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之后

? ? 1

? ? 進入黑暗的空間裂縫,穿過一半被寒冰覆蓋,一半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冰火隧道后,我們終于進入了STZ星球。

? ? 我們這一行被捕者一共有兩千多人,可真正到達這里的卻不到百人。

? ? 他們有的被空間裂縫里的未知物體撕成粉碎,有的被冰火隧道里的寒冰凝成了冰雕,或者被那烈火燒成了灰燼。

? ? 還有一部分大概是因驚嚇過度,導致精神陷入了崩潰狀態,剛降落STZ星球就發起了瘋,然后被STZ星球路邊的花花草草……殺死了。

? ? 你可能很難想象,路邊隨處可見的一塊石頭,一朵小花,一根野草在微風中變出人形,化作冷酷殺手的場景。

? ? 我也很難想象,所以思緒還停留在那一條條鮮活奔逃的生命,化作一具具冰冷尸體的恐懼之中。

? ? 我無法理解,這種“草木皆兵”的場景,是仙術,是妖術?又或者是STZ星球先進的科技手段?

? ? “嗨,小羔羊們!”高大的青年人用力拍了拍手,把眾人空洞呆滯的目光引向他。

? ? 青年人自我介紹道:“我姓郝,叫郝生活,是你們這次星際旅途的小隊長。接下來的十天,就由我郝生活帶領著大家去適應并在這個星球存活下去,希望大家別老想著逃跑,與郝生活一起好好生活!”

? ? STZ星球,是一顆存于已知宇宙卻未被探測發現的行星。用郝生活的話來說,那是因為我們的科技水平還不足以探測發現這顆高級行星的存在。

? ? STZ星球上的最高統治群體,是一群與人類外表相差不大,但卻比人類更加完美的生命體。

? ? 完美是指身形比例,以及長相方面的完美。STZ的這群身材完美,長相完美的生命體稱自己為“天族”。

? ? 所謂“天族”,也就是我們經常說到的“外星人”。

? ? 對人類來說,所有他國的人都是“外國人”,因此其他星球的“人”,同樣統稱為“外星人”。

? ? 而對天族來說,我們人類可不是“外星人”,我們只是他們放養,或者播種在另一顆行星的“食物”而已。

? ? 就像人類種在田里的糧食,放養在山上的雞,羊,牲畜一樣。

? ? 郝生活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讓我們對所謂的“星際旅途”有了一個大體的了解。

? ? 簡單來說,天族是整個宇宙行星的統治者,而除了STZ星球這顆主星之外,其他所有行星上的生命體,都只是天族圈養的食物。

? ? 就連我們生存的藍色星球,也只是他們其中的一個“牧場”,而且還是一個被遺忘的牧場……

? ? 試想你圈養在大山里的雞,羊,在被你遺忘了很多年之后,不僅外表進化得和你相差不大,而且還能與你語言交流……那時候你是會覺得驚喜還是驚恐?你是會選擇吃掉它,還是接受它成為你的同族?

? ? 同樣的,那些進化出完美體型,擁有科技武器和獨立思考能力的“雞”,“羊”,到時是會選擇和你共存,還是會選擇報復你的囚禁,侵略你的家園,走出那座大山?

? ? 天族同樣陷入了這種兩難的境地,好在他們的科技水平依舊遙遙領先,所以他們有了優先選擇的權利。

? ? “往這邊看!”郝生活再次拍了拍手,拉回正在沉思的眾人,他指向遙遠處的一顆顆蔚藍色光點。

? ? 那些光點就像夜空中的繁星,每一縷光芒都散發著誘人的律動,郝生活的聲音同樣有一種誘人的魔力,“那里的每一顆光點,都代表著一座無主城堡,只要能在那里擁有一座城堡,你就能被天族接受,成為天族的一員,在這個星球生存下去。”

? ? 郝生活說完這句話,人群開始騷動,那一顆顆原本無神的眼球,漸漸閃爍著奇特的光芒。

? ? “郝隊長,”我不顧女友的阻攔,高聲問道:“那您現在成為天族的一員了嗎?”

