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年輕，擁有健康的身體，那么老年人面臨年老體衰的各種問題，該怎么辦呢？

我們年輕，面對突然而來的死亡會萬分恐懼，那么，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老年人呢？

老年人，在生命的盡頭，面對如約而至的死亡，是怎樣的心態(tài)？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我腦海里。

任何生命都永遠無法逃避的命題。

直面這個問題，其實想的就是，我們自己面對死亡的方式。

2

先說說我的爺爺吧。

爺爺是1931年出生，快91歲了。牙口不錯，身子骨還行，每天吃完飯，還能自己出去散散步。但更多的時候，爺爺總是一個人坐在門口，望著路上的車水馬龍，時不時的掏出煙，忍不住了就吸幾口。

很多次，我去找爺爺，推開房間，里面黑著燈，我以為不在家，仔細一看，一個落寞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面對著電視機，電視機沒開，燈也沒開，就這么一個人落寞的坐著。每次遇到這樣的場景，我總會感到莫名的難過。

后輩都長大了，可無論是父輩、還是我們這些孫輩，都在自己的生活里奔波勞碌，無法停歇，尤其是孫輩們，幾乎都已離開了家鄉(xiāng)在外面打拼，無論是時間、空間，還是財力上，都無法提供太多的支持，更無法給爺爺太多的陪伴。

去年奶奶在外地去世，后輩們處理完后事，愣是沒敢告訴爺爺。

爺爺幾次問起奶奶，我們都撒謊圓過去。一家人也默契的統(tǒng)一口徑，生怕對老人影響太大。

但從爺爺一次次落寞的神情里，我能清晰的感覺到，爺爺是有感知的，后來對于奶奶的事不問不語，甚至沉默，我從這種逃避的沉默里，看到爺爺?shù)乃ダ系纳路鹩秩绷艘唤恰?/p>

爺爺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維持了很多年，尤其是近十年，爺爺身子骨慢慢失去了以往的硬朗之后，出現(xiàn)在我視野里的爺爺，最多的就是如此孤獨而落寞的身影。

一個人孤單單坐著，或抽煙，或瞌睡。

年輕時，再炫麗多彩的生命，臨終了，都無可避免的變成灰色。

我每次回家，都盡可能找時間多陪爺爺坐下，聊聊天，聽他說那些我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遍的人生記憶和過往。

但是，這樣的陪伴微乎其微，也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個洞，無能為力，不知該如何填滿。

那個洞空空的，就在那里。不言不語。

3

前段時間一個偶然的機緣，跟朋友轉(zhuǎn)了城市里的幾家養(yǎng)老院。

印象很是深刻。

對比了幾家養(yǎng)老院轉(zhuǎn)了一圈，無論公立還是私立，無論環(huán)境好壞，再便宜的養(yǎng)老院，收費標準都在每人每月3000元以上，收費模式基本上都是按照生活自理能力，分成不同的等級，基礎(chǔ)費用里還不包括電視費、空調(diào)費、加餐、理發(fā)、藥品、醫(yī)療保健等生活中無法逃避的花銷。

房間類型有大通間，如果要住好一點的單間、或者夫妻套房，還要繼續(xù)加錢，從6000到10000不等。

生活能自理的，還算好點，如果自理能力稍弱，還要加上不菲的護理費、藥品費。

有些養(yǎng)老院環(huán)境條件稍好，還有個院子能散散步，更多的則是一個小樓，跟學校的宿舍類似，陽光、采光都不甚好，配套的扶手、殘疾人通道條件也參差不齊，有些養(yǎng)老院為了營收，還會收納精神不好、白天晚上會喊叫、瞎逛的老人，平時的休息和安靜都無法得到保障。

娛樂休閑活動，完全看各家養(yǎng)老院的責任心和管理能力，有些偶爾有些活動，但大部分也都是走個形式和過場，服務(wù)人員是否專業(yè)、是否足夠有耐心，都不好說。

