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歌壇演唱會上,張國榮對歌迷們深情告別:“你們會不會很快就不記得我了?(永遠不會) 我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我只希望你們如果有朋友問,在八十年代,香港歌星有哪幾位的時候,你們隨便提我一下,就很滿足了。”
斯人已逝15載,每逢愚人節,歌迷、影迷,還有哥哥的好朋友們,都會記得這個特別的日子,記得張國榮從香港文華酒店劃過的弧線。唐鶴德每年發文訴相思,這次一張月亮配文僅有五字:“知心惟有月”;劉嘉玲說,”其實我想告訴你,每年過年我還是去你介紹的那家花圃訂桃花。那桃花開得可漂亮了。”
張國榮才華橫溢,集萬千寵愛,為什么會選擇在文華酒店縱身一躍?遺書上的“Depression”到底是什么惡魔,奪走了我們善良的哥哥。
最近在閱讀《高興死了!!!》——一本躁狂型抑郁癥患者寫的書,總是會聯想到哥哥,暗嘆,如果他離世前能夠看到,或許就不會那么辛苦,那么孤獨,那么決絕吧。
這本治愈系的書,作者是美國暢銷書作家珍妮·羅森,1973年出生于得克薩斯州,從小就被診斷為一個高功能抑郁癥患者,伴有嚴重的焦慮癥、中度臨床抑郁表現以及會引發輕度自殘的沖動控制障礙。她患有回避型人格障礙(嚴重的社交焦慮癥)、偶發的自我感喪失癥,以及輕度強迫癥和拔毛癖。通過閱讀她與這些可怕事物朝夕相處的故事,能夠幫助抑郁癥患者重拾戰勝惡魔的勇氣。
(一)曲折的邂逅
瀏覽這本書的時候,經歷了一波三折的體驗。
第一眼覺得這真的是一個瘋子寫的:為了抬高書的段位,居然把過世的名作家拉出來,給自己寫評語,包括狄更斯、海明威、莎士比亞,甚至還有至愛的簡·奧斯汀。心想這位作家不是瘋子,就是膽大包天,如此拙劣地褻瀆故人,就不怕故人從棺材里跳出來?
第二眼覺得這真是低俗,甚至可以用污穢來形容,因為陰道出現次數不亞于十次,乳頭出現次數若干,每篇文章都像一個精神病患者神神叨叨的絮語,和異想天開的胡言亂語。心想這都能成為暢銷書作家,老美的寫作水平該有多差呀?
硬著頭皮再讀,不禁驚嘆,我去,這哪里是單純的抑郁癥患者的日常,明明是給單身狗撒狗糧,恩愛秀出天際,既幽默又風趣。實在讓人欲罷不能。到最后,終于明白作者以這樣一種題材和風格敘述的絕妙之處,正是完美展現了精神病患者的生活常態:癔癥、睡眠障礙、受迫害妄想癥、記憶碎片化、狂言亂語、充滿想象力等等。
現在,真是慶幸自己沒有因為第一眼、第二眼就把它放下,從而得到真正了解精神病患者日常生活的機遇。
(二)正確認識精神疾病
人生在世,總會罹患各種疾病。生理上的疾病是顯性的,與疾病的抗爭史也是顯性的,整個過程都是可以量化,并尋求治療方案的;而精神上的疾病卻是隱性的,如果患者不能積極配合,潛伏期很難得到有效量化并加以預防的。
這就像快不快樂,自己不說別人是不會知道的,只要表面上假裝自己很快樂就可以輕易蒙混過關。這就像善于做評估活動的大腦,有一天瓦特了,發出錯誤的指令,像惡魔一樣操控著肉體,而大腦卻意識不到自己就是惡魔。
再加上整個社會對精神病患者的包容度,關愛程度遠不及生理疾病患者,以至于很多抑郁癥患者并不愿意尋求積極治療,更不愿意公開自己的抗戰史。張國榮當時就是怕被記者偷拍到他去見精神科醫生而大做文章,而沒有得到良好的醫療,更沒有減少或停止工作,最后不堪重負,孤獨棄世。
抑郁癥患者在人們眼里有點敏感多思,甚至神經質,主要是因為其在情感上探索的強度和深度異于常人,高興的時候歡喜雀躍,傷心的時候悲痛欲絕,甚至時常感受到某種危險的痛苦,無法控制,無法克服。這種疾病是世界上最難以理解的障礙癥之一,沒有人愿意討論它,也沒有人徹底擺脫過它。
(三)我就是我,不一樣的煙火
《高興死了!!!》的珍妮·羅森是怎樣描述自己的病癥,并得到治愈的呢?