? ? 躁動的人群忽然安靜下來,因為在之前郝生活的介紹中,得知他同樣只是一位被捕者而已。

? ? 能為天族做事,自然成為了天族的一員,這個問題聽起來有點可笑。

? ? 所以郝生活笑了,只是笑得有點尷尬,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算……算半個天族吧,等把你們安頓好,我就正式成為天族的一員了。”

? ? “怎么安頓?帶領我們熟悉這個星球的規則,然后成為天族的奴隸?食物?還是實驗室里的小白鼠?”

? ? 人群中落針可聞,女友一直緊握著我的手甚至開始不停地顫抖。

? ? 我知道這時候沖撞郝生活并不是一個理智的行為,可我就快要瘋了。從莫名其妙地被抓上飛船,莫名其妙地進入黑暗裂縫,身邊的同伴莫名其妙的死去……這數不盡的莫名其妙里充滿了一個又一個的未知,我恐懼未知,因為這種未知讓我不確定自己下一刻是不是還能活著。

? ? 可能我和那些因為精神崩潰而被殺死的被捕者一樣,已經瘋了。

? ? “天族不需要奴隸!”郝生活那一直溫和的聲音忽然變得冷漠,他正色說道:“只是玩一個游戲,通關之后就可以在那里選一座城堡,住進去,然后活下去。”

? ? 聽到能夠活下去,原本緊張的氣氛稍微得到緩釋,就連我暴躁的神經也逐漸平和。可眾人還沒來得及露出松一口氣的表情,郝生活又說道:“但是只有一個人能夠通關!”

? ? “那……沒過關的人呢?”人群中一個健碩的大漢低頭問道。

? ? “嘿嘿,適者生存……”郝生活露出一個癲狂笑容,“不適者嘛……死掉!”

? ? 2

? ? 我們降生到那個世界的時候,沒誰問過我們的意見,沒有人問我們愿不愿意去。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我們沒有意識,所以沒有選擇的權利。

? ? 可我們意識清醒地被帶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同樣沒有誰問過我們的意見,我們似乎從一開始就喪失了選擇的權利。

? ? 郝生活是個好隊長,他以前大概也和我們一樣吃夠了生活的苦,所以他愿意給我們選擇的權利。

? ? “我給你們兩個選擇,”郝生活無奈地搖了搖頭:“要么參與游戲,要么直接死去。”

? ? ——地上只有一具尸體,卻已經足夠震懾活人,因為那個死人在活著的時候只說了一句不完整話。

? ? 他說:“我……不要城堡,我想要回家……我想……”

? ? 風割斷了他的脖子,那些和他想法一樣的活人隨著他的死亡,終止了腦海中那個會丟掉性命的想法。

? ? STZ星球,草木皆兵,泥石涌動,就連風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唯獨人不可以有,這似乎有些諷刺。

? ? 雜亂的人群,死一般的寂靜,對未知的恐懼和想活下去的欲望,漸漸遮掩住了他們原本善良的心。

? ? 郝生活這個好隊長忽然就不好了,因為他給了我們選擇的權利,卻沒有給夠足夠多的選項。

? ? 沒有誰會愿意直接死去。

? ? 既然只能活一個,那在游戲開始之前先殺死一個人,是不是就多一絲活下去的機會?

? ? 人群開始動蕩,窸窣不安的腳步聲響起,郝生活卻忽然放聲大笑道:“你們都很優秀,但你們的戰場并不在這里。”

? ? 郝生活說完側開了身子,一條漆黑的隧道憑空出現,他指著那隧道口說:“去到隧道的另一頭,還活著的就算是過了第一關。”

