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瞎來。文筆極差。又臭又長。不知所云。
※沒問題的話就開始吧。
折子戲
1.
? ?“小嬌娘,你好好一個女兒郎,來使什么槍?!耍什么棒啊?!”迎面的武老生哇呀一聲,被一陣連刺逼得跪倒在地。那刀馬旦的連刺在聽到這話后頓了一頓,身后二弦聲驟起,刀馬旦神色一凜,眸中似有寒光閃過,當即將那桿紅纓槍凌厲一甩,直沖著武老生的要害而去。武老生見狀,眼睛突地瞪大,背后四面靠旗也隨著他連抖了幾抖。
? ?武老生連忙地將手中的長棍往前一擋,準備抵上那么一抵,誰料刀馬旦卻將紅纓槍一收。只見一雙繡花薄底靴朝他跟前伸來,腳尖一挑,勾住了他的長棍,輕巧地往自己的方向那么一帶,武老生便被帶翻在地。
? ?刀馬旦收回腳,往后退了一步,紅纓槍在掌心打了幾個轉,接著抵上了武老生的喉。武老生往前傾了傾,終究是放松了身子,頹然地長嘆了口氣。
? ?……
? ?一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坐在戲院二樓的雅座上,正隨著戲里的鼓聲,一下一下叩著椅子的扶手。看似漫不經心,眼神卻不離那戲臺上將一桿紅纓槍耍得虎虎生風的刀馬旦。
? ?“軍爺,這是今天這幾出戲的折子。”一位鬢角斑白的老者略微彎著腰,雙手將幾冊戲折遞給了這位年輕人。
? ?年輕人尚未說話,站在椅子一旁的年輕人倒是毫不客氣將戲折拿過,還在手里掂了掂,隨手翻了起來:“怎么就這么點兒?這是連今天演的份兒都沒到呢吧?你唬誰呢?你……”
? ?“小周。”拿著戲折的年輕人還想說些什么,卻被這清清冷冷的一聲“小周”給按下了,轉而恭恭敬敬地將戲折遞給說話人,然后自己退到椅子后邊,悶不作聲了。
? ?老者攏了攏長衫的袖子,做了一揖:“還望軍爺見諒,這邊寫邊演的戲實在找不出整的,就這幾折還是從演的人那給討來的。實在對不住,還得累您先就這殘本,姑且看看。”
? ?“無妨,”鄭長風摩挲著手上的戲折,站起身來,又朝著臺上的刀馬旦望了一眼,“倒是我勞您幫我尋這戲折,才真是對不住。”鄭長風說著,回過頭來還朝老者鞠了一躬。老者趕忙后退,連稱當不得。
? ?“請問一句,這戲里的刀馬旦,可是柳西岑柳小姐?”
? ?老者從上來時就注意到了鄭長風的眼神,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刀馬旦了,略微低頭,應了聲是。
? ?“這戲估摸著也要散場了,可否引我到你們的后臺一趟?”鄭長風嘴里說得客氣,可這眼里的意思卻是明擺著的不容拒絕。
? ?老者不作言語,伸出手臂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接著便領著二人朝后臺方向走去。
2.
? ?老者將二人引至屋前,只替他們敲了敲門,待聽到屋里柳西岑的一聲“進”后,便自行離去。
? ?“這老家伙還挺會做人。”小周斜了一眼老者的背影嗤道,待扭過頭來看到鄭長風輕描淡寫瞥過來的一眼,瞬間就蔫巴了。
? ?鄭長風推開門時,柳西岑正坐在鏡子前,拿著一支眉筆將自己的眉尾再往上挑些,只一下,便使整張臉看上去更凌厲了些許。聽到推門聲時,她也只是朝著門的方向瞥了一眼,頭都不帶偏的,手里的眉筆也不曾停下。
? ?“嘿!”小周看到柳西岑這態度就不樂意了,一個戲子,在自己老大面前憑什么是這態度?只是剛剛已經被自家老大警告太多次了,小周也不敢再放肆,嘿過一聲后就自覺地不再發聲,只是惡狠狠地瞪著柳西岑。
? ?“請問姑娘可是柳西岑柳小姐?”本是一句問句,可這里頭愣是沒有一點疑問的意思。
? ?柳西岑沒有回答,一直要等到補完眉上最后一筆,這才轉過頭來正眼瞧了鄭長風:“我是。軍爺有何貴干?”
? ?鄭長風估摸著也是許久沒人這么對他說話了,倒是先愣了一愣才道:“自是有事相求。”
? ?柳西岑嗤笑一聲,把弄著手里的眉筆:“軍爺怕是尋錯地兒找錯人了吧?我這一介女流之輩,哪有什么事用得著您來向我求的?”
? ?“平洲柳家,在之前一直是個世代為官的書香世家,是多少人攀著關系的大家。”鄭長風摸了摸自己的帽檐,“這一代里的柳家家主又是出了名的鬼謀士,與瀛軍的濱江之役便是因他一策拿下的。而他的獨女更是出了名的‘稚凰’,用一次使館火案便將米易兩國挑得勢如水火。”鄭長風直直望向了柳西岑,柳西岑都能從他那一雙黑漆的眸子里看清自己的身影。“如此驚才絕艷的女流之輩,我想我不能不求來吧?”
? ?“你說呢?柳懷音柳小姐?”
? ?聽到這久違的稱呼,柳西岑的臉上卻是沒什么變化,語氣也是淡淡的:“再怎么樣的大家,不過也是一時的,多少人攀著關系的柳家如今不也是樹倒猢猻散。全華國都知道,平洲柳家沒了,柳家家主歿了,柳家獨女柳懷音也死在那場火里了。現在這里只有南江柳西岑,敢問您,您如今問的柳懷音又是誰?又在哪里?”
? ?“軍爺還是請回吧,我這小廟容不下您這尊大佛多待,佛光萬丈的怕是要晃了眼。”
? ?“嘿我說!你不就是一個戲子嗎?!擺那么大譜給誰看吶?!知不知道你眼前這是誰啊?!”小周在一旁忍了半天,終于是沒能忍住,喝了一聲。
? ?柳西岑看著就差沒指著她鼻子罵的小周,輕笑出聲:“是,我是個戲子,正是因為我只是個戲子,所以我這破廟才容不下南江鄭家、鄭大帥的嫡長子鄭少帥、鄭少將啊,難道不是么?”
