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大亮了，架在樹杈上的太陽像一顆充滿金色光澤的珠子，它散發(fā)的光芒透過窗欞，在屋里投下一片精美的圖案，也照射在我的腚上。也許是太陽的溫度把我烤醒的，也許是光天化日之下被偷看屁股總是不好的事情，哪怕是大自然，我摸了一把裸露在鋪蓋卷外面的屁股，打了個小哈欠咂了幾下小嘴巴就醒了過來。仰面躺在床上，鋪蓋卷的馨香十分誘人，讓我忍不住把腦袋縮了進(jìn)去，只露出兩個小鼻孔。我深深地吸了幾口這個味道，依偎著它讓它完全包裹著我。此刻，我精神飽滿，但還不想起床，任憑活躍的思緒到處亂撞。

一只大黃貓帶著兩只雜毛小貓前前后后爬上窗臺，它們看上去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才爬上窗臺，就趴在上面呼呼大睡，這讓我十分憤怒，你這日光浴也曬得太早了吧！但我并不敢惹它，它們是由奶奶寵著的，別說是聽到慘叫了，就是聲音大一點，奶奶也要側(cè)目尋家里人的麻煩。所以我只能在心里數(shù)落它無數(shù)遍：你看它龐大的身軀托著發(fā)脹的奶子，偏偏只生了兩只小貓，難道這畜生還懂得保養(yǎng)身材嗎？你看它體態(tài)慵懶的樣子，哪有一點貓性，要是去抓老鼠，真擔(dān)心它會閃了腰；你看它教育出來的后代，那兩只小貓墮落得更是不成樣子，每天只圖陪我弟弟玩幾個小時，然后吃香的喝辣的，正是應(yīng)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句話；你再看看那小貓的體色，雜七雜八的，很明顯它是跟幾只公貓交好；它讓我看不慣的事情太多了，在左鄰右舍它也算是有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老妖精。

農(nóng)村家庭崇尚金貓銀狗鐵公雞，因此我們家里有一條大白狗，通體烏黑的公雞我是至今未曾見識。老妖精曬太陽的地方就在狗窩的上方，這可真是夠厚顏無恥的。天底下水與火不容，我們家貓與狗不容。就在前幾天，老妖精坐在門檻上用爪子洗臉，大白狗湊上臉去示好，結(jié)果被老妖精一耳光扇得顏面盡失。老妖精看著大白狗的背影輕蔑地叫了幾聲，仿佛在說：“你一個吃屎的竟然高攀我一個吃肉的，不教訓(xùn)教訓(xùn)你看你還不把尾巴搖的跟螺旋槳一樣，你得明白什么叫階級分明。人類雖然改革開放了，但咱是動物界，階級意識還是該有的。” 貓說完繼續(xù)洗臉，狗帶著哭腔逃離了，狗也知道它是奶奶寵著的。

我跟大白狗是同盟，所以我得去看看老朋友云游四方都到了什么地界。猜得沒錯的話它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約會，我聽奶奶說鄰居家的大花狗這幾天在走草（走草即發(fā)情）。也好，我正想出去透透氣，就順便讓窗外一只全身通紅的蜻蜓大哥或大姐載我一程。蜻蜓大概飛得離地有二十米，我緊緊地環(huán)抱它的身軀，心驚膽戰(zhàn)地享受身下美景。它說：“抓緊了，我給你表演幾個高難度動作。”說完還不待我反應(yīng)過來，它便拔高而上，然后俯沖而下，在我嘰里咕嚕地尖叫聲中完成它的表演，它得意地說：“萬物皆有靈，不要藐視我們的弱小，我們身體里有很多奧妙是科學(xué)家也探索不出來的。”我也想：我們?nèi)祟悘倪@些動物身上能學(xué)到很多知識，它們應(yīng)該是我們的良師益友，可想到現(xiàn)在烏煙瘴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又有點心塞。轉(zhuǎn)念一想，這不是我一個無知小兒能管的事情，盡情地欣賞美景吧，它屬于萬物！

一只長尾巴公雞拉直了脖子微抬了下腦袋紅著雞冠子仰天長鳴，仿佛要告訴整個雞界它的存在一樣，幾只母雞“咯咯咯”地圍在它周圍唱歌、啄食。幾戶人家的房頂上炊煙繚亂，幾個光屁股小兒從屋子里竄出來在樹根下撒尿。有人在淘米；有人在喂牛；有人在給孩子穿衣服；我最喜歡的是那幾頭在埋頭吃草的耕牛，它們力大無窮，憨厚樸實，很少抱怨，更讓我敬佩的是它明知自己勞苦功高，卻不炫耀；它們也知道那幾只懶貓什么也沒干卻享受榮華富貴，但它們并不嫉妒；這種樸素、淡然的性格值得我學(xué)習(xí)，所以，牛兒們，接受我這黃口小兒一拜，下回我一定把所有的尿都撒給你們。早晨的空氣很濕潤，蜻蜓的身上沾滿了露珠，它找到大白狗后就在它旁邊的竹葉上停歇了下來，在它旁邊有一只眉清目秀的蜻蜓在洗圓鼓鼓的臉蛋。我猜應(yīng)該是我坐下蜻蜓的異性，它完全著迷的盯著它，忘了背后的我，我只得移駕到狗脖子上。