珍妮從小就喜歡拔自己的頭發,抓自己的皮膚直到流血,通過傷害身體忽略精神上的痛苦;看到白大褂和血液標本,就會焦慮癥發作,立刻昏厥; 經常性失眠、凌晨兩三點睡不著,睡眠時還會有打呼嚕、窒息現象,服藥后躲在衣櫥里聲稱發現了第五維度;皮膚感覺異常,經常有燒灼感、蟻走感、麻木感,不是在醒來時發現手臂動彈不得,就是感覺右臂像是切掉換成了一群蜜蜂;心肺功能異常,胸悶氣短心悸,就像體內有只愛爾蘭小妖精,橫沖直撞想要逃出來,后被證實為胃氣脹、膽囊壞死。
讀完此書,發自內心的感謝患有抑郁癥的珍妮,大膽地寫出自己的抗戰經歷,語言活潑幽默風趣,輕松愉快地帶大家認識這樣一種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疾病。不僅減少了精神疾病的妖魔化成分,而且增添了細膩多姿的生動描寫。
譬如,在酒店里失眠的珍妮穿著睡衣,赤著腳丫走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一只腳還在流血,卻悟出了不一般的人生隱喻:一邊光彩明亮,充滿魔力,總能看到事物好的一面,總有好運降臨;而另一邊渾身是傷,跌跌撞撞,永遠跟不上現實的步伐。
值得慶幸的是,珍妮有好家人、好丈夫、好朋友,在她犯病的時候陪伴她、鼓勵她,帶給她另一種觀察問題的視角;在她自殘的時候制止她、包容她,帶她回歸正常人的世界。
感受到愛的力量是多么重要:狼狽不堪的時候,總會有人幫你收拾殘局;胡言亂語的時候,總會有人陪你友情演出;孤獨迷惘的時候,總會有人給你意外驚喜。
因此,即便是生活在水平面以下的抑郁癥患者,也可以在太陽出來的時候,盡情的生活和翱翔,哪怕還會再次跌入谷底。但,我們終究相信,黑暗只是暫時的,光明正要到來。我們不是孤軍奮戰,而是攜手同行。
(四)從另一個角度看抑郁癥
透過珍妮的治療史,可以窺見西方的心理療法關注于“修復”個體的自我,藥效有時會帶來想自殺的副作用;而東方禪修的目標則是超越自我,追求一種更圓滿豐富的意識階層。
有沒有想過人之所會得抑郁癥,是因為我們習慣于符號化、二元論認知模式,而缺少了親證的非二元論的直覺洞察,導致我們認知里的實相皆為虛妄,錯誤地認為我們帶著的人格面具就是自我,那些陰影下的壓抑投射是異化的他者。
自我階層的完整性一旦被割裂,其統一體就會受到抑制,心靈能量被瓦解。這就是《意識光譜》中肯·威爾伯的觀點。即神經癥是四級二元對立的產物。
要想治愈陰影投射,首先需要對投射負責,過去我們認為環境帶給我們的傷害,實際上只是我們自己對自己做的,就像焦慮也不是環境帶給你的,而是你自己帶給你自己的;解鈴還需系鈴人,接下來你需要觀察它,體驗它,倒轉投射方向,扮演對立面,為陰影提供平等空間,最終擴展自己的認同以及責任,并深達心靈的所有層面,使得角色和陰影之間被彌合和治愈。
這就像佛學里的覺察心、出離心,在禪修的實踐中獲得頓悟和圓成實性。
最后,還是想說,如果哥哥能夠看到《高興死了!!!》這本書,能夠看到小央寫的文,估計就不會縱身一躍,而是像個老頑童一樣持續活躍影壇數十載吧。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何必急于一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