? ? 人們習慣用眼睛去觀察這個世界,所以恐懼黑暗,因為黑暗里看不見任何事物,無法分辨前面是安全還是危險。

? ? 因此對于那條黑暗隧道里的未知恐懼,沒有誰愿意去做第一個嘗試的人。

? ? “你們以為這又是一道選擇題?”郝生活譏諷道:“我是誰?我是郝生活,在我的面前,你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 ? 郝生活話音落下,漆黑隧道口的黑色霧霾忽然開始涌動,像極了吸塵器內吸的風凝成了實質,而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垃圾”,被那風力往內拉扯著。

? ? 耳邊頓時響起鬼哭狼嚎的聲音,那哭聲可能有恐懼,可能有無助,可能有痛苦……總之很雜亂。

? ? 身體翻滾旋轉的途中,我分明看到郝生活對我笑了一下,還禮貌的點了一下頭。

? ? 可能是角度的問題,可能是我現在身體在動蕩的原因,導致我看錯了,還未來得及細想,身邊的哭聲就已經戛然而止。

? ? 我可能進入了隧道之中,因為這里和在外面看到一樣黑暗,哦不,要比外面還要黑暗。

? ? 外面看到的黑暗只是遮住了我的眼睛,而這里的黑暗卻連我的耳朵也蒙住了,我聽不到任何聲音,甚至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 ? 你能想象那種視覺,聽覺,觸覺都消失了的感覺嗎?

? ? 在黑暗的掩埋下,我看不到,聽不到,摸不到任何東西,但我的嗅覺和味覺卻格外靈敏。

? ? 無盡黑暗中,我只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嘗到血液的味道,卻什么也做不了。無力的恐懼一次次挑斷我緊繃的神經,我放聲大哭,卻聽不到聲音,要不是淚水流到了我的舌頭上,我甚至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在哭,因為我連自己的嘴是否在張開大哭都感受不到。

? ? 我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這里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我只能嗅到鮮血的味道褪去,變成了惡臭。我只能嘗到鮮血的味道消失,一種無法形容味道的液體不斷滴落在我的舌頭上。

? ? 心中又升起另一輪的恐懼猜想,難道那些人已經死了?難道我是在他們的尸體下方?那這種味道古怪的液體豈不是……

? ? 想到這里,我覺得我應該反胃,可笑的是我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胃在哪里。

? ? 當所有的臭味消失,嗅覺失去了它的作用,所以開始變得麻木。當不明液體停止滴落,味覺也失去了它的作用,同樣開始變得麻木。

? ? 我的意識開始麻木,記憶開始麻木,在那個蔚藍色星球上的一切都已經模糊,腦中卻閃爍著一個個人影……

? ? 首先是在被天族抓住帶往STZ星球途中莫名其妙結識交往的女友澤荏,然后是身材相貌都很完美的模特魏萊,帶著孩子的單親母親胡希和她三歲大的兒子胡望……身強力壯卻膽小如鼠的成建康,成熟穩重的孟享,幼稚的高中生童趣,隨時說著段子逗人開心的奚悅,冷靜睿智的郭旺……等等等等……

? ? 腦海中最后停留的是女友澤荏的面孔,她在細數著我在郭旺那里學來的,逗她開心的誓言和情話。

? ? 說著說著她就開始哭了,然后拼命地捶打著我的身體,似乎在責怪我不守諾言,答應她的事還一件沒有做到,就先死一步了。

? ? “咳……咳咳咳……疼……”

? ? 我艱難地睜開眼,澤荏那懸浮于空準備打下的手忽然有些無處安放,這一瞬間我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從痛苦變成呆滯,然后是喜悅,最后喜極而泣緊緊地抱住我。

? ? “這是……夢嗎?”我希望那只是一場夢,那些恐懼以及我的死亡,都只是一場夢。

? ? “不完全是。”一個厭惡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疑惑地抬頭,看到了郝生活正滿臉笑容地對著我點頭。但是由于他在彎著腰,所以那友好的點頭示意,更像是在對死人的默哀鞠躬。

? ? 3

? ? “恭喜過關!”

