就說自己的孩子,你管過沒,你有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沒有。我可以這么肯定地說。你扒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的孩子,他們都瘦成什么樣了。你從隊里買來的東西,有哪一件你給過他們?那些東西都去哪了?還不是送給了別人。你只顧自己,不顧家人的死活,到了地獄,閻王都不會放過你......”
這時,那躺在被窩里的丫頭大聲哭泣起來,哭聲很快籠罩整個房間。趙文華的媳婦看見,便停下還要罵下去的沖動,消去火氣,上床,伸手摟住丫頭的肩膀,溫柔說:“不要哭,不要哭。”小丫頭哭泣說:“別吵架了,媽媽,別吵架了。”,“好好好,不吵了,不吵了。”她邊這么說邊用手輕拍她的肩膀。
趙文華站起身,兩個跨步就來到床前,臉拉的直厚,用冷冷的雙眼瞪著她們倆。小丫頭看見了他的這個樣子,就害怕地縮進母親的懷里;其實,那做母親的,也有些怕他,眼睛向墻面瞪去,就是不與他的接觸,怕一接觸會引起不必要的事,嚇到孩子。“草肚子,你哭什么哭?我打你了嗎?還是其他什么?”趙文華對小丫頭說。
“你打了!你就是打了!”小丫頭在母親的懷里大膽地說。
“我啥時候打你了?你這個草肚子,”趙文華氣憤地說,“就不應該給你飯吃。你可別忘了,你吃的飯,穿的衣,都是我花錢買的;你用的所有一切,都是老子的錢;給你吃,給你穿,已經很不錯了,你現在還想怎樣?你說我打你了——我什么時候打過你?你說說。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沒叫錯的草肚子。”
“你就是打了,”小丫頭急急地說,“那是在中午,媽媽有事,不在家里。我和姐姐,弟弟,你,一起吃飯。我看見盤子里的牛肉,就想去夾,可是,你大聲罵我,說你這個草粑子,膽肥了,竟敢吃我的牛肉,不好好把你教訓一頓,你是不長記性。你說完,就從門背后抄起掃帚,沖我跑來。你抓住我的一只胳膊,就朝我的腿那亂打。你還說沒打我。”最后的一句話,幾乎吼了出來。
“你這個老東西,”母親聽后哭著叫著,“居然趁我不在,打我女兒。這可也是你的女兒啊,你怎么能下狠心啊!”趙文華無動于衷,但更加氣憤,他從門背后又抄起小丫頭說的那個掃帚,走到母女面前。“你們繼續罵,罵得越多越好,我有得是時間陪你們。”趙文華說。他手拿掃帚,背靠在身后的寫字桌上,雙眼冷冷地瞪著她們倆。
“我沒有罵你,”母親說,“我是在跟你說道理呢!別以為你拿個掃帚我們就怕你了;都說邪不壓正,現在到處都有評理的地方,看看誰拗得過誰。”她放開女兒,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就將身子挪下了床。她下床的時候,無意間聽見趙文華喃喃的罵聲:“老騷婆子,死了算了,活著干嘛?”但她沒有說什么,只是朝客廳走去,在一個杯子里,倒了半杯開水。她將這杯水,端了過來,遞給女兒:“熱熱地喝。”小丫頭接過,往杯里吹了吹,就喝了起來。
“吃里扒外的東西,還喝水。”趙文華故意大聲說,他的眼神還是那樣冷漠。但他的話說出,卻無人在意——母親忍著。
“草肚子!”他又罵道,“我好后悔,當初怎么沒把她掐死。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又重復了那句話。
