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中,聽徐靜蕾哽咽著朗讀史鐵生寫的《奶奶的星星》,哭成了淚人。我想,不是奶奶帶大的孩子不會懂為什么她一張嘴就開始哽咽。
“夏夜,滿天星斗。奶奶講的故事與眾不同,她不是說地上死一個人,天上就熄滅了一顆星星,而是說,地上死一個人,天上就又多了一顆星星。人死了,就變成一顆星星,給走夜道兒的人照個亮兒。”
“奶奶已經死了好多年。她帶大的孫子忘不了她。但到夏天的晚上,我卻時常還像孩子那樣,仰著臉,揣摸哪一顆星星是奶奶的……我慢慢去想奶奶講的那個神話,我慢慢相信,每一個活過的人,都能給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許是一顆巨星,也許是一把火炬,也許只是一支含淚的燭光……”
史鐵生曾說自己“職業是生病,業余在寫作”,而這殘酷的生命和來自死亡的壓迫,卻給了他比常人更為深刻的筆觸,和比常人更為飽滿的情感,寫起自小朝夕相處的奶奶,充滿細節和深情。總會讓我陷入無邊的回憶。
我與奶奶不相見已有十二余年了。奶奶的一生浸透了黃連。
如果說這十幾年來,內心深處最脆弱的東西是什么,那一定是想起奶奶和那些有奶奶陪伴卻又從指尖悄悄溜走的那段時光,每每陷入無邊的回憶而無法自拔,那種心痛就像無邊的海岸線分不清天與海的盡頭。
恍惚著,我總覺得奶奶還在身邊。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著、車輛川流不息。每次在公交車上遇見白發蒼蒼的奶奶,總會覺得像奶奶,也會莫名的親切。如果我有座位的話,總會找個機會讓座,那時候總會叫一句:“奶奶,您坐這吧”有些生疏又有些熟悉,因為我好久沒這么叫奶奶了。
那年小學,放學回家,奶奶總會笑著說,“回來啦,給你買了小饅頭。”那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奶奶讀的書少,逢年過節回家奶奶總會問我,學習成績怎么樣?小時候怕鬼,飯后總會去院落與幾個發小追逐嬉戲,玩到很晚一個人不敢上樓,總會在下面大聲的叫喚奶奶下來接我,對于獨生子而言,爸媽晚上不在家,一個人會顯得特別空洞,那時候特別依賴奶奶。猶記某一年在奶奶家玩,爸爸來接我回家,離開時,鄉村里一點燈火沒有,奶奶拿著手電,說給我照照亮,她把手電光照到通往村外的小路上,路上的光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了,我知道我走出很遠了,但我回頭一看,那道手電光還在那晃動,在漆黑的夜色中,我看不見奶奶那矮小的身軀了,但我知道,在那晃動的光束后面,有一雙昏花的眼睛直直的望著遠處,望著手電光照的更遠的地方。
人去樓空的歲月里,只有你,獨守著那座老屋。還有我,成為你不多的寄托。
奶奶對我的愛或許就像梔子花一樣,潔白而美好,清芬而久遠,溫馨而醇厚,看似不經意的綻放,也是經歷了長久的努力與堅持。奶奶就像梔子花一樣真誠而善良,平凡而美麗。奶奶過世的前一天晚上,我在窗臺看到了她單薄的身軀,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結果第二天就來了一個晴天霹靂的電話。
我記得,葬禮那天,天空很藍,柳樹發出了新芽,鳥兒在天空劃過。他們不懂你為什么難過。我雙膝跪在棺木旁透過縫隙看到奶奶那張面色蒼白卻很安詳的臉,我知道我以后沒有奶奶了,但奶奶溫暖了我整個童年。我第一次看到父親的眼淚,平日里倔強的大伯一言不發。想到爺爺每晚一個人孤零零守在偌大的房間里看電視不小心睡著了也沒人提醒,就會心疼。
終于理解《少年派》里的那句臺詞:我猜人生到頭來就是不斷放下,但永遠最令人痛心的,就是沒有好好道別。也終于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心靈感應的。
年少自閉,不懂釋放自己的情感。過年回去給爺爺拜年,清明給奶奶掃墓,都會一個人默默的給奶奶的遺照深深的鞠幾躬,好像過去的那些回憶還歷歷在目。
奶奶,清明節又要到了,春天來了,別在天黑的時候等我回家。您的孫兒就要大學畢業了,我變得十分堅強,不在懼怕鬼魂,多年未曾入夢,你在那邊過的好嗎。
門外的梔子花開了又謝了,可是沒人再去給我摘了。
燕子飛走又飛回了,在堂屋的門前搭了一個又一個的鳥巢。
如今鄉村的土路都修成了干凈的水泥路,再也不害怕下雨天會弄滿鞋子的泥巴了。
鄉村的橘子樹又結果了,它們正在慢慢變黃,雖然這一次肯定一樣會很酸,可是你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吃了。
我多想在和你一起去山上撿一次蘑菇,我多想再和你一起做一次飯,你炒菜,我燒火,好想念你的辣椒炒肉。
我還想在冬天和你一起在坪里曬曬太陽。
都說夏天會有芙蓉花,我在想,它是不是你少女時候的臉頰。早蟬攜一波皺紋來了,烈日下的你,揮的是汗還是淚,沒有風夜晚,我會播種,等待君子蘭花盛開的秋天。
有人說,人生不過是一朵花開的際遇,有人懂得,一季芳華,無人懂得一地滂沱。奶奶的人生只是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一世際遇,在風雨飄搖苦難深重的人世間活著。本著良心扮演好他人生的每一個角色。活著,已經很難,何必在乎別人懂得?
我在這里,一個人想念奶奶。那顆夜空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