? ?“你既然知道,怎么還這么不識抬舉!別給臉不要臉!”小周聽完柳西岑的話后,心里的火燒得愈發的旺,鄭長風卻是緊緊地看著柳西岑,眸色一沉。
? ?“抬舉這種東西,是自己給自己的。臉也一樣。”柳西岑輕飄飄的回了一句,放下手里的眉筆,站起來撣了撣衣擺上并不存在的塵埃,“軍爺,我這頭要去謝場了,你們隨意。”柳西岑說著,繞過了鄭長風和小周,徑自出了門。
? ?柳西岑知道,今天的自己有些不穩,但不是因為鄭長風提起柳家。好歹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也不是從前那個小丫頭片子了,還不至于這么沉不住氣。
? ?但當她看見鄭長風的時候,特別是當她對上他的眼睛時,她心里涌出的那種煩躁感,真真切切地告訴她,她浮躁了。
? ?鄭長風的眼睛并不難看,相反,很好看。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可她在這雙看似無波無瀾的眸里卻看到了最熟悉的東西。
? ?那東西叫野心,從心里帶到眼里的野心。
? ?她當年最為欣賞的東西,如今卻成了她最為厭惡的東西。
? ?柳西岑深吸了一口氣,順勢仰起頭時又望著天空將這口氣長嘆了出來。
? ?天很藍,沒有云,太陽明晃晃的。
? ?柳西岑穩穩心神,在一陣鑼鼓聲中掛上了笑,上臺,謝場。
3.
? ?“老大,要我說,這女人就是自持清高!你越是給她面子,她越是把自己當回事!大不了咱不碰這個釘子了,沒勁兒!會運籌帷幄的那么多!她一個女的能頂什么事兒啊?!”從戲院里出來,一路走還一路回頭啐著的小周引來了過路人好奇的張望,可待看到前頭鄭長風的一身軍裝后,頓時都收回了目光,順帶閉上了耳朵,匆匆忙忙地走了過去。
? ?倒是一路沉默的鄭長風突然停下了步伐,跟在他身旁的小周差點沒能剎住腳步。
? ?“她不能頂事,你能頂?”鄭長風側頭沖小周問道。
? ?小周不服氣的說道:“我不行,那也有別人行啊!”
? ?“當年的使館火案出來之前,米易兩國對著我們虎視眈眈的時候,有誰想到解決困局的方法了嗎?”
? ?“當年的能人異士比起現在只多不少,但只有這個你說的不頂事的女人把這事兒給解決了,用著她自己的謀給解決的。”
? ?小周沒能反駁鄭長風這一席話,老半天才又說了一句:“可老大,她當年才多大啊,這么多年過去了,誰知道會不會成了傷仲永……”
? ?“我是什么時候晉升為少將的?”鄭長風打斷小周的話問道——鄭長風雖然是大帥之子,卻也是自己憑軍功給一步步晉升上來的。
? ?小周一聽這話,頓時就愣了,自家老大晉升的消息還是昨晚上鄭大帥給透的,正式的通知怎么說也得今兒下午才到,可剛剛那個女人……
? ?“可剛剛那個女人卻隨口就稱我是鄭少將,對嗎?”鄭長風望著小周扭曲復雜的表情,瞇縫著眼睛,輕笑了一下,“早上我們出營里時,可沒人這么稱呼我。”
? ?小周突然感覺有些不寒而栗。就說這消息的通透度,不管是靠什么方法得來的,這人脈絕對沒得說。
? ?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甘心做一個戲子呢?可連這種消息都能知道的話,這人真的甘心做一個戲子?
? ?“等過幾天再過來一趟,這人必須拿下了。”
? ?等到小周聽到這話回過神時,鄭長風已經點起了一根煙,徑自向前走去。
? ?細白的煙霧在風中迅速的消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們都朝著各自的目的地匆匆而去,鄭長風挺拔的身影也沒入這人群中。
? ?或許有人會沖他張望一眼,唏噓一句,但要有再多的感慨,卻是沒有的了。
? ?人吶,沒有那么多時間可以感慨。
4.
? ?柳西岑再次見到鄭長風,是在林家的后院里。
? ?戲班子應了林家的邀,來為他們八十歲大壽的林老太爺唱一場戲。這一場戲,柳西岑本是不愿過來唱的,但架不住林家的幾番邀請。到最后柳西岑只是嘆氣,到底是老人家的大壽,終歸還是應下了。
? ?過去這一個月里,柳西岑唱的不是青衣就是刀馬旦,虧得了平日里的基本功沒落下,才沒在臺上砸了自己的招牌,順順當當地將這賀壽戲里明艷動人的花旦給唱了下來。
? ?唱完謝場下來時,柳西岑覺得整個人都乏了,像是被人從水里剛剛打撈起來一樣,疲軟得連抬根手指都嫌累。
? ?被林家下人領到后院里那間暫時供她休息的屋里后,柳西岑坐在鏡子前怔愣了許久,看著鏡子里自己那張花旦扮相的臉,突然笑出聲來。她笑得很輕,風吹即散。
? ?她伸出手碰了碰鏡子中的臉,半晌才搖了搖頭,收回了手,轉而拿起桌上的帕子,一點一點拭去臉上的妝容。
? ?等到鄭長風敲門時,柳西岑正好換下了戲服,直接過去拉開了門。鄭長風沒料到柳西岑會自己過來開門,柳西岑倒是知道鄭長風會來林家,可沒想到鄭長風會到這后院里來找她,于是兩人站在這門口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才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 ?柳西岑將鄭長風讓進屋里,順手將門一關,轉過身時發現鄭長風已經不客氣地坐在椅子上了。柳西岑沒說什么,也往鄭長風對面的椅子上一坐,接著便直直的看向他:“不知鄭少帥此番前來又有何貴干?若還是上次那件事,我想我說得也很清楚了。”
? ?鄭長風笑了笑:“非也。柳小姐,這次在下是想來向您請教戲文的。”
? ?柳西岑挑了挑眉:“稱‘您’就不必了,不過這戲文我倒是有些好奇。如今還有什么新戲文能入了我們鄭少帥的眼?”