“那你是個什么東西?”母親終于忍無可忍,“有哪個父親這樣罵自己的女兒的?什么草肚子?什么草粑子?我看,能想出這些詞的也就只有你了,你這個神經病;這個天下,有哪個正常人會說出你的那些話,我看,也就只有神經病才會。”
趙文華大聲哎了一聲,聲音很大,方才平靜下來的丫頭,又被嚇得哭了起來。“你罵夠了沒?絮絮叨叨地停不下來......”趙文華說。
“我已經罵夠了,倒是你沒罵夠;就方才我下床的時候,我就聽見你的嘴里不干不凈嘟囔著,別以為我沒有聽見;我已經把你受夠了,真的真的受夠了,我把你的那些個臟話都不知聽過了多少遍——受夠了!受夠了!”母親說。
“受夠了就滾啊!我又沒強迫你留下。”趙文華說。
“屋里的這一切包括這個房子可都是我花錢買的,我憑什么滾?”母親理直氣壯地說,“買這個房子的時候,你掏過一分錢嗎?就先別說這個房子,我們就說這個電視,我們買這電視的時候,你在哪里?好像我記得,是你親口說你要買電視,可是呢?到買電視的那天,你聽了價錢,就像個老鼠見貓,跑得沒影了,把我和老二棄在那里,你好意思嗎?你是個男人嗎?我看,你就是個懦夫,是個見錢眼開且自私自利的懦夫。”她的話剛說完,就挨了趙文華的一個巴掌。那個聲音清脆響亮,是小丫頭從未聽過的,因此當時她停止了哭泣。她驚愕地只是看著,看著自己的母親用手捂著臉,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了下來,很快,她凄慘的聲音馬上就要爆發出來——帶著一言難盡的苦衷和委屈——“你這個老不死的,竟然打我,我真后悔嫁給你。”趙文華舉起掃帚,正想打下去時,那小丫頭突然跳下床,用自己吃奶的勁,把他狠狠一推;掃帚偏離原來的軌道,趙文華腳下一個趔趄,向寫字桌那倒去,但沒有倒地,因為他抓住了寫字桌的桌邊。
“這個草肚子,”他氣憤地罵道,轉過身來,瞅準小丫頭,就是一掃帚,但沒有打到。“今天不把你打死,我就不姓趙。”說著,又沖過來,就又是一掃帚,但這次,掃帚打中了,正好打在了小丫頭的胳膊上——換衣服的時候,在身上換了件短袖,因此胳膊是裸露的——掃帚參差不齊的頭部,把她柔嫩的皮膚擦破了,頓時滲出了鮮血。小丫頭痛哭起來。
“你這個老頭子住手,”母親大叫道,“你把她打出血了。”她把小丫頭緊緊摟在懷里。
“她就那么懦嗎?”趙文華喘氣道。“那個小小的東西竟然敢打老子,果然是沒叫錯的草肚子。”
“我不是草肚子,”小丫頭爆發道,“你才是草肚子,老草肚子,壞草肚子!”
“你再厲害個,不把你的皮扒下來。”趙文華恨恨道。
“你要是敢扒她的皮,我就跟你拼命!”母親維護道。
“你這個瘋婆子;我不想再罵了,你不是喊著要走嗎,現在我給你機會。”他后退了一步,拿掃帚的手朝門的方向揮了揮。“對了,外面好像雨很大,你拿上把雨傘,免得你們被雨淋濕。”其實,他說的那雨傘,是破了的,她們倆知道,他這是故意刁難。說起那把雨傘,原先就不破,買來的時候,由母女倆共用,趙文華有自己的雨傘,因此,相互各不打擾,也不會拿錯。但是后來,趙文華在別人家受了什么氣,來到家里,想發泄一通,可沒有可發泄的對象——當時家里就他一個——于是便想起了她們用的雨傘。他在衣柜里翻出傘來,就用大剪刀在上面亂剪一通,最后,就這樣,雨傘變成了今天的模樣。這件事,那做母親的只記在心里,沒有說出。
“不用!”母親說,“你的那顆狼心就先放下,別貓哭耗子假慈悲;那把雨傘,你去用吧,我們這樣的人不配用。”
“你什么意思?”趙文華說,“我好心好意讓你們用,你干嘛說我狼心?假慈悲?”