? ? 原來黑暗隧道的另一頭,是一個寬闊的廣場,確切地說,更像是一個四面高墻聳立的角斗場。

? ? 這高墻仿佛與天相接,讓人無法感受它的實際高度。

? ? “像不像坐進觀天?”郝生活見我沒接受他的道喜,順著我的目光看向其中一面墻壁問道。

? ? “如果你出生在這里,從來沒人告訴你外面有多寬,你會不會像那只青蛙一樣,以為天是這樣的,然后只有這么寬?”郝生活一邊用手比劃著一個正方形的樣子,一邊繼續問道。

? ? 我默然點了點頭。

? ? 郝生活卻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現實是你還不如那只青蛙,那只青蛙只要敢跳出井口,就能知道外面寬闊到沒有邊際……而你雖然知道外面有多寬,卻永遠也沒法出去,你覺得誰更慘?”

? ? “你到底想說什么?”郝生活很高,我抬起頭只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所以無法與他對視。

? ? 郝生活的下巴動了動:“難道你不覺得好奇嗎?”

? ? 他指向分散在廣場各處,正在緊張張望的眾人,“這些活下來的人,都是你腦海中最后想起的人。”

? ? 郝生活的話讓我想起了黑暗里的一切,我看向廣場上那幸存下來的一道道身影,雖然心里有所猜想,卻還是皺眉說道:“能撐過來,是他們的運氣和本事。”

? ? 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確定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確的。

? ? “別騙自己了。”郝生活笑道:“你明明已經知道了游戲的規則,卻還是不敢承認這個事實。”

? ? “從來沒有只能活一個人的游戲,除非那本來就只是一個人的游戲。”郝生活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極了上司鼓勵下屬,“你是我選擇的唯一玩家,而他們是你選擇的通關工具,你的通關是必然的,只是看你想玩到第幾關。”

? ? 郝生活的話無疑是證實了我的猜想,我頓時背脊發涼,制定這個所謂“游戲”的天族成員,究竟是一個怎樣變態的魔鬼?

? ? 這就像是那個火車鐵軌的選擇一樣,火車正常行駛會撞死五個貪玩的小孩,而變道則會撞死一個無辜的小孩,你會怎么選?

? ? 有人說五條命比一條命重要,有人說五個人的錯為什么要一個人來承擔?總之怎么選都是錯!

? ? 但不管怎么選,總有一方能活下來,而郝生活給我選擇,是除了乘務員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得死,包括火車上的乘客。

? ? ……

? ? 巨大的廣場被四面高墻圍著,變成了一口深井,我們都是井底的青蛙,沒有太陽的時候,我們以為天只有井口那么寬。

? ? 而烈日高照,就沒有天了。

? ? 只有太陽,和一群在烈日下痛苦蠕動的可憐蟲。

? ? “你從一開始就可以選擇通關,讓他們少受一點苦的。”郝生活無奈地搖著頭,似乎他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日光的溫度會持續上升,直到他們中有人死亡。”

? ? 在烈日下奄奄一息的所有人忽然出現在我的腦中,他們變成了一張張機械化的紙片人,紙片的上方有一根紅色的線,類似于網絡游戲里游戲角色頭上的血條。

? ? 血條的右邊有一個紅色的“X”,我能看到他們的血量在持續衰減,也能選擇那個紅色的“X”的亮起,直接終止他們的生命。

? ? 當血條都掉到百分之十的時候,他們連掙扎蠕動的力氣都沒了,裸露在外的皮已經被烈日灼到開始糜爛。

? ? 我內心掙扎著,渾身顫抖著,女友的臉已經潰爛,眼中的淚水還未流出,就被高溫蒸發。痛苦的眼神透露著哀求,這一瞬間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聲,她在向我求死!

