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為原創首發,文責自負。本文參加書香瀾夢第三屆愛情主題積分賽活動。
今天是農歷三月初三,一個連續陰著臉幾天忽然放晴的一天,一個被稱為古老的情人節的一天,一個到處都彌漫著花香的一天,可是,我發誓,此刻的美好和我無關,我現在只想做一個無情的人。
掛掉老母的電話,我朝著出租司機說“慢點,不著急。”司機雖然沒有回頭,只是簡單地“嗯”了一聲,但從他頭上的鏡子里我還是看到了他略微不解的眼神。
管他呢,讓我快我偏慢,最好是誤點。
“那個,我們是去高鐵站還是火車站?”司機也通過鏡頭向我確認。
“去火車站,不改。”我簡短地說了句,斜靠在后座上,希望自己能稍微瞇一會兒。可是總感覺這車內空氣渾濁,讓人呼吸不暢,我打開了車窗,一股風一下子就灌進來打在臉上,此刻我多想這灌進來的不是風,而是水。
就在我試著讓自己在風里放松會兒的時候,車子慢了下來,然后就聽見就司機“到了”的提醒。我拎著一個皮包,從一個盒子一樣的空間出來,就要進入一個更大的空間里,這空間里亮堂,繁華,就連地面都能映著影子出來。
第一次自己來到火車站的時候,那火車站就像翠花穿著東北花棉襖一樣樸實,一樣冒著熱氣,心里卻雀躍不已,想著自己馬上就能離開這里,馬上就能飛出去了,馬上就能在無邊無際的空間里生活了,那穿著東北大棉襖的翠花是那么的神奇,那么地讓人欽佩,真想去好好地親上一口,來表達我內心的感激和激動。
只是這一年年一趟趟地,翠花擦了胭脂,整了眉毛,做了頭發,登上了高跟鞋,衣服也換作了大幾千的名牌,渾身都是亮的,渾身都閃著光。而我也發現自己是飛走了飛遠了,可是自己不是大雁,也不是麻雀,是一只被栓著繩子的風箏,無論飛多遠,旅途有多難,只要一個電話,一件事,繩子一拉,我就得回來。
我問過媽媽,為什么又是我?媽媽和我一樣簡短直接“因為你是一個人,他們都有家。”因為我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用掙太多錢去養家糊口。因為我是一個人,時間充分又自由,可以被叫來幫大家的忙,因為我是一個人,不用白不用。
隨著人群,我找到了第三節車廂,交上身份證被檢過票后,我沒有立馬進去,而是在站臺又停留了幾分鐘,享受一些這幾分鐘的自由。和我相比,大伙總是提著大包小包急匆匆的樣子,還有一個人,遠遠地朝著這跑過來。
“不用著急,趕得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得有多無聊,就這么漠然地叼著煙朝他 揮手說到。他倒是扭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我排在他后面,聽著他呼呼地喘著氣。作為最后一個墊底的人進了車廂。車廂還是亂糟糟的,好像這些年一貫如此。
我所幸就站在兩車廂的連接處,對著車窗繼續抽我的煙。眼前的景物像時間一樣,望遠處它仿佛沒動,望近處它是嘩嘩地流。從我二十歲出來,嘩啦一聲就到了這馬上奔四的年紀。
就在我出神地回顧第一次也是站在這個位置望著窗外的景色時,火車“哐當”一聲,把我搖到了現實,鏡面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
“抽嗎?”我遞上煙盒問,那個呼呼喘著氣的男人。“不抽”那個整整比我高一頭的男人,似乎不呼呼了,整個人安靜又專注地望著我遞煙的胳膊,我于是千百次地也又看了一眼我的手腕上,一個黑豆大小的胎記。
“你也好奇嗎?”我把那個帶著印記的右胳膊舉了起來,方便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反正我只是舉手之勞。
“深圳的鳳凰山你去過嗎?”他的眼睛聚焦似地盯著我的臉看。“鳳凰山?”我在腦海里回想著,“好像去過不過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我記得還是星期天跑去朋友那里玩玩,朋友給我推薦了這座山。那個時候我只要有空就去爬山,幾乎所到的每座城市,不是在爬山,就是在爬山的路上。原本是有一群人的,可越來越多地他們成了家,她們不是沒有時間就是沒有精力,爬著爬著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男人收回了眼神,似乎在算計著什么后又問“12年的清明節,深圳寶安區的鳳凰山,你是不是替一個男孩吸過蛇毒?”
