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謝,時間從不停留,也許正如香香所說,生活是條單線條,前方永遠在前方,而后方不存在。
香香在業主群里突然發起一場聚餐,沒成想反響熱烈,大家紛紛參與,自報拿手菜,然后約了見面商定的時間和地點。我看見的時候,已經近兩百條信息,對這樣的聚會其實我是反感的,都是陌生人,聚在一起吃飯,如果席間沒有話題,多尷尬。而且吃飯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為什么要和陌生人一起。
香香是我鄰居,住在我家樓上,短發大眼,說話像打機關槍,一按開關噼里啪啦很難停下。有時我坐在院子里看書曬太陽,風吹過,會突然從樓上飛下一條毛巾短褲,甚至一個勺子。
晚上她就來敲我的門,問我有沒有看見她的毛巾短褲或者勺子,她的陽臺上好像什么都有,什么都會往下掉。我提醒她下次晾衣服記得用夾子,她說本來是要用的,后來就忘了,下次一定注意,下次依然會有毛巾短褲飛下來。
有時清晨我正在院子里澆花,她會從陽臺上探出頭問:“你家有沒有青菜?”然后沖下來拿兩片青菜回去煮面條,只拿兩片。有時是蔥姜蒜,有時是醬油醋,有時是剪刀錘子。
時間長了,也漸漸混熟了,她在古城開了個小小的花店,賣鮮花也賣活花還賣花瓣。店很小,她沒找人幫忙,每天打扮得像個花仙子,一個人背個放滿鮮花的背簍騎著黃色電動車突突突去進貨,突突突去送貨。
她很喜歡熱鬧,店里提供免費果汁飲料,每天人來人往,滿足了她聊天說話的渴望。但她還是有很多話說不完,每天回家后抱著電話聊啊聊,有時凌晨一兩點還能隱約聽到她的說話聲,每天無怨無悔為通信公司做著貢獻。就這樣,還滿足不了她愛交朋友的需求,于是在群里發起了聚餐活動。
香香自己去就算了,還得拉上我,說我太宅,必要得出去見見活人,不然要散失語言功能了。
開會那天,她騎著她的小車載著我去店里集合,這是我第一次去她店里。店很小,藍色的門,藍色的窗,窗上掛滿鮮花和一塊小黑板,黑板上寫著:“千里迢迢來到這里,什么都沒發生,再千里迢迢回去,太傷自尊了。”我指著黑板問她不寫點花的種類價格,送貨電話,怎么寫這么不要臉的招惹桃花的話。她就很鄙視的看著我,然后滔滔不絕開始講愛情是件多么多么美好的事。最后白了我一眼說:“你就是個只會在家看看書看看電影的書呆子,都不懂生活。”
她的小店沒有名字,她的解釋是沒有那個名字配得上她的店。小店門口高高低低放著幾十盆五顏六色綻放的花,看得出,這些花被護理得很好。
店里三面墻立著幾個大木架子,架子上放滿剪下的鮮花和花瓣,店里除了一個吧臺和一張長木桌,其他空間全用來放花了,整個店簡直是個迷你花園。吧臺后面一個水池,水池旁立著個木架,放著一些水果和杯子,吧臺上一個收銀臺,一個榨汁機。
會開得很成功,三個多小時,沒有冷場,也沒有尷尬。共十二個人,每人一個菜,地點定在一個叫大衛的家里,時間是周日,互相添加了微信后,散會。
聚會那天,五點香香就來敲我的門,她很激動,圍著我一直在說話,具體說了什么我忙著炒辣子雞,一個字都沒記住。香香做了排骨蘿卜湯,這是她技術內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菜。
整個晚餐,葷素搭配,交杯換盞,氣氛很熱烈,備受好評的是大衛的西紅柿牛腩,可能跟大衛是整個餐桌上最帥的男人有關。
目前所知,大衛是個摩托車手,院子里停著輛哈雷,以我有限的知識,只知道是戴維森的。雖然那晚他只穿著簡單的牛仔T恤皮外套,但他豪放不羈的氣質還是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香香就在餐桌上流落出滿臉的崇拜。