? ?話音剛落,鄭長風不知從哪里拿出了一本戲折子,擺在了桌子上:“不就是柳小姐一直在唱的這本《擲林泉》嗎?”鄭長風抬眼看著柳西岑,“只可惜這戲折子還沒寫完,柳小姐說說,這《擲林泉》什么時候能寫完吶?”
? ?柳西岑倒是頗為奇怪地看了鄭長風一眼:“這戲折子什么時候能寫完,鄭少帥不去問這寫折子的人,跑來問我做什么?”
? ?“柳小姐,可這寫折子的司硯,不就是你嗎?”鄭長風點了點折子說道。
? ?柳西岑沒有說話,盯著鄭長風看了許久才道了一句:“所以呢?”柳西岑本可以插科打諢掩過去的,然而看著鄭長風眼中的篤定,柳西岑突然覺得沒必要了。反正他還有后招,與其這樣拆個沒完沒了,還不如她自己直接進套里先待著舒坦。
? ?鄭長風緩緩收回了笑:“這《擲林泉》里的角兒可以算得上是一代巾幗了,滿腔抱負,滿心家國。”鄭長風頓了頓,“我想,能寫出這樣一個角兒的司硯,定不會是個甘于頹萎之人。”
? ?柳西岑噗嗤一聲:“倒是難為鄭少帥這么用心,百忙之中還抽空看了我的隨筆之作,如此算來還是我的榮幸了。只是這司硯,同我柳西岑一樣,”柳西岑撥了撥額前的碎發,“都是這塵埃里的人,都是爛進泥里的了。至于什么甘不甘于頹萎的,沒那么多心思。”
? ?“再過幾個月就要大選了。”鄭長風沒有接柳西岑的話,淡淡地說道。
? ?柳西岑愣了愣。
? ?“柳小姐,將仇敵踩在腳下的機會,可不多了。”鄭長風深深地看了柳西岑一眼。
? ?柳西岑還沒來得及說話,屋門突然就被人推開。
? ?一個身穿時下流行的學生裝的小姑娘從屋外歡快地蹦了進來:“宣之,你來了怎么不說一聲呀!”待看到屋中有兩個人后,小姑娘頓時就慌亂了起來,“啊……你們在談事情嗎?對、對不起啊,他們沒跟我說清楚,我以為就宣之一個人的……”說罷,還抱歉地沖柳西岑鞠了一躬。
? ?“宣之?”柳西岑意味深長地看了站起來的鄭長風一眼。
? ?鄭長風臉上并無尷尬之色,只是微笑地沖她點點頭,接著看向了進來的小姑娘,雖是一句話都未說,眉宇間卻是柔和了不少。
? ?柳西岑心下了然,也站了起來,笑道:“林小姐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鄭少帥同我討論戲文罷了。”
? ?林小姐眨巴了下眼睛,突然小小的驚叫了一聲:“哎呀!你不是剛剛戲臺上的那個花旦嗎?!就是那個主角!”
? ?柳西岑倒是有些稀奇。這時候的年輕人都興外國那一套,喜歡舞會什么的,對這些說得都是頭頭是道,可要說到戲曲,大概連生旦凈末丑,哪個是哪個都分不清。這小姑娘還能看出自己扮的角兒,名叫花旦?
? ?鄭長風卻是輕笑出聲,走過去曲起食指敲了敲林小姐的腦袋:“她也只是猜猜罷了,角兒里頭她能知道名字的,除了小生就是花旦了。”
? ?林小姐卻是不服氣地抬頭,橫了鄭長風一眼:“誰說的?!我還知道老丑呢!”接著又被鄭長風敲了腦袋。
? ?鄭少帥和這林小姐是有婚約的,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年就能成親了。一個十六一個二十,站在一起倒也是一雙璧人,般配得緊。
? ?柳西岑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打鬧,當看到鄭少帥的眼神時,又微微地被晃了眼。那是一種很溫柔的眼神,帶著放縱的寵溺的,溫柔的眼神。
? ?不只是晃了眼,還晃了神。
? ?“柳姑娘,你能教我唱戲嗎?”柳西岑被林小姐的這一聲問,給拉回了神。
? ?“林小姐,這種東西不是您該學的。”柳西岑沖她笑了笑。
? ?“為什么呀?喜歡就學呀,而且這多好聽呀!還好看呢!”林小姐不解地問道。
? ?柳西岑暗自搖了搖頭,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她正打算開口,卻被鄭長風截了話頭。
? ?“好啦別胡鬧啦,你以為這戲好唱呢?這可是得從小練起的。別的不說,你瞧瞧你這小身板,穿得動這些戲服裝扮嗎?”
? ?林小姐癟了癟嘴,到底沒再說什么。鄭長風卻是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 ?柳西岑暗諷了一句自己多余,向鄭長風示意自己要離開了,鄭長風正要開口說些什么,柳西岑卻又嘆了口氣。
? ?“鄭少帥抽煙的吧?”柳西岑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包香煙。
? ?鄭長風應了聲是。
? ?“鄭少帥還是少抽點吧,香煙也就罷了,可別一時興起進了什么煙館子,”柳西岑收回了手,“給營里多添了幾把煙槍桿子。”
? ?一旁聽著的林小姐不由地插了一句:“宣之才不會去什么煙館子呢,都是賺黑心錢的買賣,”林小姐抬頭看著鄭長風,很認真的說道,“抽大煙讓多少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還害得國家疲弱,你可不許亂來!”
? ?看著鄭長風再次敲了林小姐的腦袋,說知道了的時候,柳西岑不由莞爾。
? ?“遲早都會沒的。鄭少帥,林小姐,時候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 ?鄭少帥沖她微微頷首,林小姐也擺著手同她說著再見,柳西岑回以一頷首,走出了屋子。
? ?鄭長風若有所思地看著柳西岑離開的背影。柳西岑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煙館子,既然提起來了,便一定有她的用意。用意先不論,她既然愿意提這一句,是不是說明,她應下了自己要求的事了?