? ? 這一瞬間我似乎能聽到所有人的心聲,所有人都在求死……除了胡希,胡希在我腦中痛哭,她說她愿意用她的死,去換她的孩子活著。

? ? “選擇吧……讓我死……犧牲我吧……太痛苦了,我受不了了,讓我先死……求你……”

? ? 所有人都在求我讓他解脫,所有人都在逼我做出選擇,可我不能選……如果我選了,就會真正進入郝生活的游戲,被他驅使成為火車的上的乘務員,成為最終的通關工具。

? ? “為什么……為什么選我……為什么選我!”我一邊搖頭,一邊嘶吼。

? ? “因為你不怕我。”郝生活的解釋很理所應當,他說:“我希望有人能過關,卻不希望那人什么都聽我的,那樣的游戲太無趣了!”

? ? 用人命來體驗樂趣?我顫抖著指著高高的郝生活,“瘋子,你這個瘋子!”

? ? “相信我,以后你會比我更瘋的。”郝生活的下巴動了動,“看來你并不適合做選擇題,那這第一關就由我來替你選。”

? ? “成建康……不行,他這體格在后面的關卡應該有大用;郭旺……也不行,他的智力后面應該有用;魏萊……算了,她太漂亮了,美女該被優待……”郝生活如數家珍一般,對廣場上昏迷的眾人一一點名,然后說出他們的優點缺點,全然真的把那一個個活人當做了某種工具。

? ? “就他了!”郝生活指向高中生童趣,“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會成為拖累的。”

? ? 4

? ? 童趣死了,死得很平靜,當他的機械紙片在我腦海中破碎的那一刻,身影也跟著在廣場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 ? 當一個人被所有人都忘記了之后,那他是否存在過已經不重了,機械紙片上的血條重新恢復百分之百,所有人都“滿血復活”了。

? ? 他們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卻唯獨忘了童趣,忘了那個被迫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們短暫存活的童趣。

? ? 他們也忘了我,忘了因為我的遲遲不做選擇,而讓他們受的痛楚。

? ? 廣場上的高墻可能真的高到讓我們觸摸不到井口,所以在這一關通過后,其中一面墻角開啟了一道門。

? ? 門里冒著陰沉沉的綠光,很像那種恐怖的生化實驗室里的光芒,人們看到這種光芒總會不自禁的想起沼澤,腐爛,惡臭,以及喪尸。

? ? 郝生活說這是第二關的入口,這次大家都默不作聲,很默契地自覺進入了門內,因為即使不進,也會被“吸”進去。

? ? 繼續或者是終止,是選擇,卻又不完全能被自己選擇。

? ? 更何況大家已經受夠了黑暗和光明的苦了,所以只要前方不是黑暗,或者純粹的白色熾光……哪怕它是原本滲人的生化綠光,也不是太難接受。

? ? 大門關上,惡臭撲面而來,遠方好像是一個陳舊的工廠,生銹的油漆桶橫七豎八地擺著,門前的水泥地破破爛爛的,惡心的氣泡從那水泥地的凹陷處爭先恐后的冒出來。

? ? ——多么無趣的場景。

? ? 但臭是真的臭,要是有人能把這已經緊閉的大門打開讓我透透氣就好了。

? ? “吱……吖……”

? ? 門開了。

? ? 郝生活一臉堆笑的走了進來。

? ? 郝生活很高,所以在他側開身子之后,一個很矮很不起眼的年輕人出現在我們面前。

? ? “他叫石堅,你們的新伙伴。”郝生活介紹道。

? ? 名叫石堅的年輕人對我們點頭示意,然后很自然地走進我們的隊伍,我扭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隊伍的最后方。

? ? 石堅很矮,所以他站在隊伍的最后方很不起眼。

? ? 郝生活忽然陰惻惻地笑道:“練個小號。”

? ? 我扭頭看向他,卻依舊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我問道:“什么意思?”

? ?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郝生活譏諷道:“以為不做選擇,帶領他們一直撐下去就行了?”

? ? 我沒說話,等著郝生活的下文。

? ? 郝生活繼續說:“我們那一批的被捕著,被選中的那個人和你一樣愚蠢,他也不想做選擇,結果最后死了!”

? ? 我盯著郝生活那尖銳的下巴,忽然想通郝生活的身份,頓感好笑,“難不成你也是個……‘小號’?”

