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茗筆記丨眾荷喧嘩:桃源望斷知何處?

北湖公園有一大片荷池


花瓶細頸上插著兩束黃玫瑰,阿蓮送來的。那種黃,是我見過的最生動的黃。晶瑩的水珠在滾動,宛如花瓣上沾著清晨的露珠,轟轟烈烈的愛情和祝福才有如此燦爛!一直未曾遠離家鄉的我,常常會陷入宛如絕處逢生的悸動,因著有人惦記的緣分,一份平淡生活里的安之若素,如眼前的花,心田的蓮。

入秋涼意初透,心情如風。今天是一個什么日子?且不去管它,也別在意夜色闌珊,石階苔冷;無人與我立黃昏,無人問我粥可溫也罷……目之所及,夜色似海,且聽,眼前有月光如雨,這不就是上天最好的旨意?可望不可及的時空的無窮深不可測,整個世界不復喧囂,唯有云海茫茫。而我披著風衣倚著門楣,開始檢索過去的一天,一年,甚至十年……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的情緒梳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很掙扎。生命里往往會遇到一些痛苦和難忘的時刻,現實的不堪與靈魂的悲憫充滿著矛盾與對抗。相比之下,一朵蒲公英是多么實際呵。

一朵朵傘絨花在風中自由地飄呵飄,飄到哪里就到哪里生根安家,繼續生命的成長。一朵蒲公英有許多這樣的種子,生命是這樣的自由,又是如此的神奇和莊嚴,好象這樣自由的無憂無慮的飄蕩才是生命的本真。

可是茫茫人海,人生如寄,多少人身世如浮萍,動蕩,缺乏真正的安穩。我們從來都在贊美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從來沒有真正去留意它的根徑深埋在黑色墳墓般的環境里的漫長時光。那個硌疼我們的冥冥之中的黑手,它到底隱藏在何處?

“姐,你要不要去市里北湖公園看看?”小弟難得回家,九月初的一天,他問我。“你還記得很多年以前,我們四姐弟坐公交車來北湖公園看中國女排塑像嗎?后來,再沒有來過。”

當然記得。只是,光陰似箭,留不住曾經的春風花草香。宅得太久,可以真正出行的時間于我太少太少。我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我的時間有閑嗎?這里籠統的包含了幾個意思: 有空,有心情,天氣好,或者,如果,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成立。“兩點鐘之后,差不多可以走了。”我回答說。

風景還是那些風景,對于身邊這座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文化名城,我了解了的是如此有限。時過境遷,再訪北湖,百感交集。經過兵荒馬亂的日子,走出來的時候,時光留不住,春去已無蹤。陽光很好,紫薇花深深淺淺地開在沿途湖畔,小弟帶著小侄兒走走停停,我的目光被一面數米寬約三,四米多高的灰色石墻吸引住,腳步不由停了下來。對

“郴州北湖詩歌墻”,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些刻在石墻上的字里的風骨,幽幽地在訴說著遙遠的過往,除了名噪一時的秦觀(少游)來過郴州,還有誰來過?看到很多詩歌,天哪!我驚嘆不已!

郴州北湖詩歌墻

那么多歷代文字大家的畫像及其作品――每一篇詩詞歌賦,深情記載了杜甫,韓愈,柳宗元,秦觀……與郴州的交集。細細地讀著某一篇,某一句,某一段,其時其境,時逾近千年,不變的起伏與動蕩,不變的幽思與蒼涼,讓我這個千年以后的后來者不由得愴然涕下。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它們拍下來,留下來。讓我先在這為咱們郴州市政,園林處的美麗創意點贊了。一面“郴州北湖詩歌墻”不啻是郴州的一張閃亮的名片,給歷史悠久的郴州北湖平添厚重底蘊,有文字記載的詩歌元素是城市人文源頭所在,銘記即懷念。

九月的陽光燦白得像銀子,明亮而透明。感謝專程驅車送我來到這里的小弟。第一次看到偌大的湖光山色里,早已鐫刻在浩瀚歷史長河中的這面“北湖詩歌墻”。此刻,我的腳步停留在這里,這些書法,詩歌,和柳宗元,秦少游的畫像……讓我驚艷,讓我目瞪口呆。腦海里掠過一個個畫面,歷代文人墨客筆下的“郴州”如此瑰麗多姿——