? ?林小姐看著望著屋外沉思的鄭長風,不由地伸出手往他眼前擺了擺:“回神啦,人都沒影……”最后一個字都還沒說完整,林小姐便被鄭長風摟進了懷里,只聽見頭頂傳來沉沉的低笑聲:“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林小姐雖不明所以,卻在鄭長風懷里不受控制地紅了臉。
5.
? ?近來南江不太平,這是連不通政事的老百姓們都感覺得到的事。
? ?前些日子里,南江的煙館子,不論大小,能被端了的都被端了。煙館附近的居民都緊關著窗,從窗簾縫里偷偷瞄著外面的動靜。
暴跳如雷罵罵咧咧的煙館老板直接被兵哥一槍托給敲暈了,后面抓出來的一溜兒煙鬼個個都是臉青嘴白萎靡不振的模樣,據說這都是要送到河下監獄里去的,說是要給他們戒煙癮?作孽哦,為這種東西勞心勞力,值得?一個居民鄙夷的看著這些抽大煙的,隔著玻璃沖他們啐了一口,接著也將窗簾緊緊拉上。
? ?柳西岑從報紙上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
? ?鄭長風是個聰明人。
? ?現在的華國看似河清海晏,和平統一,然而這也只是看似。
? ?華國政府里的水可一點都不干凈。這就是一潭泥水,只有陷進去了,才知道里面的骯臟。別的不說,現任的聯合大總統和鄭大帥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兩人在戰場上一起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所以呢?
? ?“功高震主”這四個字,不論什么時候都適用于解釋上位者和掌兵者之間的微妙聯系。何況這是一個多疑的上位者,那是一個強大的掌兵者。
? ?柳西岑可知道,大總統在鄭大帥那里安插了不少釘子,光是大帥府里,她手上有資料的就有五六個。那不知道的呢?南江這一片的呢?
? ?不像鄭大帥那樣手握重兵,大總統就只好緊抓住手里的真金白銀,狠狠地扼住經濟命脈。
? ?臺面上的財政局和官銀總辦大多都是大總統的人了,但大總統到底還是知道自己是華國的總統的,知道這些錢就算想動也不可以多動,畢竟政府里的人也都還盯著呢,頂天了也只能在軍餉上頭給鄭大帥下下絆子。
? ?既然臺面上的走不通,那就往下走。
? ?大總統私下允的這些煙館子,可占了他金庫里的大頭。
? ?柳西岑放下手里的茶杯,順手將桌上的報紙揉成了團,隨意地擲在地上。看著地上滾動的紙團,柳西岑突然勾起了嘴角。
? ?不夠啊,這還不夠啊。
? ?既然決定站邊了,那總要把這灘泥水,攪得更加渾濁才是。
? ?柳西岑的目光有些冷,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帶著寒光,隨時打算出其不意的給人來那么一下。
? ?您不是在那個位置上待得挺安穩的嗎?不是還打算再在上面待上個四年嗎?
? ?別了,我想您在那個位置上待了這么久,一定很累了,還是下來歇歇的好。
? ?順帶地,把該還的東西,也一并還了吧。
6.
? ?南江大飯店。
? ?財政局的李副處長從進來時就注意到柳西岑了。或者說,其實這里有很多人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柳西岑了。
? ?在這樣一個西式的舞會上,穿洋裝的夫人小姐不少,旗袍的當然也有,但都離不了用鮮艷的顏色來突出自己。
? ?柳西岑偏偏反其道而行地穿了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旗袍,柔順的長發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垮垮的挽著,慵懶抬眼時眼神里還帶著一些無所謂。
? ?頹廢。但襯著她那張臉又有著莫名的嫵媚,輕易就將別人的眼神給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 ?柳西岑坐在沙發上搖了搖手上的玻璃杯,瞇著眼從蕩起的水波間,望向那些被水波折射得很是扭曲的,舞動的軀體。
? ?衣香鬢影,燈紅酒綠。很是熱鬧。
? ?可柳西岑只覺得吵鬧。
? ?真是太吵了。
? ?一只手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 ?柳西岑搖晃著玻璃杯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向了這個以邀舞姿勢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李副處長。
? ?“小姐可否賞臉一起跳個舞?”他笑著,溫文爾雅,文質彬彬。
? ?柳西岑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玻璃杯,伸出手搭在了他的手心上。他拉著她起身,在其他男人或艷羨或不屑的目光中高昂著頭顱,將她帶入了舞池。
? ?他緊摟著她的腰肢,手不安分的有向下游走的趨勢,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則細細摩挲著她的指節。柳西岑只是定定的看著他,笑得一派溫婉,像是什么都沒感受到。若是李副處長能仔細看看她的眼睛,就會發現,這雙眼里一點笑意都沒有,有的只是徹骨的冷意。
? ?李副處長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著話,她也慢慢地應著,他突然低頭靠近她的頸側,她微微偏頭拉開一點距離。
? ?柳西岑的耳邊傳來一陣酥癢感,她聽見李副處長低聲笑道:“若我沒猜錯,柳小姐原名該是懷音吧?”
? ?這話來得突然,柳西岑臉色未變,但腳下的舞步頓了一頓,卻又隨即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可李副處長這一手摟著一手握著的,自是沒錯過柳西岑這一瞬的停頓。
? ?李副處長仍然說些什么,但柳西岑現也只是聽著,不再回應。李副處長感受到手下柔軟的軀體逐漸有些僵硬,臉上的笑意頓時加深了不少。
? ?一曲舞畢,柳西岑推說疲累不再繼續,李副處長卻無半分不滿,風度翩翩地送她回到了座位。
? ?他臉上仍帶著笑。
? ?轉過身的柳西岑的臉上也帶著一個冷笑。
? ?鄭長風一直坐在正對著舞池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剛剛舞池里的暗流涌動出神。
? ?離開舞池后的柳西岑也沒有回到最開始自己坐的位置上,而是繞了一圈,最后在鄭長風附近坐下。偏頭時發現鄭長風居然在出神,柳西岑覺得挺難得的,于是也挺難得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 ?鄭長風側過頭看著她,發現她正微微抬頭看著飯店里稱得上是璀璨的大吊燈。半晌,柳西岑才緩緩開口:“城北書畫鋪子里的王掌柜是我們以前柳家的人,大總統府里的三管家和幾個小丫頭也是,我告訴他們以后都聽你差遣了。”
? ?鄭長風還未驚訝柳西岑居然可以把人安插進大總統府里,便聽她接著說道:“鄭少帥,你可以用他們,但你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若他們出了什么事,”柳西岑壓低了聲音,“我不介意在端了大總統府后將大帥府也一并端了。”
? ?鄭長風沒有嘲笑柳西岑的狂妄。她既然在大總統府里都能安插進自己的人,那大帥府就更不必說了。說到底她現在就是個戲子,即使她曾是平洲柳家的獨女,即使她如今一曲空巷,她仍是個戲子。但能做到如此,她又不會是個普通的戲子,她身后該是有人能支持她說出這樣的話,或者她手上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把柄。他靜靜地看著柳西岑的眼睛,明明是毫無波瀾的一雙眼,卻又莫名地滲著寒意。
? ?許久,他說道:“好。”
? ?“老大你在這啊!我找你半天了!”