? ? 郝生活尖銳的下巴一僵,惱羞成怒地道:“游戲總是要通關的,你不愿意選擇,有的是人愿意選擇!”

? ? “啪!”摔門聲響起,郝生活走出了這個廢棄的舊工廠。

? ? ……

? ? 郝生活說的對,我原本就是做好了不選擇的準備,因為我一旦選擇了讓他們成為我的工具,我就會變成郝生活腦中的一張“機械紙卡”,成為郝生活的工具。

? ? 我只能不選擇,或者選擇其他的選擇……

? ? 郝生活還說過:從來沒有只能活一個人的游戲,除非那本來就只是一個人的游戲。

? ? 但那個人究竟是我?還是郝生活?

? ? 這所謂的游戲考驗,到底是天族對我考驗,還是對郝生活的考驗?

? ? 我想不通,也不想想,但我現在還活著。

? ? 活著一定要做些什么,比如……好好活著,或者活得更久一些。

? ? 從那黑暗隧道里活下來的一共十個人,我,澤荏,魏來,胡希,胡望,成建康,孟享,奚悅,郭旺,童趣。

? ? 童趣已經死了,但又來一個石堅,我們這個隊伍總共十個人。

? ? 石堅很不起眼,也不說話,而其余八人因為“變”成了機械紙片懸浮在我的腦海中,所以不需要言語交流我也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 ? 十人小隊很自然的以我為首,我帶著他們走進廢棄的工廠,這個工廠很寬,中間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邊是一道道生銹的鐵門,鐵門被一根手腕般粗的鐵鏈鎖著。

? ? 走廊的盡頭有一間敞開的大門,里面有兩張床,里面就只有兩張狹窄的鐵床。

? ? 胡希的孩子今年才三歲,一路的顛簸兇險,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過來的。

? ? 我同樣不知道,胡希是怎么熬過來的,因為從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那個孩子就沒離開過她的懷抱。

? ? 我對胡希說:“把孩子放到床上吧,我們可能,可能暫時沒有什么危險。”

? ? 胡希點了點頭,小胡望眨了眨眼。

? ? 美麗的魏萊早就渾身癱軟地躺到了另一張床上,狹窄的床似乎容不下她那曼妙修長的身姿,我的女友澤荏也容不下。

? ? 她氣呼呼地站到我的面前,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尷尬地撓了撓頭,“呃……餓……你們……你們餓不餓?”

? ? 說實話我轉移話題的方式很土,但卻很有效,聽到我這句話,大家似乎都想起來了自己一種消耗型動物,是需要飲食的。

? ? 大家都沒有說話,因為肚子替他們說了話。

? ? 在到達STZ星球的之前,天族成員給我們提供了最后一次食物,我不知道在那個黑暗隧道里到底待了多久,所以無法估計自己有多久沒有進食了。

? ? 只是在這一刻,緊繃的神經稍微得到放松之后,肚子就發出了自己的不滿。

? ? “老郭,老孟,咱仨出去找找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吃的。”我叫了郭旺和孟享,然后對成建康說:“建康你是我們這里面最強壯的男人,保護女人和孩子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 ? 成建康的臉瞬間紅了,我的腦海中響起他羞怯的聲音:“我……我盡量!”

? ? 然后郭旺的聲音響起:“這鳥地方會有什么吃的?”

? ? 孟享搖了搖頭,聲音也跟著響起:“找找,總比什么也不做的好。”

