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最近戀上異鄉的一條路。從工作室到家路上寬闊無邊,風卷著菜田氣味,牛糞和柴煙溫柔游蕩的路。我在這條路上,想事,發呆,唱歌,邊騎摩托邊聽歌,邊騎摩托邊發呆,邊騎摩托邊唱歌,想喝酒,想睡和想被睡,想醉了被睡,想發財,發大財了大笑一頓,想哭到飽。
還是過去那樣,習慣用這種要死要活的偏門方式表達感情。
路是一個善于聆聽的老實人,任我奇形怪狀地撒野也從不慍怒,無論我怎樣瘋得發熱也毫無指責,只待我玩累時吹一陣風來擦干我臉上的汗。過去無數次引起人動心的瞬間也不過如此吧。
可能因為它長得太像去往馮生家的路了,尤其是傍晚六點光景的時候,恍惚起來甚至感覺到耳邊吹來一股熱風——那是馮生等待紅燈時最喜歡搞的小動作。若是他當日中午吃了什么重口的東西,原意曖昧的熱風立馬化為蒜蓉韭菜味的毒氣,從耳垂爬上來,面膜一樣寄存在我的左臉。座位腳邊通常放著晚上做菜的食材,多半會有魚和牛肉,那是屬于我們各自鐘愛的蛋白質。生鮮的冰融成水滴子掛滿了塑料袋,汽車顛一顛,準會打濕我一側的褲邊。
“小林?!?他停下車看過來。
“小林?!?他笑起來,雙眼瞇成了手術線,牙上藕斷絲連的韭菜葉。
“小林?!?連叫三聲,聲稱只是沒事叫叫,“怎么不回應我,怕我收你進葫蘆里?”
過了一會兒,空中的韭菜味加重了,因為他說,“再不回應就吹死你?!?小眼縫隙里流出熒亮的小光點。我能從小光點里看到被疼愛的自己。
“真是天生的戲精。”? 想著昔日光景,自言自語。想到心里濕疹,一邊抓撓解癢一邊犯疼,疼到扭曲倒也釋懷了不少的癢,露出別扭的笑?;氐浆F實里抬起頭,有人在天邊滴了墨,黑夜隨著淚水一起暈開,吞沒了殘留的自然。遠處只有尾燈無比耀眼了。
我繼續開著車,和路說心事。
現在這個人不愿再和我搭戲了??赡芪业膬刃膽蛱?,演起對手戲來得心應手,便仗著自己豐富充沛的心理活動、想當然地在感情里扮演高姿態。脖子朝天仰著,只露兩只鼻孔給他看。時間一長,我過分的驕傲磨光了他的耐性。曾經精心培養的默契被硬生生拗斷。NG太多次,這感情戲遲遲無法殺青。
如果我早點認清我也是個演技粗糙又不愿謙虛打磨的人,那么現在等待著夜生活蘇醒的眼睛也不至于只有一雙吧。
馮生,其實我很愛你,我以為我的眼神里住著一條愛意沉沉的汪洋,只容許戀人出入沉浸,而你能看出來,你看不出來,我借故失望而已。我以為我回應愛你的方式得體高深,美得應該被寫進詩里,而你的演技浮夸粗淺,我嗤之以鼻,認為你應該永遠臣服于我而已。
現在我駛進了路的尾端。兩方嘴角灌進了咸淚,順著喉嚨和記憶胡亂吞了下去,但那些路過并風干在臉上的淚痕怎么也擦不掉。蓄勢待發長在臉上,提醒我不會再有人親吻了。
路啊,此時我若是非得離開,最不舍得一定是你。如果走的那天我邊哭邊駕摩托駛過,淚沿著路灑滿地,你就挽留一下我吧。叫一輛車來碾過,傷我個腳,傷我個手,就能多和你待幾天了。你知道我的倔強和被動沒能挽救住馮生,并且到現在依舊那么無可救藥。那么現在你也知道我表白不易,不要再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