約定下次聚會的時間,結束晚餐,各自回家。一路上香香都在問你說大衛有沒有女朋友?你說大衛喜歡什么樣的?你說大衛是個什么樣的人?嚴重花癡,我懶得搭理她,原來這才是她組織聚餐的原因。
兩天后,我正準備洗澡睡覺,香香拿著瓶紅酒跑來找我,她進門就說你知道嗎?大衛沒有女朋友,我扶著門罵她花癡。她卻自顧進廚房拿了杯子,開了酒往沙發上一躺,看她這架勢,我知道我的早睡計劃泡湯了。
香香居然聚餐當晚就和大衛微信上了,瀏覽了大衛的每一條朋友圈,把他愛去的酒吧咖啡館,愛喝的酒,愛吃的東西,愛穿的衣服名牌搞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大衛目前單身。于是,這兩天,這貨居然偷偷跑去大衛愛去的酒吧等著和他巧遇。
我倒在沙發里,聽她絮絮叨叨關于大衛的一切,然后絕望的呼喚神啊!救救我。我警告她:“你小心哦!摩托車手很花心的。”她卻連連用她的大白眼瞪我說我是嫉妒。
一周后,香香終于在大衛愛去的咖啡館和他巧遇了,但他身邊一群身著皮衣緊身褲長筒靴的酷哥,香香連和他搭話的機會都沒有。
香香很苦惱,跑來問我,我給她支招,要她去向大衛學習西紅柿牛腩的做法。她買了兩斤牛腩,真的跑去了。之后,我越來越后悔給她支招,那次學菜的親密接觸后,香香更迷戀大衛了,每晚提著牛腩來給我做菜,一邊做一邊說大衛切菜時多帥,炒菜動作多性感。香香做的西紅柿牛腩,直接導致我看到牛腩就反胃。
香香忙著追大衛,而一個叫梁子的家伙卻天天向我打聽香香的動向,梁子曾經是個操盤手,現在閑人一個,每天的工作是炒股。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下午一點到三點對著電腦,其他時間用來看書和向我打探香香。
有時,梁子會帶著酒菜來找我喝酒,我家好像一下變成了消息傳達室,香香每日來向我匯報她和大衛的進展,梁子隔三差五來打聽香香的消息。
梁子是個標準的居家男,不抽煙,很少喝酒,不去酒吧不玩戶外。他愛幫助別人,群里誰家水管漏了,燈泡壞了,車子故障,裝修院子他都會去幫忙。當我馬桶漏水時我第一個想到他,果然,一條微信后,他就拿著工具過來了。
為了感謝梁子的幫忙,我請梁子吃飯,特意叫上香香,梁子主動請纓買菜做飯。但香香跑去看大衛他們組織的機車會,沒能趕回來吃飯,梁子強顏歡笑沒事下次下次,但眼里明顯失望。
我叫梁子去香香店里幫忙送花,梁子去了半天就回來,因為香香跟著大衛騎摩托車去環海了。
兩個月后,聚會隊伍越來越壯大,我借故再也沒去參加。但每次聚會的效果菜式,甚至誰在餐桌上說過什么我都全盤知曉,因為香香每次聚會完都會向我報告一遍。
我忍受不了她的折磨,直接慫恿她表白,這一表白,她絕望了,大衛直接拒絕,給她發了好人卡。她不管,每次聚會依舊樂呵呵的去參加。
香香說她知道梁子對她的意思,但她不喜歡太老實聽話的男人,她喜歡充滿陽光,瀟灑不羈,這樣的男人才有男人味。
我罵她賤,喜歡她對她好的不要,非得上桿子去追一個不喜歡她的。她說沒辦法,她就是喜歡挑戰。
可能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喜歡自己的,對自己百依百順反而覺得沒魄力,不稀罕。對自己忽冷忽熱,視而不見的卻愛不釋手。我們都執著的追著喜愛向前跑,很少回頭去看看身后的人。
花開花謝,時間從不停留,香香還是會特意去大衛愛去的酒吧,還是會繼續參加聚餐,梁子也依然會去花店幫忙,會繼續參加聚會,一切都很和諧,一切都照舊運行。
也許正如香香所說,生活是條單線條,前方永遠在前方,而后方不存在。
潘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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