? ?柳西岑和鄭長風都朝著說話人的方向望去,只看見小周急忙忙地沖鄭長風走來,一路走還一路埋怨道:“老大您上哪前能不能先告訴我一聲啊?萬一您出點兒什么事兒我怎么跟大帥交代啊?”等走近了,看到柳西岑也在旁邊時,小周又猛地剎住了話頭,尷尬地摸了摸頭說道:“柳小姐,你也在這兒啊?”
? ?鄭長風只看了小周一眼便轉過了頭,同身旁的一位賓客交談起來。
? ?柳西岑挑了挑眉,微微頷首,對小周態度的變化不置評論。卻沒想到小周卻主動找她搭起話來,并從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包煙,從里頭抽出一根,恭恭敬敬地遞給她,說道:“柳小姐,之前多有得罪,請多包涵!”
? ?柳西岑皺著眉頭疑惑地看著小周和他手里的那根煙,似乎正在努力地理解小周這一行為的意思。
? ?小周依然舉著那根煙,沖著柳西岑笑道:“嘿嘿嘿,這煙肯定比不上柳小姐平日里見過的,不過柳小姐您千萬不要嫌棄啊,這還是大帥之前賞我的呢,我都沒舍得抽啊!”
? ?柳西岑一下子明白過來,看向小周的眼神也帶上了玩味,瞥向他身后時正好看見臺上的歌女走下臺來,對著一個男人曖昧的笑著,歌女伸手接過男人嘴里叼著的煙,深吸了一口,吐出后在繚繞的煙霧里吻上男人的唇。
? ?大抵自己一個唱戲的,在他們眼里,和這個歌女也沒什么兩樣吧?
? ?小周見柳西岑還是沒有接他的煙,臉上有些掛不住,只好尷尬地望向鄭長風。正和別人交談的鄭長風并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但在感覺到小周的目光后還是轉過頭來,疑惑地看著僵持的二人。
? ?柳西岑看見鄭長風眉宇間的疑惑,突然有些想笑,還是想笑到能痛得直捂肚子的那種大笑。她伸手接過小周遞給他的煙,小周頂著她玩味的目光,熟練的上前點煙。
? ?她的手很好看,修長白皙,上面還有一些薄薄的繭,是她這些年耍槍弄棒時留下的。
? ?如今這只手里沒有槍棒,只夾著一根煙。
她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煙,接著吐出了幾個煙圈,那幾個煙圈很漂亮,沒有風,于是它們飄蕩了很久。
? ?她沖鄭長風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煙,還用煙指了指空中逐漸消散的煙圈。鄭長風笑著,沖她舉了舉手里的酒杯,接著回過頭同別人說著話。
? ?小周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提前退場,柳西岑則望著手里的煙閉了閉眼。
? ?好戲啊。瞧瞧這場戲排得。
? ?柳西岑也不知道自己是閉了多久的目,手里的煙竟是燙著了手。她手一抖,煙上積的灰都掉落在地上,她順手將煙頭攆滅在面前的煙灰缸里。
? ?她起身,轉過頭時發現有人正站在陽臺門口看著她。
? ?她一愣,低頭捏了捏自己的眉頭,抖著肩笑了。
7.
? ?“你怎么也來了?”李東背靠著關上的陽臺門說道。
? ?“奇了怪了,你都來了我怎么不能來?”柳西岑雙手搭在陽臺欄桿上,望著沒有星星的漆黑夜晚說道。
? ?“我憑的是我華國第一大商李家長孫身份來的,你呢?”李東沒好氣的說道。
? ?“喲喲喲,長本事了啊?”柳西岑笑著轉過了身,“少在我面前擺架子了,看你不順眼我該抽你還是抽你,管你是誰。”
? ?李東明顯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憶,不由得一抖,搓著手臂讓柳西岑饒命。
? ?“行了不鬧了,有什么事么?”柳西岑好笑的看著李東。
? ?“也沒什么,英子讓我給你送點臘肉來,這可是她自個兒腌的,這會子上癮了說是以后想吃都要自己弄,讓我先給你帶來嘗嘗鮮。”
? ?柳西岑看著兩手空空的李東調侃道:“那肉呢?”
? ?“姐姐您行行好吧,這種場合我怎么可能帶著,肯定是送戲院里去了呀。”李東嘆了口氣。
? ?柳西岑將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后,勾起一邊的嘴角沖他笑著,又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 ?李東一愣,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和她還有英子一起在戲院里的日子,當時院里的梨花落得紛紛揚揚跟下雪似的,她就在樹下和英子笑鬧著。當時的她,就是這么笑的,兩人都笑得很好看。
? ?可惜了。
? ?李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 ?“你怎么抽上煙了?戲不唱了?”李東問道。
? ?柳西岑嘖了一聲:“你看到了?一直沒抽過,剛剛就吸了一口,嘴里轉一圈又出去了,沒吸進去。”
? ?“那為什么不干脆拒了那根煙?”李東皺著眉頭,“鄭家人這是什么意思?”
