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洛特·勃朗特的《簡·愛》里,有過海倫·朋斯天才的短暫閃現。她瘦削的臉龐,單薄的身材,在給她溫暖擁抱的爐火的映照下,生機都在那雙與眾不同的能看見天使圍攏著受苦的人的眼睛里,這些與她光潔的額頭,組成了一副奇異的畫面。
這個孩子在苛責的教師眼前幻想著自己家鄉遙遠的蘇格蘭淙淙的水流,在取下羞辱自己的荊條途中灑下了幾滴淚。我有時不禁想她若長大了會怎樣使人驚異,有時又害怕去想。她的天才,上帝的賜恩能使她自由嗎?她會忍耐到底嗎?那顆年輕的清明的心說過“這病是溫和的,并不加增特別的苦痛”,“我心泰然”,她從此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很多人還懵懂的年齡。
簡對她的感情恐怕也就像夏洛特對她妹妹的吧。那些永遠都不會厭倦的詩意的刻畫和心靈里發現的喜悅祛除了荒原里的無聊?;脑镉猩畛恋膼鄣牧α?。
艾米莉·勃朗特甚至比海倫更沉靜,她閃爍的光芒也是海倫那一種的吧。她留在生活里的只言片語遠不足以使姊姊理解,她作品里的形象也觸怒了當時的人。
愛一個如此倔強又壞脾氣的人是難的,我們也很容易忘記真誠的人里面的質地是怎樣的,想想我們真的原諒那些曾有過的圣徒嗎?況且希斯克利夫的惡行幾乎使我們忘了自己為他在恩蕭手上無端受苦所流下的淚。
不過可憐的希斯克利夫,奈利會說,那兩個最終在一起的可愛年輕人也會說,書頁背后的艾米莉也說—我相信她會愛這個人物,既然她將所有如死之堅強的愛情和如陰間之殘忍的嫉恨都由他表達;讓他的凱茜去辨出天地之間,哪一種愛為至高;藉小凱茜的愛幫助哈爾頓,也使希斯克利夫的心最終復蘇,他本可能是個自由游蕩的吉普賽人。還有林頓,一位和藹又有耐性的人,默然忍受著生命的缺失,依舊去愛的人。依莎貝爾,柔弱的被浪漫牽引卻無法應對疾風暴雨般性格缺少理智的人。這兩兄妹的悲傷是類似的,林頓嘗出過一絲甘甜,依莎貝爾卻只好以幻想過活。就連殘酷的恩蕭也有對妻子的刻骨銘心的愛,而他的父親徹頭徹尾都是個好人的。
詩人的艾米莉為我們展現的復雜人性,是環境的重壓之下無法遮隱的光輝。詩性的真誠,最嚴酷的時候也尚存的幽默,都是活潑的,可愛的,有力的,流暢的,天才的。她的心胸包含了這一切,仇恨在亙古永存的愛里被化解,被安撫,被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