大白狗真是威武，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耳朵挺立尾巴高蹺，腦袋碩大嘴巴尖長，四腳粗壯如柱腳趾鋒利如鷹爪，吼聲如雷，渾圓的聲音具有一派王者之氣。不說方圓百里，至少有方圓十里的狗全部向它點頭哈腰，公狗獻(xiàn)食母狗獻(xiàn)媚。它是我的朋友，相信它會原諒我粗俗地給它取了“雪豹”這個“雅號”！

公狗圍著母狗不停地轉(zhuǎn)圈，嘴唇里哈喇子一片。

“親愛的，我要你，我要你給我生一堆狗崽！”

“喔喔，你這樣我會害羞的。”母狗哼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腦袋放在兩只前爪上，活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

大白狗也跟著坐下，但它不趴著，它要保持優(yōu)雅帥氣的形象。它把嘴湊到母狗的嘴唇上，忘情地吻著。它勸到：“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我之所以想跟你生孩子，是我愛你的體現(xiàn)。”

母狗盯了它幾眼就把腦袋移開了，眼里坦露出幾絲憂傷。它又哼了幾聲：“你看現(xiàn)在社會上，多情的人太多了，他們過的生活是花前月下，說的話是海誓山盟，面對責(zé)任卻是病急亂投醫(yī)。人一夫一妻制都會如此，何況我們狗界還是妻妾成群的呢？”

公狗沒有反駁，它在心里想要是智慧的人類給狗也研發(fā)避孕藥就好了。但它絕不輕易放棄，它友好地用舌頭給它洗臉，還像一個孩子似的用腦袋蹭它。它說：“就跟談戀愛一樣，失敗了一次就不再相信愛情是多么的可怕。因為少部分狗拋妻棄子，而不相信所有的狗是不對的。物以類聚，狗以群分。不要把所有的狗都想成一個模樣，相信我會負(fù)責(zé)到底的。我不反對你保留自己的警惕心理，可我們相處了這么久，我腸子哪根是彎的你都該知道。愛情的基礎(chǔ)是互相信任，你既然愛我，也該相信我會負(fù)責(zé)。”

“你記得村盡頭的那個李老頭嗎？”母狗反駁不過，就轉(zhuǎn)移了話題。

“記得，他怎么了？”

“他有一年把我的幾個女兒兒子全部用開水活活的燙死，再把他們油炸著吃了。”母狗說完痛苦地嗚咽起來，兩行狗眼淚順著眼線不停地流淌。

公狗聽到了這件事立馬從地上站起來，它上躥下跳，它對著李老頭的家瘋狂地咆哮，“走，我們?nèi)蟪稹！?/p>

我知道母狗說的那件事，我私底下也把李老頭恨透了。可這兩只笨狗竟然這么沖動，一個吃狗的人怕狗就是笑話了。我急忙騎上公狗的脖子，以防它們有什么不測。

它們飛快地穿過稻田、玉米地、辣椒林，每到一個地方，公狗都要抬起后腿“滋”一下。這里我必須陳述的是我不是有意看它撒尿的，只是好奇。它們太心急了，沒等我欣賞完稻谷的芳香、玉米的偉岸、小辣椒們可愛的青紅的臉龐就跑了。它們跑到了離李老頭家十幾米的距離就停住了，不停地對著李老頭的家吼叫。李老頭坐在屋外的躺椅上，旁邊放著一個臭氣熏天的尿壺，嘴里叼一桿長煙桿，看樣子是剛?cè)サ鼓蚧貋怼＠罾项^穿一件紅背心，胸前佩戴一塊被汗?jié)n染得烏黑的玉佩，頭發(fā)豎立皮膚粗糙黝黑，他翹著二郎腿，馬臉上的幾顆黑褐色牙齒把煙桿咬著。他根本不屑于跟這兩條狗動嘴，飛快地彈離凳子，順手在地上抓了一塊石頭就朝狗扔去。李老頭果然是老奸巨猾，深知“打狗沒有巧，地上抓一爪”的道理，兩條狗落荒而逃，邊跑邊罵：“你個狗日的，呸呸呸，狗日的都算不上，狗怎么可能吃自己的孩子。你個冷血的惡魔，對，你個蛇日的東西。”

“你個蛇日的。”

“你個蛇日的。”

“你個蛇日的。”

......