“難道是你?”我也開始打量著他的臉。可是再怎么打量也不記得了,十幾年了,能記得只是一個男孩高高瘦瘦的,透著學校走出來的青澀樣。而自己輟學出來,多少羨慕那些校園里的孩子。
“真的是你,”那男人竟然笑了,“其實我也記不得你長成什么樣了,只記得你有張圓圓的臉,右手腕上有一個褐色的圓圓的胎記。沒想到這里遇上了,要不是你這手腕上的胎記,我是真認不出你來的,變化太大了。”
“那時候你……”他認真地比劃著雙手,可怎么比劃好像都不對似的,最終又把手指在我臉龐附近比劃,“那時候你的臉圓圓的,一雙眼睛像泉水一樣明亮清澈,而現在瘦了不說,還抽煙了,對變化最大的是氣質,你的眼神……”
“這世界還真小啊!剛才你怎么那么趕,路上耽擱了?”
對于他的言辭我無所謂也見怪不怪,見他不說話了我問他。說實話路上的偶遇似乎很奇妙,腦海里自然地浮現了德芙巧克力的廣告詞--絲滑,可是就像在這火車上,路上偶爾閃現在眼里的花不過也是稍縱即逝,終究是要分離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什么都很悲觀,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就想在煙霧里終了一生,不知何時我又抽出了一根煙來。
“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我原本訂的是高鐵票,不知為什么,就忽然想坐火車,慢慢地看看這北方的一馬平川的草原,然后就臨時改了,過來的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原來這樣,我是我媽硬要我買高鐵票讓我早點回去,我偏選了這最慢的火車。”說著我竟然笑了起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什么。
“家里有急事?”此刻的我們雖然彼此不熟悉,可竟然有種老朋友的感覺,看他眼神里關心的樣子,我竟有些觸動。可即便這樣,我也想簡單省事,道了句“相親”。
“相親?你一直沒結婚還是?”他剛說出口又趕緊閉了口。“談了幾個,一直沒結,就剩了下來。”我吐出一口煙霧無所謂地說著。
“你呢?孩子不小了吧?”
“上小學了。”
“不錯,挺好的。”我說著繼續抽著我的煙。話題聊到這我想也夠了,就又望著車窗外,看那一片又一片黃燦燦的油菜花而出神。
“我還能趕得上嗎?”不知何時他擠了過來和我并排站著,也望著窗外看,只是臉好像紅了一些。
“趕什么,時間嗎?”我再一次捻滅了煙頭問他。他有些猶豫,好像憋了口勁兒似的在那等著。
“我是說相親。”
“我其實有很多次去鳳凰山,就是希望能在碰到你……我我是結婚了,兩年前離掉了,帶了個六歲的女兒,你看我可不可以……”
他的臉更紅了,可我不知道如何回他,于是我又去掏煙。剛抽出的煙,還沒來得及跳出來,就被他一張大手按了回去。
“我知道我有些唐突,包括今天的臨時起意換車,包括這次也是臨時起意想來北方看看,其實……”
我仿佛明白他的意思。明白這種巧合的可貴,也許錯過真的是一輩子的事。之前也談了幾個,因為是外地,父母怎么說都不愿意,而我卻一心想往外跑,最終年紀大了,也越來越不想找了。
期間也有媒婆上門,可大齡未嫁就是被認為有問題,好的人家,人家不愿意,一般般的我父母又看不上,而我一貫的冷眼旁觀也嚇跑了一些人,總認為我是一個有著嚴重問題的人。
“我有很多問題,包括抽煙,包括父母……”
“我也有很多問題,可我想只要愿意,那都不是問題。”
“一個近四十歲的人,竟然說出這么幼稚的話,還真是有問題,”我置身事外,想開個玩笑緩和下,電話就響了。
“你是坐高鐵嗎?到了直接去醫院吧,替我陪你姥姥一周,醫生要留院觀察一周。”
“除了我,你有兒子,也有其他女兒,我姥姥有兒有女有孫子孫女,就算輪流,我都輪流兩次了,他們還不能輪一次嗎?”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他們有家,要工作要看孩子,哪能一直留醫院啊,何況你這不是替我嘛,我要為你哥的孩子做飯呢。其他的就別說了,除非你也有家了。”
家里農忙了讓我請假,身體不舒服了讓我請假,就連孩子上學臨時找不到人接送了也讓我請假,這話說出去準沒人信,所幸我也不說了。不是家嘛!我一開始就開了免提,朝著手機里的媽媽喊到“媽,我有家了就可以不回去了是嗎?那你聽好了……”
我把手機伸到了他嘴邊,只見他又開始呼呼起來了,憋著口氣似的朝著手機喊了句“媽,你女兒她現在有家了,過些日子我就帶她回去看你。”
“啥,啥時候的事……”不等電話叫嚷起來我就直接掛了。后來電話又打來,我直接調成了靜音。我朝他笑笑,他也朝我笑笑,我和他也開啟了靜音模式。
“要不,坐會兒吧,你座號多少?”他問我我打開手機的時候他也打開了手機,
“我臨窗13”我說。他忽然就又笑了起來,然后把他的手機伸到了我面前,上面赫然寫著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