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不是那份藍莓派
我做的所有派都有人吃，即使偶爾剩下的也只是一小塊。可是唯獨藍莓派，每天總會剩下完整的一份。它像被人遺忘一樣孤單的留在櫥窗里，雖然輕柔的橘黃色爬滿了它的臉龐，讓它在這寒冷的冬夜里分外誘人，可是卻沒有人注意到它。
有時候我想，我就像這份藍莓派：聽著娓娓道來的小眾民謠，和歌手一起遙望家鄉；看著安安靜靜的小眾電影，和導演一起探討人生；躲在沒有人的角落里，和太陽一起爬過山坡；在寒風中吸著煙，等待某人來打開我的心門……我一直以為只有我會這樣，我一直以為只有我才是被人遺忘在角落的藍莓派。
直到……你的出現。
我是杰里米，你是？
你帶著上段戀情的傷痕走進了我的咖啡館，每晚點著那份被人遺忘的藍莓派。你說你要讓每個遺忘的藍莓派獲得新生，你要讓冰淇淋的奶油漫過藍莓，你要讓所有人記住藍莓派，就像你渴望讓他記住你一樣。
你每天按時出現，你每天坐在同一個角落，你每天遠遠望著那扇窗戶，可是你卻從沒有得到過回響。就像店里的剩下的那份藍莓派一樣，無論多少綻放出多美妙的色彩，無論散發出多迷人的香味，卻始終得不到他哪怕一分一秒的眼光。你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遺忘在咖啡館里，遺忘在如同大櫥窗的城市里。
不是你不夠好，只是他的心中不再有你。
你決定離開，你選擇了將自己填得滿滿當當，不給自己留出哪怕一點點時間，一點點悲傷的時間，你才能夠不再想到孤單，不再想起他。
你不知道，當你第一次打開我店門的瞬間，我就知道你很特別。我心底有份對你的喜歡，但我卻不敢靠近你，因為我害怕那種得而失去的悲傷。即使是你最后一天離開時，我看著你離去的背影，想要叫住你，卻仍然開不了口，因為我以為你不是那份藍莓派，那份我喜歡的藍莓派。
直到你離開了這么久，我才知道，伊麗莎白，你就是那份藍莓派，你就是我一直不停在等待著的那份藍莓派。
我以為你是我的戒酒籌碼
你知道想要戒掉一種癮非常非常困難，好比戒酒。我一直努力戒掉它，可是卻一次次被它打敗。
參加戒酒互助會，拿著象征成功的黑色籌碼我會高興，而拿到標注恥辱的白色籌碼我會傷心。因為那開心和失落都和你有關。
我要戒酒，是因為你希望我不再喝酒。甚至你自己也戒了酒，一戒就是六年，滴酒不沾。你說既然你能夠戒酒，所以我更沒有理由再繼續喝下去。
可是，我真得沒辦法戒掉它，直到你離開。
后來，我才知道我不是戒不掉酒，而是戒不掉你。我無法忍受沒有你的空間，沒有你的時間。
可是你已經離開了，永遠的離開我了。
我能夠做什么？只有拾起酒杯，在醉生夢死里和你相遇，和你交好，和你永遠在一起。
當你從那個男人身邊再次走進酒吧的時候，你以為我沒有看見你，實際上我一直在用余光盯著你。可是你卻沒有看 一眼，你又給了我一個白籌碼。
不，是無數個白籌碼。你不停的換男友：牛仔、醫生、混混……
我不在乎你跟了多少男人，我不在乎。哪怕你帶著他們招搖過市，哪怕你帶著他們走過我的眼前，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我一直在等著你回來，我空空的家在等著你。
直到最后，我像酗酒一樣，把對你的思念釀成一杯濃烈的威士忌，讓思念透過血液，淹沒我的每個細胞，然后在這樣的愛中死去。
我以為你不會離開這個鎮子
要是我和你在一起一輩子，我就會在這個小鎮里一直呆到死去。我不愿意在這個破舊的小鎮里呆到老死，所以我決定要離開你。
我嘗試了所有的方法離開你，卻發現沒有一個理由看起來那么正當，那么合理。
于是，我想到了讓你戒酒。
我知道你無法做到。我們是因為喝酒才相識，才相愛，才走到一起。我知道你永遠忘記酒，正如你無法忘記我們的初識，無法忘記我們之間的愛。
所以，我終于有了一個最好的借口，離開這一切破舊、無望、死氣沉沉的小鎮。
可是當我千百次要離開的時候才知道，我無法走出這個該死的小鎮——因為你在這兒。我試想著無數種方式要跨過你高挑的身體，可是每次迎接我的只有失敗。
我能怎么做？我只有不停地換著不同的男人，希望有一個能夠代替你帶我走出這個小鎮。然而，沒有人能夠代替你，所以我也沒有辦法走出去。
直到你因酒而死。
你死在了酒精里，死在了和我初次相識的宿醉里。你死后，我的心突然空了，空得像眼前這條柏油路。那一刻，我才知道沒有人能夠帶我走出這個小鎮，除了我自己。
對不起，我從沒有吃過藍莓派
我居住在南方的小城，夏天潮悶，冬天濕冷。這卻并沒有成為我逃離現實的借口。
于是，我選擇了停留。
我在夏天潮濕或是冬天陰冷的雨中打著同一把傘在同一個街頭散步，我每天把自己塞進耳機里走過擁擠的人潮，我獨自一人在7點的江邊散步，我獨自看著鮮有人問津的文藝電影……就像是《藍莓之夜》里那份被人遺忘的藍莓派。
偶爾心煩的時候，我會不喜歡被人漠視，我想要成為眾人關注的對象。于是，我渴望和以前的自己來個了結，把以前的記憶全部打碎，磨成粉塑成形，從明天開始做一個不一樣的自己，連我都不認識的自己。
可惜，我只是一份藍莓派，我無法把自己變成黃色的蘋果派或者紫色的香芋派。
隨著年歲漸長，往日的沖動慢慢開始褪去，那些濃烈的曾經已經逐漸變淡，淡得像這條街道上老舊的招牌，我才知道自己其實并不想改變。我只是想假裝變成另外一個人，只為了看看現在的自己。
無論是在雨天的街頭，還是在7點鐘的江邊，相遇后，我會迎上去輕輕道一聲：
“原來你在這兒。”
只有經歷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其實一直在等待一個人，一個同我一樣經歷了世俗風塵的人。她喜歡把自己塞進一付耳塞里，喜歡緩慢的民謠，喜歡走過擁擠的街道，眼中只有樹，發間只有風……
當然，也許她和我一樣從來沒有見過那份藍莓派，被人遺忘、獨一無二的藍莓派。
注釋：《藍莓之夜》（My Blueberry Nights ），導演王家衛，2007年出品。
（你好，藍莓派一份。你要不要加冰淇淋？全文完，謝謝你的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