? ?柳西岑無所謂的笑笑:“這根煙拒了,下次再換成別的?反正都是要慢慢地廢了我的嗓子,就隨便吧。我想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 ?李東聽著柳西岑帶笑說完這一段話時,太陽穴上的青筋就突突地跳著,臉上的表情要多扭曲有多扭曲,半晌才說道:“你現在不是在幫他們嗎?他們為什么啊?”
? ?柳西岑轉過頭,在欄桿上支起了胳膊,托著下巴道:“唔,一個柳西岑能扶起一個鄭家,自然也能扶起陳家王家隨便什么家,為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他們只好在有把握自己通往成功的時候就立刻清除隱患呀。”
? ?“你一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
? ?“對呀,”柳西岑噗嗤一聲,放下支著的胳膊,“我是誰呀?我可是平洲柳家的獨女柳懷音吶。”
? ?“不是,你是不是傻啊?”李東愕然,“你也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這么多年你都忍過去了,就不能再等等嗎?你怎么就選了鄭家了呢?再不濟我李家……”
? ?“李東,”柳西岑突然打斷了李東的話,“李家不成,你平日里幫我的已經足夠了,但李家,絕對不能攪進來。”
? ?“可你……”
? ?“你答應過李老太爺的,我也答應過他的。”
?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 ?柳李兩家是世交,到了柳西岑和李東爺爺這一輩更是有過命的交情。但兩家到底都是顯赫的大家,各自心知肚明這種世交在別人眼中是多大的威脅,于是從明面上看,兩家沒有任何交集。
? ?柳家出事的時候,柳西岑被自己的父親從火光沖天的屋里推了出來,撲倒在地的她只能望著火里的父親,聲嘶力竭地痛哭著,接著在父親的怒吼聲中咬牙起身跑向后院,從后院的一個洞口爬了出去,然后沿著那條滿是泥濘的小徑,跌跌撞撞地不知通往何方。
? ?雨下得突然,冰涼的雨水落在她剛被炙烤過的皮膚上時,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眼淚突然抑制不住地就從眼眶中涌了出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兩只手死死摳著地上的泥土,任憑眼淚混著雨水在她臉上肆行。
? ?她想嚎啕。
? ?可她發不出聲音。
? ?那一年,她十六歲。
? ?李東找到她的時候,她端坐在一大片草叢之中,一身的泥濘,臉上也滿是污漬,要是李東一晃眼,說不準還找不到她了。
? ?她就一直靜靜的跪坐在那里,臉上無悲無喜,眼里也沒有李東想像的絕望和痛苦,有的只是空洞。李東甚至都不敢碰她,一直要等到英子過來,將柳西岑一把抱進懷里痛哭時,她才有了反應。
? ?她只說了一個字。
? ?“爹。”
? ?后來李東將她帶到了李家的一個別院里,李老太爺看著躺在床上瘦得快沒有人形的柳西岑,將自己的拐杖往地上狠狠地敲了敲:“作孽啊!”
? ?后來李老太爺將所有人遣了出去,在屋里和柳西岑兩人待了一個下午。李老太爺出來后,拍著李東的肩膀說道:“你懷音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是個聰明的,有自己的主意,今后她有什么需要,你不用多問,都可以應下。但是有一點。”
? ?李東看向李老太爺,李老太爺一臉的嚴肅:“李家,不可以入政。”
? ?李東沒忍住,輕聲問道為什么。
? ?李老太爺長嘆了一口氣:“總要給你懷音姐留條退路啊。”
? ?當時李東不懂,但看到李老太爺一下子滄桑了十幾歲的面容,也不再多問,懵懵懂懂地應了聲是。
? ?現在他懂了。
? ?可他的懷音姐已經變成了柳西岑。
? ?而且,她似乎也不想有任何退路了。
? ?李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于是他立刻轉頭看向柳西岑,似乎想確定些什么。而柳西岑正望著對面鋪子的燈籠出神,手指還一下一下地點著,似乎在打著拍子。
? ?許久,柳西岑才輕聲說道:“東子,你跟英子在平洲好好的過日子吧,經你的商就是了,不要攪和進來。我欠你的夠多了,一大把一大把地用著你的銀子,我都怕把你們李家給敗光了,到時英子鐵定跟我急。”
? ?李東想說些什么,卻被柳西岑微微擺手攔住了。
? ?“李家要退退的好,到時鄭家人上位了肯定需要錢,你別藏著,意思意思也得給點,不然肯定把你這華國第一大商當出頭鳥打。”
? ?“有什么事找不到我的話,就去找南江口的陳老三,他是我的人,江湖人都講義氣,他認得你,依著我的面子會幫著你的,不過你們還是對個暗號的好,暗號就是我以前給你起的外號,你該記得的。”
? ?李東低著頭,悶悶地應道:“這種外號,也只有你樂得到處宣揚。”
? ?柳西岑笑了:“狗蛋兒多好聽啊,你別這么嫌棄啊,當年阿黃想要這名兒我都沒給呢。”
? ?李東深吸了一口氣:“拉倒吧,就你那名,阿黃一條狗都不會要。”
? ?柳西岑嘆了口氣:“東子,別使性子,一定要聽我的,知道嗎?”
? ?李東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雖然心里依然是冒著怒火堵得胸口疼,還是沒好氣地應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一直挺聽你話的嗎?想想當年,連楊哥都……”李東大抵真是郁悶過了頭,一下子沒剎住話頭,意識過來后猛地抬頭望向柳西岑,臉上滿是懊惱。
? ?柳西岑臉上倒是沒什么表情,語氣也是淡淡的:“是啊,想想當年,連你楊哥都沒你這么聽話。”
? ?李東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聲說道:“對不起。”
? ?“說什么對不起啊,又不是你的錯。”柳西岑給了李東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那么多年了,沒什么過不去的。”
? ?話音剛落,柳西岑直起身子笑了笑:“行了,我要回去了,想我家英子的臘肉了。”
? ?“我送你?”李東松了口氣。
? ?“不用了,我自己走松快些。”柳西岑沖他擺了擺手,幾步后突然回頭沖李東說道,“東子,假如哪天我不在了,把我葬到南江的戲子墳那吧,我不回平洲了。”
? ?李東心頭一震,還沒來得及開口,柳西岑已經拉開陽臺門走了出去,只留給李東一個瘦削的背影。
? ?楊哥啊,這是多久沒聽到的稱呼了,比柳懷音都還要久吧?