? ? 我點了點頭,是啊,做點什么總比坐著等死的好。

? ? 郭旺和孟享剛從撐著墻壁從地板上起身,石堅卻已經帶著很多食物走了進來。

? ? 5

? ? 吃飽喝足,零食袋礦泉水瓶散落一地。

? ? 石堅說他撬開了走廊兩邊的其中一間鐵門,看到里面全是食物,就給大家帶了過來。

? ? 聽到他的解釋,除了我和郭旺之外的其他人,都對石堅表達了最真摯的感謝。

? ? 我沉默是因為我知道石堅是郝生活的“小號”,郭旺沉默是因為他知道那鐵門和鐵鏈有多堅固。

? ? 之后的數個小時,毫不起眼的石堅幾乎有求必應,我們需要什么,或者是女人們無意中念叨什么,他都會“撬開”其中一間鐵門,然后帶回來我們想要的東西。

? ? 狹窄的房間瞬間成了十人聚會的西式餐廳,蠟燭,牛排,紅酒,音樂,一樣不少。

? ? 奚悅腦中層出不窮的搞笑段子惹得大家忍俊不禁,我的眉頭越皺越緊,近乎崩潰的吼出了聲:“你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 ? 音樂戛然而止,笑聲戛然而止。

? ? 溫馨的西式餐廳忽然變回了那個狹窄的,只有兩張小鐵床的房間。

? ? “那可不是夢!”郝生活的聲音憑空響起,“那只是那一座座藍色的城堡里,其中一座城堡里的其中一層而已。”

? ? 郝生活的聲音充滿了誘人的魔力:“在你生活的那個世界里,你終其一生都在為能擁有一套房而拼命。而在這里,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擁有一座裝滿財富的城堡。”

? ? 我用力地甩著頭,把郝生活灌入的腦中的那些美麗場景搖得稀碎,大笑道:“你要是換一個名字的話,可能我早就自愿成為你的工具了。”

? ? “什么?”郝生活不解。

? ? 我無奈說道:“我不想向生活低頭,哪怕你是郝生活!”

? ? “看來你真的不適合做選擇題。”郝生活也不氣惱,陰沉沉地道:“你玩過扭蛋機嗎?”

? ? “嘭!”

? ? 狹窄房間的鐵門忽然關閉,鐵門上的銹跡“唰唰”落下,變成了一道透明的玻璃門。

? ? 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走廊的盡頭,那個破舊的工廠大門,走廊兩邊被鐵鏈鎖著的銹鐵門一道接著一道的打開。

? ? 陰層層的綠光射了出來,照亮了走廊,走廊像一個燈光閃繞T臺,不多時便站滿了“模特”。

? ? 我看著走廊上的那一個個“模特”,心里先是狠狠鄙視了一陣郝生活,喪尸出籠?太土了吧!

? ? 那走廊上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模特”,渾身流淌著惡心液體,衣物破破爛爛的,裸露在外的皮膚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和電影里放的所謂的喪尸,完全一模一樣。

? ? “不是喪尸出籠,是喪尸進食。”郝生活的聲音再次在房間中響起,這時我腦中的那些機械紙片忽然開始轉動,越轉越快,攪得我的腦袋一陣疼痛。

? ? 等我眼睛恢復清明的時候,一張機械紙片出現在了最前方,那是奚悅的紙片,我連忙看向眾人,房間內是一張張緊緊捂住的嘴。

? ? 我回頭看向走廊,一截染血蒼白手臂正被一只喪尸吞入口中。

? ? 那場景既血腥,又惡心,身后是一陣陣夾雜哭聲的嘔吐聲。

? ? 腦中是一陣陣得意的大笑聲:“怎么樣,這個扭蛋機游戲好不好玩?”

? ? 郝生活的笑聲很暢快,很痛快,很變態。

? ? ……

? ? 失去了奚悅的狹窄房間里,失去了所有的喜悅,所有人都害怕下一死的人是自己,又所有的人都很無能為力。

? ? 我們就連這扇透明的門都出不去。

? ? “即使你成為這個星球的一部分,你能自在的生活下去嗎?你不能,你只會像郝生活一樣,被這個星球的一草一木花鳥魚蟲逼成瘋子!”我已經忘記這是我第幾次試圖說服石堅了,“你想象一下,當你走在路邊要擔心被吹過的風殺死,上廁所可能被馬桶殺死,喝水可能被水嗆死……當然,被水嗆死的確實有,但是這樣的星球,真的適合你生存嗎?”