“啊喲!”母親提高嗓門說,“你的好心我領了;麻煩讓我們走好嗎?不要再說話了,咱們各走各的。”
趙文華惡惡地瞪著她,但他把門打開,放她們走了;走后,他將門重重摔去,瑣上。
外面還在下瓢潑大雨,清涼的風沒有斷過,轟隆隆的雷聲也更沒有停過,但就在這樣的天氣下,仍有一對母女在走,在跑;四周寂靜,只有雨水拍擊地面的聲音,只有轟隆隆的雷聲,只有風的呼嘯。
第二回他的兒子
母女倆來到好友的家里,好友的名字叫陳芬嵐,她是小丫頭母親的從小的朋友。她看見她們倆濕漉漉的,便從臥房里取出幾件衣服,叫她們脫下來換上。“魏鳳蘭,你們怎么回事?怎么不回家?”陳芬嵐疑惑地問。
“不瞞你說,我們回了,”魏鳳蘭說,一肚子的委屈,真想發泄出來,但卻忍住,“只是那個趙文華......哎!一言難盡。”身旁的小丫頭看見她落下了淚水,就說:“媽媽,你不要傷心了,不要哭了,我們已經安全了,他不會找來的。”說著,小丫頭伸手到母親的臉頰上,像母親先前擦她淚水一樣,擦去她的淚水,那力度,很溫柔。“阿姨!我爸爸可壞了,他不僅打我,罵我,還打我媽媽,罵我媽媽,他罵出來的話,可難聽了,也很惡心呢!”小丫頭替母親說。
陳芬嵐一聽,很震驚道:“那就叫警察來,讓他們來解決這事,我想,你那個趙文華必會害怕,也許以后他都不敢欺負你們了。”
“沒用沒用!”魏鳳蘭揮手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叫警察沒用;盡管我叫來了,也不能把他怎樣,就算警察把他嚇唬嚇唬,可沒幾天,他的老毛病又會犯的。”她最后又說了句“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
“但也不能天天這樣吧,”陳芬嵐說,“這樣活著多憋屈;你不是還有三個孩子嗎,那你那樣活著,這幾個孩子該咋辦呢?你好好想想。”話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對了,說到你那些孩子,我這幾天怎么沒見?”
“他們啊都被我帶到西寧的親戚家了,好像再過幾天就回來。”魏鳳蘭說。誰可知,她此時的心情非常沉重。她想,如果再原路返回,也許趙文華不會再開門,這樣一來,她們又會泡在雨里,小丫頭的身體本就不好,怕這樣折騰來折騰去會生病;二來,她又不想麻煩朋友,因為面前站著的這個朋友,幫過她很多;欠她的也太多太多。
“那敢情好,他們來了,對你也是有個陪伴。”陳芬嵐說。
“陳芬嵐,謝謝你,謝謝你對我們倆的照顧,”魏鳳蘭說,“但我們得要走了,不想麻煩你。”說著,她牽起小丫頭的手,正走到門前,被陳芬嵐攔住,陳芬嵐說:“這怎么能叫麻煩?你就住下吧,反正我家大,臥室有三個,床有三張。”但魏鳳蘭還是要走:“我們真不能住,你幫我的夠多了,真不想再麻煩你。”,“媽媽,外面下雨,我們去哪?”小丫頭突然插口道。“是啊,除了我這,你再能去哪?這里可不是你住慣了的西寧。你在這里,認識的人除我以外,除那趙文華的以外,你還認識誰啊?”陳芬嵐循循善誘。
“有住處,”她沉默了許久說,“離你這有家最近的賓館,我們可以住那。”陳芬嵐一聽,大聲說:“你瘋了吧,你干嘛花那冤枉錢?免費的你不住,花錢的你卻住,你的腦袋是不是燒壞了。”,“媽媽,咱們還是住在阿姨這里吧。”小丫頭抓著母親的手,邊搖晃,邊說,“求你了,媽媽!”看著那雙可憐而天真的眸子,魏鳳蘭的心就算再冷,也會被動容打動。她同意了,答應小丫頭就住這一晚,明天再回去。
小丫頭當時開心地笑了。
這可是難得的笑臉!
第一章 我爺爺和奶奶的過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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