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15日·工作后第三年
本想簡單回憶一下自己的幾個中秋節,想不到居然搞成連載了。此前的兩篇文章我回憶了大學時代、工作后分別和同學、同事以及自己一個人過的中秋,而月圓佳節應該有的“全家團圓”反而缺席了,并非偶然。
在濟南上山大后,我只有寒暑假回家,那時正忙著享受剛剛飛出家門的自由自在,沒怎么注意全家能團聚的時刻越來越少。等來到北京工作,和上學時的一個重要區別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從情感上不想讓家人來看我了。
就說我媽吧,她恨不能成為我的手和腳,替我做一切事兒。工作不久和同事們一起去香港,一部分參加毅行者,我們是后援團。我把老媽也帶上,結果竟然被同事目睹她硬要往我嘴里喂飯,看得目瞪口呆,回來后淪為一個梗,丟人丟大發了。
這要擱大學時的我,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因為我根本就不會帶她去香港。她想包辦我的一切生活,我則想拼命逃離家人的照顧和“掌控”。她盼著經常來找理由來看我,好給我洗衣服、換床單、打掃房間,這些在她看來,都不需要寶貝兒子干,全由她來就行。我則煩透了她這一點,感覺自己身為一個“人”的能力受到了莫大侮辱,總想證明給她看我一個人完全可以,證明的方式也很簡單:你不用來!
工作后,歷練了一些,我開始嘗試著去體諒父母,理解母親的“寵溺”。她身為長女,下面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二十多歲有了一個摔倒就骨折的兒子,后來干了幾十年的賓館經理、飯店老板,所有這一切似乎都需要她,成為一個事無巨細都操勞的女強人。
她當然可以有其他選項,這一條路是最艱難、最辛苦的,但天性使然,她不可能走別的路。就像她四十五歲和兩個女伴決定開賓館,裝修時,五層樓的清理打掃,她們全都自己干了,盡管那幾天每晚回來都累得直不起腰,抱怨連連,第二天還是卯足精神接著上。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這個世界,她愛兒子的方式就是操心他生活的一切,以還能為他干活為樂。
我現在無法為她和老爸做太多。三年來,我的工作總是在連軸轉的狀態,公益機構常常是人少活兒多,一個人要當一個部門用,我相當于機構的編輯部傳播部媒體合作部,不是在籌備活動,就是直播活動,要么在傳播活動后續報道,時刻想著搞一個大新聞。我和爸媽妹妹團聚的時刻,變得只有在春節假期的時候,我們一齊回到爺爺奶奶家,和一大家子人過個熱熱鬧鬧團團圓圓的年。
一想到妹妹也離開家,他們自詡成了空巢老人,看著他們一天天蒼老,我知道,我得讓他們來看我,哪怕我會在我媽的襯托下淪為別人眼中的媽寶男,哪怕我和他們有時無話可說有點尷尬,我也得讓他們知道,他們可以和兒子一同去遠方,可以隨時來北京看兒子。
16年的這個中秋節,如果沒有特別的安排,我可能會回家過節吧,但今年的驚喜,比往年來得要早一些——這一年,我們和北京馬拉松組委會合作,9月初我們得知,北馬是9月17日,9月14日-16日這三天是報名時間,三萬名跑者將來現場領裝備,而我們作為合作的公益機構要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在會場和為公益而跑的選手們進行互動宣傳。又一次,我的假期變成了加班日。
9月15日,是中秋節,是中秋假期的第一天,也是我在北馬報名現場忙碌的第二天。做公益的第三個年頭,我還是第一次成為一個推銷員的角色,不斷向陌生人搭訕,偶有感興趣的就詳細介紹我們的機構和工作,拉選手進入我們的北馬跑友微信群。第二天傍晚,正是身心俱疲的時刻,好在有一點很開心,爸媽要來了。
既然我無法回家,他們只好來找我,好在我的位置離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很近,這兒是北京最適合晚上散步的地方,幾乎沒有之一。我們相約在這里見面,也加入了五公里跑道上健走的人群。
我們三個在一起,老爸話很少,主要是我和老媽聊,內容也無非是先問問工作,我大體解釋一下,他們心不在焉地表示知道了,畢竟“公益”這個行業對大多數人來說還很陌生;然后就催我趕緊找對象,得抓緊,得行動,我心不在焉地表示知道了。
我們走得很慢。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漸漸地,我們就發現自己走在了夜幕下,路燈通明,人們三五成群從身邊經過,一輪圓潤皎潔的明月,已經升了起來。我想看看自己能在這條路上輪椅能搖多快,逐漸和父母拉開了距離,但還保持在彼此視線內。有時是挺大的上坡,我想,他們會不會推我一把?并沒有,可能他們覺得如今走南闖北的兒子不用擔心,可能是他們沒趕上我。
在奧森賞月,別有一番風情。園內散步者不少,但在這偌大的森林公園,你還是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靜美,遠處則是高高矗立的火炬塔,霓虹閃爍,與上空的白玉盤交相輝映,不論你走到哪里,幾乎都可以看見這一塔一月,只是有時在你后方,有時來到你的前方,像是那個調皮地勾引你前進的夢。
后半段,我和爸媽邊聊邊走向終點。我們這般云淡風輕地散步,好像是第一次,這種溫馨時刻,對有的家庭可能很平常,對有的家庭可能是奢望,對我們而言,好像生活終于向我們掀開了它尋常又美好的一頁。
畢竟,我們家每個人此前經歷的不尋常,都有點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