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時候,因為是全校住宿,所以基本上日常用品都是在學校的小賣部買的。有次晚修下課,同學去買衛生巾,對比著買哪一個好的時候,旁邊的男生嘲笑般地看著她說:“同學買衛生巾啊?”
這是赤裸裸的冒犯。
我的同學反應很快,對著他反擊道:“你知不知道你媽媽生你之前用了多少包衛生巾?”
這件事情過去很多年了,但是我到現在想起來都還是覺得不可理喻,不知道是不是梁靜茹給了他那么多的勇氣,無所顧忌地講話,以為自己是男生就高高在上。
這個社會給了男性太多的特權和優待,以至于他們認為女性處于弱勢或是地位卑微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甚至連女性都默認了自己地位本來就應該卑微。
我媽洗衣服通常都是手洗,但是如果哪天衣服太多要扔洗衣機洗,我媽一定會叫我們自己把內衣褲洗掉,晾衣服的時候,也不準我們把內衣褲晾在高于頭頂的地方。我曾經忿忿不平地問我媽為什么,我媽的回答是:“女孩子的內衣褲不干凈,晾起來有人在底下走過會走霉運。”
就像中老年人相信那些“不轉不是中國人”“震驚了!”的文章一樣,我媽毫無道理地相信著這些,從來沒有認為有一絲一毫不合理的地方,也一直用著這樣的觀念教育我。
小時候,我和哥哥都想吃麥當勞,秉著“一人出錢,一人出力”的原則,我哥哥拿著我的錢去買了麥當勞。我媽媽知道以后,她不是責怪我們為什么吃不健康的麥當勞,而是責怪我為什么讓哥哥去跑腿。我不滿地抗議著:“難道我出的錢還要我自己去買回來?!”我媽覺得就應該這樣子。
人家說女兒要富養,但是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里,受盡優待的反而是兒子。我媽從來不會讓我哥哥洗碗洗衣服,但是我媽會責怪我為什么不幫她洗碗洗衣服,分擔家務。
親戚搬家,喬遷之日吃飯,大的桌子坐的全是男性,而旁邊小的桌子坐的全是女的。那時候我還小,覺得這種做法有點問題,但是也說不清楚,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這么安排,只是覺得有點生氣。到了今天,明白這是赤裸裸的歧視,可是也覺得很可悲,因為自己做不了什么。難道我要扔下碗筷說你們慢慢吃嗎?人家說你不識大體,壞了人家的好日子。難道我要說明原因然后走開嗎?人家覺得小題大做,讀點書就開始“挑戰權威”。
重男輕女的觀念的邏輯下,女人的命是不值錢的。
媽媽第一胎是雙胞胎,兩個都是女兒,沒有人要來醫院探望媽媽。生女兒的人,有什么價值呢。家里窮,媽媽大出血沒有錢,也沒有人愿意借錢。生女兒的人,有什么救的價值呢。總之到最后,雙胞胎只活下了一個,我媽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到現在也不知道小生命死去的原因。說什么生命最珍貴,貼上“女”的標簽,就跟“沒有價值”劃上了等號。
從小到大,我的成長史就是重男輕女的抗爭史,再到后來知道無能為力的“順從”。表面順從了,卻也慢慢地讓后知后覺的女性主義在腦袋里生根發芽。我不指望我能改變潮水的方向,但是希望自己變得強大,讓那些曾經讓我坐在小桌子上吃飯的人看看,他們看不起的女生,生活看起來還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