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打來電話,老家的房子可能要被拆,說今天吃早飯的時候村干部就帶著幾個人來把家里的前屋后院統統量了個尺寸還做了標記,據說我們村子靠馬路這一帶的房子可能都要被拆遷,政府規劃要修高速公路,但是目前還沒明確定下來。掛完電話不知道是喜是憂,一時間竟然有點彷徨,以前聽說別人家的地啊房啊拆遷賠償多少錢,補幾套房之類的就是眼睜睜的羨慕,怎么現在突然輪到自己頭上了竟然想象中的狂喜都像泡沫一些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呢。
? 老家離我工作的城市并不遠,開車2個多小時的路程就到了,周末無事天氣?又明朗,想了片刻就直接驅車回鄉了,還可以趕上一頓中飯。事先也沒有和媽媽打招呼,心里想著去看看她陪陪她她也開心,給她一個驚喜,自從那日聽說了可能老家房子要被拆后,心里總感覺有事,有點沉甸甸但也沒那么沉重,像一個蜻蜓偶爾棲息在水面上,踏上又離開,留下兩三圈漣漪湖面也就歸于平靜。高速上行駛的車輛并不多,路途平緩順暢,看著沿途慢慢露出的新綠一片一片,自覺春光無限好,再過半個月回來也該繁花似錦了。
? 十一點四十到家,媽媽正在做飯,一看見我就嘮叨,“怎么回來了?怎么不提前說?哎呀我也沒提前去買菜啊,我一個人吃就只準備了一個新鮮菜,還有一個是早晨沒吃完的剩菜!”母親一點沒給我插嘴的機會,一句接一句,我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餐桌旁,慢慢的說“我又不是客人,還要專門去買菜啊,再說你做的我都愛吃的,奶奶不常說我不愧是你親生的愛吃的都一模一樣?”母親立馬笑開了花,“我一人弄多了菜吃不完,你回來我提前準備好不就可以多炒幾個菜?不過沒事,農村里方便的就是要菜立馬就有,那我再去門口菜地去摘兩把菜苔多炒個青菜,你不是也最愛吃家里的青菜?”“哈哈,好呀,的確是我的最愛!”
? 中國的父母大多像我的母親一樣,嘴里說著自己在家不孤單,不想念,鄰里鄉親好作伴。對出門在外的子女報喜不報憂,身體好,精力好,不要掛念,對我們說不要城市農村兩頭跑奔波,上班那么累有空多休息。大概也只有每次重逢才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們有多想念多開心,然而每見一次就發現歲月的痕跡又加深了,眼睛慢慢做不了針線活,手越發粗糙干裂,連農村最普遍的打麻將的消遣也不能任性參與了,坐一天了腰痛,只能隔天打一次或者半天半天的來中午還得休息兩三個小時。雖然務農的莊稼人一直以來也沒有什么其他娛樂活動就是閑暇之余打打小牌,順便拉個家常聊聊天,但是這幾年農村的人口大部分都在向城市遷移,我們這原來是五六十戶的大村,現在也剩下不到十戶,隔壁村更是荒蕪的厲害都搬走的只剩了兩戶人家,一家只剩下年邁的奶奶耳朵不好使,要大聲吼著多說幾遍才知道人家說的是什么,另一家是爺爺奶奶帶著上小學的孫子,那孩子總跑到相鄰的村子跟比自己大幾歲或者小幾歲的孩子們耍,卻正好沒有同齡的。
? 他們現在生活的日子跟我小時候記憶中農村的生活方式沒什么不一樣,依舊是農忙的時候吃飯的功夫也沒有,天沒亮就在農田里大汗淋漓,天黑了還沒勞作完,晚上蚊蟲依然多,但是不會總是停電,家家有電扇,條件好的還裝了空調;這里的蟲鳴鳥叫還是那么熱烈,晚上青蛙的叫聲整夜不停,早晨醒來還是嘰嘰喳喳歡樂的鳥叫,但是沒有了小朋友的歡笑聲,再不見二十多個孩子玩著游戲唱著歌謠的壯闊場面,也沒有家家戶戶吆喝自家孩子回家吃飯的一陣陣回音;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各種野花帶著最原始的生命力卯足了狠勁冒出頭,一簇一簇的扎根土里迎風舞蹈,地里還是一片一片的綠油油的稻子,播種了希望正在慢慢成長,但是大地的綠毯不在一望無際與天相接,相鄰處總會有幾片荒地出現,有規律也沒規律可循,倒也是渾然天成的一種拼接的美!只是碰到上了年紀的老人,如我奶奶那一輩人,就會心痛,好好的良田變荒地,這些可是他們正當年少時用青春熱血和汗水開墾的荒地才成為能耕種的良田,難道這些土地也要像他們的生命一樣趨于暗淡逐漸死去?
? 吃完午飯到處走走逛逛,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娃子,走到哪里都是滿滿的回憶,現在想想那時候即使物質匱乏,但是大自然的樂園給予我的卻是無限的。站在馬路邊遙望自己家的房子,具體我是哪一年住進來的?我只知道最開始住的有記憶的房子是土房子,那時候還沒有分家,爸爸四兄弟都在一個房子里住,干活也是一起干掙工分,吃飯要糧票,做衣服要布票,具體哪一年搬進來的我一直不清楚,只記得上學后就是在這里長大,這個房子的每一個角落,每一件物品,都跟我還有我的家人有無限的聯系。
? 每次回家看到家里的每個角角落落,哪怕沒有那么干凈沒有那么完美,但是每一個都承載著一段回憶,記錄著一家人的生活變遷和成長經歷,也許這就是人奮斗一生也要有個自己的房子的緣故,也許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容器來盛放最真實的自己,最安心的家人,最質樸的愛情,最溫暖的親情。
? 晚上入睡,滿腹的心事,想起當初自己叛逆的青春期有多么痛恨呆著這個屋子,有多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多少年以后才發現唯有這個木床這個房間,是我安睡最踏實的地方,躺在這里心靈就不自覺的感到了熟悉、平靜、安詳,而在城市里每日迷茫的彷惶、焦慮、匆忙卻不知道在歸來的哪一刻竟然就不知道不覺被驅趕了,身體和意識也慢慢的沉睡在這默默無言的黑暗中。
? 不知過了多久,本來安靜平和的夜晚突然間發出很多說話的嘈雜聲,我明明閉著眼但是卻可以看到可以聽到,這屋子里的物件都長了嘴巴在開口說話,聽來全是陌生的聲音,卻給人感覺溫和,我也不懼怕而是張大耳朵凝神靜聽,才知道他們講的是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