人進(jìn)一步，狗退一步；人退一步，狗進(jìn)一步；李老頭攆累了，他回家家里用力地甩上了門，他惡狠狠地罵了句：“這些狗日的東西。”當(dāng)然他不知道狗也在罵他是蛇日的。

“哐、哐、哐”，狗一直在李老頭的屋外大聲的叫罵，仿佛要把他的房頂掀了了一樣。我的腦袋也被這狗叫震得“嗡嗡嗡”地響。我急不可耐地回家了，因為勾魂的香味在我肉體的鼻子周圍環(huán)繞。

我回過神時，母親果然在燒菜了。她在廚房盯著李老頭家好奇的看著：“狗叫得這么厲害，難道李老頭死了？”我不敢告訴母親真實的情況，這是天機(jī)。

母親第一道做的是醬豆伴臘肉，臘肉有一股濃郁的香氣，不容易散去，醬豆的香氣說得通俗些就像腳臭味，飄得老遠(yuǎn)。兩股香氣互相交融、補(bǔ)充，一時間，整棟房子都流淌著這股香味。再在這道菜里面加上辣椒粉、花椒、大蒜、蔥姜，不說是人間極品，但只要有福氣動筷子，吃得不急躁，慢慢地咀嚼，這味道自然會慢慢占滿你口腔所有的感知器官，麻的辣的香的都會被你的口涎包上再戀戀不舍地吞下，吃完了還會舔舔嘴唇舔舔牙齒去回味著美妙無窮的味道。最后一道菜做的是酸辣黃瓜，不要問我一個睡覺的人為什么知道母親的一舉一動，這味道太熟悉了，我甚至還聞道了母親洗臉后留在手上的香皂味。酸辣黃瓜的取材主要是屋前的菜園子，才到菜園子邊上就能聞到黃瓜的清香，它的香氣有種說不出的清純、羞澀，如果吃了它，那股香氣就會流進(jìn)人的肚子里，也有殘留在嘴角和空氣里的。摘好黃瓜拌好酸辣水，只需簡簡單單把它們均勻地混合，然后放進(jìn)冰箱里冰鎮(zhèn)上三五分鐘即可。這道菜是解暑解饞的好東西，吃起來辣乎乎的，這種辣不會稍縱即逝，它纏上了舌頭后就不輕易的放開，它順著舌頭開始蔓延開來，向嘴唇蔓延向喉嚨里蔓延，這感覺會使人吃了一口還想吃一口，直到辣得耳根發(fā)麻為止......

這都快吃飯了，大白狗還沒回家，再不回家到時候它連湯都喝不上了，更別說骨頭。我得去催催它，好在我在屋外的一棵板栗樹旁看到了它們。它們還在卿卿我我，看來也是罵累了，兩條狗的聲氣都溫柔了許多。它們做完最后一次親吻握手后就一步三回頭的告別了。

“花花，我們下次再去教訓(xùn)它。”大白狗對著大花狗說。

大花狗回答：“不了，我看他孤苦伶仃身材消瘦，看起來也挺可憐的，就當(dāng)他是為了補(bǔ)身體吃的吧！”

“花花你真好。”

“白白你真棒。”

“我愛你！”說完后公狗投去了一個飛吻。

“我也愛你！”說完后母狗還回了一個飛吻。

我被它們一來一去的飛吻砸中，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發(fā)呆，兩條狗卻是懷著甜蜜的心情走了。

“汪、汪、汪”狗在咆哮，“喵、喵、喵”貓在咆哮，我一下子就被這奇怪的叫聲驚醒了過來。原來狗回到家的時候老妖精的孩子從窗臺上掉進(jìn)了狗窩里，狗伺機(jī)尋仇，貓拼命護(hù)子，雙方僵持不下。好在狗是刀子嘴豆腐心，教訓(xùn)了一通就走了，畢竟我們都記得老妖精的后臺是奶奶。

家里人都聚齊了，來我們家?guī)兔Φ娜艘驳搅耍瑥N房外面的桌子上堆滿了豐盛的早餐。我伸了一個懶腰，摸摸暖烘烘的被窩，看看軟綿綿的鋪蓋卷，聞聞滿屋的香氣，戀戀不舍地起床。

2016.5.13

想起寫家鄉(xiāng)早晨的原因是去寧波玩的時候，住在一個賓館里，被子香氣很誘人，但是白色的墻壁卻是很冰冷，于是我瘋狂地想念在家里有母親做飯的早晨，想念那種無憂無慮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