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節(jié)選自《朱元璋大傳》】

?在馬皇后死后，洪武十七年九月，后宮服除之后，朱元璋便又進(jìn)封李賢妃為“淑妃”，攝六宮事【3】，成了后宮的實(shí)際主宰。李淑妃很快便因病死去，郭寧妃繼掌六宮事。

?郭寧妃有一個兒子，這就是魯王朱檀。這個小子生于洪武三年，年僅兩個月的時候就被父皇封爵為魯王；此人好文禮士，善長詩歌，自幼謙恭下士，博學(xué)多識，甚為朱元璋喜愛。洪武十八年，他十五歲時便得以就藩山東兗州。少年的他離開了父母的管束，開始沉溺于道教之中，終日焚香誦經(jīng)，燒煉“仙丹”，終于有一天不幸中毒，還不到二十歲便一命嗚呼。朱元璋對這個兒子失望至極，干脆給了他一個“荒王”的惡謚。

?幸運(yùn)的是，朱檀并沒有絕后，他臨死前已經(jīng)有了兒子朱肇輝，這就是后來的魯靖王。朱肇輝生于洪武二十一年，他的母妃是信國公湯和的女兒，母親年輕守寡，便把希望與精力都貫注到兒子身上了，對他的撫育、教誨可謂有度。

漢武帝向來被認(rèn)為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他的權(quán)謀手段確乎令一般的君主望塵莫及。就在漢武帝臨死之前，有鑒于呂后、自己的祖母竇太后等人的獨(dú)攬朝綱，為了免除后患，他便把漢昭帝的生母鉤弋夫人賜死了。漢武帝的這一手，被后來的北魏學(xué)去了，盡管后來還是出現(xiàn)了像馮太后這樣的女主，但那無疑是漏網(wǎng)之魚。

朱元璋既然什么都為孫子想好了，有關(guān)于后妃的死角自然也不會放過。隨著自己日漸老邁，朱元璋大概不能不想到：假如太孫繼位后，太皇太后之位必然是郭寧妃的，加上有郭英在外朝掌握軍權(quán)，說不定郭寧妃就會成為東漢的何太后一樣的人，而郭英就成為了大將軍何進(jìn)一樣的外戚。如此一來，大明王朝又不得安寧了。為了防止自己身后出現(xiàn)此類不測，朱元璋最后干脆找了個由頭，將郭寧妃賜死。

此時，后宮中還有一位“李賢妃”，她是最容易與前面的那位由賢妃進(jìn)位淑妃的李氏相混淆了。這位年輕的李賢妃的父親是揚(yáng)州衛(wèi)指揮，據(jù)說她出生時“白氣橫天”，非常靈異；洪武十八年前后，受都指揮宋晟的推薦，李氏得以入宮。由于她的聰明俊秀、知書識禮，很快便被朱元璋進(jìn)位為賢妃。

史稱這位李賢妃為人多智術(shù)，“事上有禮，撫下有恩，遇事有斷”，所以在郭寧妃死后，朱元璋便將一干后宮之政都委托于她。皇帝又提拔了她的兩位兄弟為金吾指揮，與錦衣衛(wèi)同掌詔獄。當(dāng)然，重用外戚掌握一些要害部門也是必要的。

李賢妃也像馬氏一樣，對于一些軍國大事也常有難得的見解；為此朱元璋不少向她請教一些疑難問題，結(jié)果她總是分析得條理分明，深得朱元璋的心意，以至贊其為“班婕妤之流也”【4】。李賢妃城府也很深，據(jù)說朱老四當(dāng)年為奪取儲位曾有心接納李賢妃，可是卻遭到她的謝絕：“妾備位嬪口，所任者，浣濯庖廚之責(zé)，儲位大事，非妾所知。”

