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依舊灼人,雖然剛剛下過雨,但空氣里的濕意還是沖不淡教練的火氣。
“加油,加油……減擋啊!沒見車子走不動了?”
一口嗆人的煙霧從教練黃黑的牙齒間噴出,把車里本來就擁擠的空間壓得更加逼仄。
“什么腦子啊,我當教練這么多年就沒見過像你們這么笨的學員,豬一樣……”
我坐在后排,感受著教練的訓斥和二手煙帶來的壓迫之感,腦子里浮現出那個經典的畫面:大師兄眼帶輕蔑,臉上掛著不屑的微笑:“我不是針對誰你,我是說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開車的是一個胖胖的女生,她明顯十分緊張,身體繃得很緊,手腳僵硬,動作生澀而笨拙。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操作,教練又噴出一口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跟你講你以后不要開車,要開車也不要說是我教的,我還要臉……”
教練車又歪歪扭扭地跑了一段,在一個緩坡上停了下來,停車的過程免不了又伴隨著教練的責罵和諷刺。
下一段輪到一個中年男人。他坐到駕駛位上,滿臉堆笑地給教練遞了一根煙,二十一包的黃金葉。教練斜著眼睛瞥了一眼,鼻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也沒去接,催促道:“趕緊趕緊,開車,走……不要磨磨蹭蹭的,跟個老太婆一樣……抬離合,給油,走……手剎!手剎!放手剎!豬啊?……”
中年男人尷尬地笑著,車子一扯一扯總算是上路了。
這一開又是二十分鐘,太陽已經偏西,教練拿出一副墨鏡戴上,擋住斜射的陽光。
大概是被照在臉上的陽光曬得有些煩悶,教練的怒氣似乎又上漲了些,把那個開車的中年男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停車換人的時候,中年男人的臉漲成了醬色,尷尬的神色一覽無余。
去程兩個人開,回程兩個人開,我是第三個,掉頭的時候忍不住戰(zhàn)戰(zhàn)兢兢。大概是罵得有些累了,教練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只是時不時又冒出一句尖酸刻薄的嘲諷。
忍著緊張和煩躁,我終于熬到了換人的時候。最后開的是一個瘦高的男生,他一直安安靜靜地坐著,很少跟人說話,只有在別人主動跟他說的時候他才會小聲地回答兩句。
此時太陽快落山了,不再那么熾熱,空氣里還有了絲絲涼風吹過。
那個男生坐在駕駛位上,調整好椅背,扣好安全帶,然后不緊不慢地啟動,換擋,打方向盤。教練依舊一副輕蔑摸樣,不咸不淡地說了句:“趕緊走,早結束造好,跟你們這些白癡呆在一塊老子心煩……”
走了大概兩百米,教練諷刺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暴怒,他摘下墨鏡大吼道:“你豬啊?又掉頭干什么!你是耳朵有病還是腦子有病?!有病就去看啊,別來老子面前晃!”
男生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操作者,換擋,加油,汽車很快提速。
教練的罵聲突然停下了,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我看著男生的動作,心里同樣滿是震驚。
他手上的動作并不快,但一舉一動都充滿了一種奇特的韻律感,猶如琴師在輕輕撥弦,又如劍客在細細拭劍。他左手搭在方向盤上,右手握著檔桿,時而轉向,時而換擋,在密集的車流里如風穿行,迅捷而優(yōu)雅地超過一輛又一輛車,車窗外的景物向后高速掠過。
車速還在不斷提升,很快到了90碼,教練大概是還深陷在認知被顛覆的感覺中,竟然忘了踩剎車,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望著窗外,目光呆滯。
男生依然穩(wěn)定而優(yōu)雅地操作,把車速一提再提。汽車在他的控制下像一只溫馴的小貓,又像一匹悍勇的戰(zhàn)馬,寧靜和狂暴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奇異地融合在一起。
車速還在提升,不知不覺間已經達到了一百二十碼,車里其他人都死死地盯著那個男生,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很奇怪,我竟絲毫沒有擔心安全問題,或許是他沉靜的表情和流暢的操作給了我莫大的信心,總之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就像在欣賞一段優(yōu)雅的舞蹈。
風馳電掣間,汽車來到了一個彎道,男生輕輕拉了拉手剎,接著猛地一打方向盤,左腳動了動,右手迅速地掛檔,我只覺得身體猛地一甩,汽車開啟了一場華麗的漂移。耳朵里滿是輪胎與路面摩擦的嗤嗤聲,白色的霧氣在車窗外升騰而起。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只有一輛老舊的教練車呼嘯著,似要沖向未知的彼岸。
過彎后,車速漸漸慢了下來。到了一處還沒有車經過的路段,我們的車掉了頭,正式開啟回程。
趁著掉頭的工夫,我看了一眼副駕位的教練。他嘴里還叼了一根煙,不過只剩煙蒂,冒著淡淡的青煙。車子掉頭后,煙頭從他嘴里掉了下來,落在座椅上,把坐墊燒出了焦糊的氣味。教練臉色蒼白,嘴唇哆哆嗦嗦,盯著開車的男生看了兩秒,然后把頭伸出窗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汽車駛回駕校的路上,那個男生沒有再狂飆,汽車平穩(wěn)勻速地行駛,車里沒有人說話。
到達駕校剛好是華燈初上的時候,那個沉默寡言的男生打開車門下了車,準備離開。我跟上去喊了一聲:“請等一下,我有個問題……你難道來自秋名山?”
男生回過頭,靦腆地笑了笑,說話的聲音依然很小:“不,放假前我室友打了一星期GTA5,我只是在旁邊看了幾次。”
ps:本故事純屬虛構。出行請遵守交通規(guī)則。不要模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