? ?呵,這么多年了,該過去的都過去了。
? ?可真的過去了么?
? ?柳西岑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前行,腦海中突然閃過那人的眼神,恍惚間,那眼神又與鄭長風的眼神重合在了一起。
? ?柳西岑搖搖頭無聲地笑了笑。
? ?東子,這大概就是我幫鄭家的原因了。
? ?剛好他們都姓鄭,也是正好了。
? ?我想你楊哥會高興的。
? ?你會的吧。
8.
? ?那次舞會過后,柳西岑一場戲都沒唱過,打著司硯名號的戲折子也是一字沒動,按理說她該是成天里清閑悠哉的才是,可事實上她卻是忙得腳不沾地。
? ?財政局的李副處長因貪污受賄被抓,因此還牽扯出了不少官員。
? ?舞會上他以為自己不經意抓住了柳西岑的把柄,便借此要挾她,想要納她做自己的姨太太,誰知道這把柄卻是柳西岑自己透的。李副處長的新司機當年也是從柳家出去的,也是受過柳家恩惠的,何況只是透個消息又不是要他偷東西,自然是辦得妥妥當當的。
? ?柳西岑到底沒白費自己唱了這么多年戲的功夫,愣是讓李副處長以為自己把她拿捏得牢牢的。李副處長一時得意,在酒會上被人攛掇了幾句,立馬就去戲院,哄著騙著地把柳西岑帶回了自己家,想著趁自家夫人回娘家,要來個霸王硬上弓,抱個溫香軟玉滿懷。
? ?誰能想到柳西岑也是個狠的,一見到李副處長這副德行,抄起身邊的凳子就往他頭上砸,砸得都見了血。
? ?砸完了,她還不忘將李副處長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將所有用得上的東西都收拾了出來,還不忘在里頭多加了些料,接著就讓李副處長的新司機去把鄭長風找來,自個兒則找了輛黃包車回了戲院。這一下,頓時就坐實了李副處長貪污受賄的罪名。
? ?鄭長風還從他的罪證中找到了財政局局長和交通局局長相互勾結吞下軍餉的證明,醒來后的李副處長甚至因為受不住鄭家手底下情報處的審訊,還咬出了大總統借官銀總辦挪用國家資金,去同瀛國人打交道的事。
? ?也不知道這事是怎么從情報處里流出去的,大家伙的忘性還沒那么大,早些年和瀛國在濱江打的那一仗,可都還記憶猶新。走街串巷,還能看見不少人在議論此事,更有些滿腔熱血的學生們聚集起來,游行要求大總統發表全國通電給個交代。
? ?大總統急得頭發一把接一把的掉,本來可以將所有罪名都推脫到那個官銀總辦的銀行長身上的,到時再來個官銀總辦銀行長畏罪自盡,這事兒也就完了。誰知道鄭長風這個小崽子下手那么快,那頭剛把李副處長抓起來,這頭也跟著下手了。這個銀行長也是個軟骨頭的,剛一進去,人還沒說什么呢,就一股腦地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了。
? ?偏偏這個時候,南江還有流言四起,說之前南江的煙館子都是大總統和瀛易米三國合計好開的,這下子引起了群情激奮。
? ?不少因為家里人抽大煙而鬧得雞犬不寧甚至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人也加入了學生們的游行,這下不是要求大總統發表全國通電了,而是直接要求大總統下臺了。
? ?幫著外國人在華國賣大煙害人,這跟賣國還有區別嗎?還用國家的錢跟瀛國人打交道,合著之前濱江之役里軍兵們流的血都當做是瞎了看不見了嗎?這良心都被吃進狗肚子里了吧?
? ?現在,大總統府前面每天都圍滿了人,大家沖著大總統府緊閉的門扔著石頭爛菜葉和臭雞蛋,有一次甚至還有人往那扔了一個炸彈,嚇得周邊的人驚叫連連,還有人暈了過去。最后還是鄭大帥出動軍隊去維持秩序,而那顆炸彈也被證實里頭沒有炸藥。
? ?有記者趁著鄭大帥帶著軍隊來到大總統府的機會,帶著紙筆迅速上前,高聲喊道:“鄭大帥!聽說你和大總統是拜把子的兄弟!我想問你!大總統的所作所為!你是知道的嗎!”
? ?鄭大帥聽到了記者的喊聲,站定腳步,嘆了口氣,接著痛心疾首道:“我以為我替大哥查封了那些煙館子,大哥就能迷途知返,我沒想到啊。”
? ?一句話,定了大總統的未來。
? ?所有知名報紙都在報道:大總統叛國賣國,鄭大帥顧念二人兄弟之情,替其查封煙館,保全其名聲,望其迷途知返,怎料大總統不知悔改,一意孤行,令人扼腕。結尾還提了一筆第二次大選的日子,頗有些嘲諷大總統晚節不保的意思。
? ?也有些許小報質疑這是鄭大帥為了大選給大總統下的套子,但都被大眾的唾沫給淹沒了。
? ?賣國叛國,這種套子鄭大帥會下嗎?誰不知道當年濱江之役死得最多的,就是鄭大帥的兵。
? ?在最近的一次游行里,人們高舉著旗幟,拉起了橫幅,強烈要求大總統下臺,還有人舉起了鄭大帥的照片,呼吁讓鄭大帥來當聯合大總統。
? ?柳西岑看著報紙,長吁出了一口氣。
? ?陳老三事辦得很好,從散布消息到鼓動群眾再到游行中的各種舉措,全都辦得很好。
? ?聽說大總統已經下臺了,他的夫人帶著他的孩子同他離了婚,他的姨太太們也紛紛收拾了細軟各自離開,連他最寵愛的那個都沒留下。
? ?也是,誰會愿意跟一個叛國賣國身敗名裂,走在路上都會被無知孩童吐口唾沫的人在一起呢?