眼看就到了洪武三十年十二月，朱元璋得了一場大病，他如今已是風(fēng)燭殘年，隨時都有可能龍馭上賓。盡管已是病體沉重，朱元璋還是決定做點(diǎn)非同尋常的事情。李賢妃雖然賢能，但此人城府極深，一旦自己駕鶴西去，那么她將如何自處？由于她的特殊地位，太孫即位后，她自然就成了皇太妃。還是有鑒于歷史上的女主之禍，朱元璋對于自己后宮的這幫女人也很不放心，而他又一向不憚于矯枉過正——而且他比誰都明白，人性是脆弱的，是經(jīng)不起權(quán)力的考驗(yàn)的，大多數(shù)人都有可能被權(quán)力的迷藥所蠱惑！假如皇太孫一旦繼位，皇太妃李氏如此“有智術(shù)”人物，會甘于寂寞嗎？她會成為武則天第二嗎？她生子做了唐王，她會眼睜睜看著兒子只做一個藩王嗎？

為了防患于未然，免得由于一時不忍鑄成千古之恨，精通權(quán)謀的朱元璋反正已經(jīng)決心把黑臉唱到底了——就等著將來讓太孫出來專門唱唱紅臉，借以收斂下人心吧。

這一天，朱元璋便把李賢妃的兩個哥哥一起叫到便殿賜宴，接著他又把李妃叫到自己的病榻前，對她說道：“自從冊封為賢妃、后又?jǐn)z六宮事以來，你已經(jīng)跟隨在朕身邊超過一紀(jì)（十二年）了，朝夕在左右侍候，費(fèi)心用力，朕自當(dāng)感念在心！”

朱元璋說著說著，作為一個飽經(jīng)世事的聰明人，李妃似乎明白了一點(diǎn)什么，她不禁流下眼淚來。接著，朱元璋又對她說道：“現(xiàn)在，你去便殿見見兩位哥哥，盡盡骨肉同胞的情誼吧!以后就沒有機(jī)會了。”

至此，李妃已經(jīng)徹底明白，朱元璋這是要自己步郭寧妃姐姐的后塵啊！李妃知道朱元璋的脾性和手段，反抗或者諍諫都是沒有用的，只有坦然接受一途。于是她向皇帝泣拜道：“臣妾知道了，不就是一死嘛，何必還見兄長呢！”若真見了，豈不增加他們的痛苦？那時自己又反生留戀之心；長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痛，李淑妃不暇多想，隨后自縊而亡。

看著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一個自己曾經(jīng)深愛也頗為信任的女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朱皇帝不顧一切，立即奔上前去撫尸大哭。李妃的兩位哥哥被允許送別妹妹，朱元璋只得無奈地對他們說道：“朕不是不知道你們的妹妹賢明，只是擔(dān)心她日后會演出武后之禍，不得不抑制自己的感情叫她這樣做，你們不要以為朕是個寡恩薄德的人。今后，朕絕不會虧待你家的。”

帝王的思想感情，確乎不能做尋常觀，不是虧待了愛人，那也許必定要虧待江山。可是，賜死一個李賢妃容易，她的身后卻還有很多個“準(zhǔn)李賢妃”在，她們包括伊王生母葛麗妃等，朱元璋面對昔日這些與自己同床之歡的女人，居然生出了無數(shù)煩惱。開弓已沒有回頭箭，朱元璋平生的信條大概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絕！于是葛麗妃等也都追隨李賢妃去了，這還沒有完，朱元璋死后，他干脆又一起讓四十多位妃嬪為自己殉葬【5】，以免她們身后鬧出丑聞——誠然朱元璋恢復(fù)了古代最野蠻的非人制度，可是站在他維系江山的立場上，多少我們也可以理解他——雖然我們絕不認(rèn)同！

不管我們要批評朱元璋是多么殘忍和自私，可是由于朱元璋的防范嚴(yán)密，除了宦官、東北的夷狄之禍外，女寵、外戚、權(quán)臣、藩鎮(zhèn)等終歸在有明一代未成氣候；而如果不是朱老四后來“不肖”，大明王朝在內(nèi)政的完美方面，也許還可以媲美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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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明史·列傳第一》

【4】 參見《罪惟錄·列傳第二》。“班婕妤”是西漢成帝時著名的賢妃，古代賢妃的代名詞。此女平生喜好詩書大義，經(jīng)常勸勉成帝當(dāng)以國事為重、勿要沉湎于酒色，結(jié)果引起成帝的反感和疏遠(yuǎn)。

【5】參見沈德符《萬歷野獲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