更多的，老人家還要忍受護理人員的責備、奚落甚至刁難，自理能力弱的，連換個尿布、扶著上一趟衛(wèi)生間都有可能讓你憋著等上很久。

當然，不是所有護理人員都態(tài)度很差，但是期待所有人員都說話溫柔、輕聲細語、體貼入微，那真是奢望。畢竟，愿意干這個工作的，文化學歷、包括專業(yè)水平都很難太高。

所以有一位養(yǎng)老院的經(jīng)營者談到：其實兒女對于這些老人的意義很重要，即使是不孝孫的兒女，都能讓護理人員稍加忌憚，這些有孩子的老人不能欺負的太過分，否則會有人來跟他們算賬。

老了之后，如果沒錢、沒有兒女，真是一件風險極高的事情。

4

轉(zhuǎn)完這幾家養(yǎng)老院，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老有所依、老有所靠，這些我們認為習以為常的事情，原來竟然如此之難。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很多人生活方式、家庭組成方式、人們思想觀念、貧富差距等等的轉(zhuǎn)變，會帶來很多我們無法預(yù)知的變化，這種變化，將會影響我們的一生直至生命的終點。

如此對比，像我爺爺那樣的情況，原來還可以算好的。

但好的尚且如此，差的，你能想象嗎？

誰又能保證，等到我們這一代人老去之后，可以過得好？可以老有所依老有所靠？

誰又能保證，我們老去之后，身體都還能硬朗健康？

誰又能保證，我們腿腳不便之后，想喝一口水，吃一口飯，就能有人能遞上來？

思考之后，這些想法甚至變成了恐懼。

5

還有一個我沒有看到，但卻一定會出現(xiàn)的現(xiàn)實：老去之后的逝去。

每個養(yǎng)老院的收費標準后面，都會列出一條：臨終關(guān)懷。價格在1000到2000不等。不包括救護車、骨灰盒等費用。

第一眼看到這個字眼的時候我不禁一個冷顫。一個生命的逝去，原來落到紙面上，就是這么云淡風輕的幾個字和后面的一串價格，原來也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商業(yè)行為和盈利項目。

作為護工，不知道曾面對過多少次這樣的生離死別。而這一切，在他們眼里，又是一個怎樣的生命狀態(tài)。抑或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工作項目。無關(guān)情感。

而這些老人，在每天連翻身、坐起、甚至呼吸、吞咽都極為困難，在每天承受病痛折磨的時候，還要接受身邊不知何時就有老友逝去的憂慮和恐懼。

年輕時候的人類恐懼死亡，難道臨到老了，就不怕了嗎？

而他們，在歷經(jīng)人生的風風雨雨之后，在即將告別這個世界的關(guān)口，該經(jīng)歷過怎樣的心理建設(shè)和自我療愈，才能安然的跟這個世界揮手道別？

這是個敏感而無法逃避的生命課題。

6

時光倒回去，眼前的這些老人，無一例外的都曾經(jīng)像現(xiàn)在的我們一樣，正當年齡、健步如飛、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插葷打科、滿身的力氣使不完，是一個家庭甚至一個更大團隊的頂梁柱，意氣風發(fā)。

可時光過去，一切的沉淀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每個人也在各自的命運輪轉(zhuǎn)里，感受到不同的離合悲歡。

也許他們并未做錯什么，也許他們曾經(jīng)比我們的現(xiàn)在更優(yōu)秀、更努力，可時光和歲月，一步步的把生命的車輪向前推進，推到這里，以及下一個未知的遠方。

宿命，是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真實。

試問，如果是我們，幾十年的時光過去之后，當我們變成老年人，當我們的軀體不再年輕，當我們不可避免的要面對衰老和病痛，我們會是什么樣子？我們可以達到一種怎樣的生命狀態(tài)？

我們是否可以平心靜氣的安享晚年？

而現(xiàn)在正當年輕的我們，該做些什么，來抵御這場摧枯拉朽的生命輪轉(zhuǎn)？

我不知道答案，我想，也沒有任何人能給予我們答案。

我希望自己能做好這道題。

愿每一個人都能安順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