? ?這次大選,只要鄭家不同樣鬧出叛國賣國的丑聞來,那聯合大總統的位置就是鄭大帥的沒跑了。
? ?柳西岑放下手里的報紙,搓了搓臉,拿起一邊的毛筆,對著許久未動的戲折子時卻突然發現,自己什么也寫不出來了。
? ?柳西岑嘆了口氣,將毛筆放下。
? ?寫不出來就算了,反正這聽戲的人也是越來越少了。都叫《擲林泉》了,那就都擲了吧。
? ?更何況,自己已經編演了這么一場全華國人都看得到,甚至都參與了的戲。
? ?柳西岑閉了閉眼,笑出了聲。
? ?這可真是我演過的,最好的一出戲了啊。
9.
? ?鄭長風來的時候,柳西岑正倚著戲院的柱子,背對著他望著戲臺:“我倒沒想到,居然是你來動手。”
? ?鄭長風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 ?柳西岑抱著胳膊,歪頭看著地上被月光拉得很長的鄭長風的影子,半晌才轉過了身,看向站得筆直的鄭長風。
? ?“恭喜啊。”這是柳西岑對鄭長風說的第二句話。
? ?隔了很久,鄭長風才應道:“抱歉。”
? ?柳西岑看著鄭長風笑了笑,或許她應該告訴他,若他想成為一個成功的掌權者,那就應該更果決冷血一些,但她不想告訴他。于是她只是問道:“你有刀嗎?”
? ?鄭長風一愣:“有。”
? ?“用刀吧。”柳西岑沖他招招手,在自己心口處比劃了一下,“就這吧,你一個靠軍功升上來的少將不會不行吧。”
? ?鄭長風皺了皺眉頭,似乎很是不解:“為什么要用刀?”
? ?這下輪到柳西岑愣了愣,接著她笑出了聲:“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我樂意不就成了?”
? ?鄭長風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就在柳西岑以為他不會有動作時,她突然感覺到心口的一陣涼意。
? ?她又聽到鄭長風對她說了一句抱歉。
? ?她笑了笑,握著心口上的刀柄,拔了出來。溫熱的鮮血濺到了她的臉上,她靠著柱子癱坐下來:“謝了。”
? ?柳西岑感受著自己心口血液的流動以及逐漸困難的呼吸。她終于知道那人走之前是個什么樣的感受了。
? ?也難為他能同自己說那么多話了。
? ?柳西岑努力的眨了眨眼,但眼前似乎有白光閃過。她什么也看不清。
? ?但恍惚間,她似乎又看到了很多東西。
? ?舞會上自己吐出的煙圈。
? ?林家后院里鄭長風曲起手指敲了敲林小姐的腦袋。
? ?自己在戲臺上耍著紅纓槍。
? ?自己和英子在梨樹下打鬧,而一旁的李東在一旁給英子吶喊助威。
? ?柳家里沖天的火光。
? ?爹臨走前最后的那一聲怒吼“走啊!”
? ?萬丈霞光中那人低頭看著自己時,他像是盈滿了星星的眼睛。
? ?李老太爺撫著自己的頭無奈的嘆息。
? ?李東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
? ?英子一把抱住滿是泥濘的自己。
? ?柳家大堂里那人牽起自己的手,主位上是笑著的父親和捻著長須點頭的李老太爺,身邊還站著忍不住偷笑的李東和英子。
? ?那年他正好十八。
? ?那年她剛滿十六。
? ?那真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啊。
? ?終于,柳西岑閉上了眼,眼前閃過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十六歲花旦扮相的自己。她笑得明艷燦爛,沖自己招手道:“別唱了,咱們掏鳥去吧!”
? ?柳西岑張了張嘴,鮮紅的血從她的嘴角流下,那一聲“好”,終究沒能說出來。
? ?十二年了。
? ?都結束了。
? ?終于結束了。
10.
? ?南江戲院當家的旦角沒了,這一消息出現在報紙上時,也只引起了平日里幾位喜看戲的老人的唏噓。
? ?然而唏噓過后,便再也無人想起,曾有這么一位旦角出現過。
? ?倒是有人想起了那本未寫完的《擲林泉》,也嘗試著想續寫下去,然而都失了它原本的味道,到最后只好扼腕司硯的絕筆。
? ?倒是有小報猜測著司硯和柳西岑的關系,有人認為司硯與柳西岑交情匪淺,所以柳西岑的離去令司硯傷心絕筆;也有人覺得司硯就是個庸才,沒了柳西岑他便沒有了素材可供創作;也有誤打誤撞猜中司硯就是柳西岑的。但究竟事實如何,沒人會再出來回答了。
? ?鄭大帥成了鄭大總統,林小姐嫁入了鄭家,而陳老三也一直盯著鄭長風,直到他將柳西岑交托給他的人都安定了下來。
? ?李東按著柳西岑的話,將她葬到了南江的戲子墳。隨著李東來到南江的英子跪在柳西岑的墳前,滿臉淚痕,一遍遍地喊著“懷音”,李東扶著她的肩頭,狠狠的揉了揉眼眶。
? ?“皆道論我女兒身,安知我不覷神魂?縱擔不得家國深,也為允得一字沉!”
? ?南江戲院,柳西岑的屋里,這本《擲林泉》依然擺在桌案上。
? ?若是柳西岑還在,再看到自己寫的這句話時,大概會是笑出聲的。
? ?我的心其實很小的,它裝不下什么家國,也裝不下什么天下,大概,它只能裝下一個小院子。
? ?院子里頭,父親正指責李老太爺是個臭棋簍子;英子和李東正上樹掏著鳥;而他牽著我的手,說到了夜里,帶我去林子里看星星。
? ?那時我剛滿十六。
? ?那時他正好十八。
? ?那時沒有火光。
? ?這出戲,唱完了。
【完】
2016/11/27/00:47
按照習慣來瞎說幾句吧。
文名是瞎起的。
大概是任務驅動型作文寫多了,現在什么描寫都寫得力不從心。不過說到底就是自己寫得太少了,所以什么都不會寫了。
情節安排的零散混亂,一些情節的突兀,對話過多,環境描寫心理描寫過少,分段零散。大概還有一大堆錯別字和病句。
以上毛病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改過來,感覺自己可以選擇死亡了。
天真的我以為自己可以一星期寫完,誰知道零零碎碎寫了快三星期。
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了。
就這樣吧。
感謝你能看完。
2016/11/27/1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