在我的中學時代,語文課本里的文言文章節出口成誦。而大約作于宋代紹圣四年(1097)春天的《踏莎行.郴州旅舍》,是大詞人秦觀留給世人的膾炙人口的篇章。我曾經在一間寬敞明亮的教室里獨自抄寫秦觀的詞,寫到這首,莫名感動起來,因為,詩人因黨爭遭貶,謫居郴州,客次旅館,滿腔落寞無以傾訴;遠方友人殷勤致意更添詩人的惆悵……很多時候,課間時我都在抄寫,很多詞章,都可以背誦下來。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知何處?可堪幽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本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它的寬度,高度有待求證


無疑的,每一首詩的成立都有它的特定環境下的背景在。秦觀與大文豪蘇軾的交集體現在了字里行間: 元佑六年(1091)七月,蘇軾受到賈易的彈劾。秦觀從蘇軾處得知自己亦附帶牽連,便立刻去找有關臺諫官員疏通?秦觀的失態使得蘇軾的政治操行遭到政敵的攻訐,而蘇軾與之的關系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首詞的下闕,仿佛是秦觀在流放歲月中,通過同為蘇門友人的黃庭堅,向蘇軾所作的真摯表白。世事無常,寄身在一場山光云影的情境里,季節更多寒意襲人啊。

唐代大詩人杜甫以一首《送二十三舅錄事崔偉之攝郴州》給郴州的人文留下了色彩斑斕的一筆。他的詩歌一如既往地樸素簡潔,婦孺盡知,平實易懂: “氣春江山別,淚血渭陽情。舟鹢排風影,林烏反哺聲。”

《奉和楊尚書郴州.追和故李中書夏日登北樓十》是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的名篇。把郴州入詩,如此氣象萬千的非他莫屬了。最喜“風起三湘浪,云生萬里陰。宏規齊德宇,麗藻競詞林。驊騮當遠步,鶗鴂莫相侵侵。今日登高處,還聞梁父吟。”

兩節。

有關郴州資興的名篇出自唐代大家韓愈之手。韓愈的七律二首《舟次程江口》中,

“山作劍攢江瀉鏡,扁舟斗轉急于飛。回天笑向張功子,終日思歸此日歸。”詩人筆力獨到,意象類比出神入化,堪稱經典。

宋代著名文學家王安石有一首長詩寫到郴州古郡桂陽,首先點題,《送李屯田守桂陽》

。一句“泊船香爐峰,始與子相識。永懷故人歡,不愿百金易。”充滿了詩人與摯友間情同手足的情義,感人肺腑。……

下午五點多鐘,陽光漸遠


我們常常自詡是生命的過客。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斑駁不堪的城。就像身邊的故鄉,它從來就不缺故事。隨著世事變遷,物換星移會湮遠很多東西,那人,那事,那景……千帆過盡,該走的會走,該來的會來,明媚過的仍將明媚,憂傷過的仍然憂傷,真正值得銘記的美好愿景,桃源望斷,時逾千年,仍然不會失散。

在我的身后,是逡巡如沐的初秋的陽光,廣布穹宇,而我的面前,是距數米之遙的荷池。“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義山很早就有遠見卓識啊。蓮葉田田,青蓮初萌,蓮蓬流影,湖面如鏡,如絲綢,這些視野所及之處的景象因為瞬間即逝的風塵撼動著我波瀾不驚的內心,我禁不住淚眼朦朧。

陪我同行的每一個繞荷池走了一圈后,仍然知道來這里找我。都提議去拍荷花,我說好。詩歌里的意境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無盡惆悵,臨走的時候,我拍了一個詩墻的全景,他們的表情也跟我一樣肅穆起來了。

一朵紅蓮在水中


佳茗,原名譚莉,曾用名茉莉如雨。湖南郴州人。一個用文字行走于世的女子,一個樸素的極簡主義者。簡書作者,文字散見各雜志微刊。感謝關注簡書APP,遇見更多精彩。

作者 佳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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