? ? 石堅還是不說話,我向郭旺和孟享,他們也表示無能為力。

? ? 十人小隊就剩八個了,成建康也死了。

? ? 本來死的應該是郭旺和孟享的,結果成建康沖了出去,把郭旺和孟享救了回來,自己卻沒能逃脫。

? ? “要不是建康身上帶著傷,他一定能回來的,都怪我!”孟享扇了自己一耳光,成建康就是因為救他才死的。

? ? “都怪我,建康是救我受的傷!”郭旺也扇了自己一耳光。

? ? 我繼續沉默地看向石堅,因為不管是救郭旺受傷,還是救孟享死去,都是石堅開的門。

? ? 坦白的說,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很重要,但是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是我的同伴,不重要的是我和他們其實沒什么太深的交情。

? ? 同時天涯被捕者,或許這是我們唯一的關系,我此刻在想的是,這門只有石堅能開,那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門?

? ? 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因為我開始漠視他們的生死了,哪怕他們是我的同伴。

? ? 6

? ? 兩張狹窄的鐵床合起來就像是一道門,兩張合起來的鐵床打開就是一條路,這個設計很合理,路可以在地上,也可以在墻上。

? ? 傳統的思維都是拒絕下地獄的,所以我把路開在了墻上,走廊上的喪尸一擁而入,狹窄的房間很快就被擠滿了。

? ? 小孩先逃,女人先逃,這也是傳統的思維。

? ? 按理來說,傷者也應該先行,郭旺是傷得最重的,所以石堅一口吞了郭旺,讓他先行一步。

? ? 這不是笑話,這是我答應石堅的條件。

? ? 他給我指一條逃跑的路,我讓他吞食我的同伴,他說他是一個怪物,只要不停地吞噬,他就會變得非常強大,甚至能吞掉郝生活。

? ? 但前提是,我允許他吞噬。

? ? 石堅說我們見過戴著面具的天族成員,卻從來沒見過真正的天族成員。

? ? 石堅說我們聽過郝生活口中的天族,卻從未見過真正的天族。

? ? 石堅說根本沒有什么所謂天族,一切都是郝生活的一場實驗罷了,他就是第一個試驗品,他說他可以證明給我看,但前提是我允許他吞噬。

? ? 我與石堅交易,無疑是與虎謀皮,但我想賭一把。

? ? 我一只在想那列火車在已知前行必須選擇撞左邊還是撞右邊的情況下,會怎樣選?如果我是那列火車的乘務員,在已知的情況下會怎樣選?

? ? 在看到了石堅矮小的身軀果然變得龐大之后,我有了自己選擇。

? ? 墻后是一道明亮的通道,我們不知道通道的另一頭是什么,這個世界似乎有太多的不知道,但你走過去總會知道。

? ? 胡希抱著她的孩子跑在最前方,澤荏緊跟其后,我追趕在魏萊的后面,看著她妙曼的身姿,這逃亡之路似乎都美妙了許多。

? ? 孟享拖著受傷的腿走得很慢,而郭旺和石堅已經融為了一體,吞噬了郭旺的石堅真的變得很強,一個人擋住了源源不斷的喪尸。

? ? 忽然,石堅扭頭,一口吞了渾身傷痕,滿頭大汗的孟享。

? ? 石堅的身軀又龐大了一點。

? ? 通道的盡頭就在不遠處,有些蒼蒼的樹木,有些濃濃的云霧,像極了我的家鄉。

? ? “我……我撐不住了,下一個是誰?”石堅氣喘吁吁的聲音響起。

? ? 魏萊好像瞬間明白了些什么,她轉過身祈求地看著我,滿臉嬌羞地跪下:“我……我想活著,等活下去,我可以嫁給你!”

? ? 魏萊很美,我有些動容,誰知道澤荏也停住了腳步,極不客氣的說道:“那我去死?”

? ? 魏萊很美,澤荏是我的女友,這里和我沒什么關系的好像就只有最前方的胡希和胡望了。

? ? 胡希轉身,一臉從容,也不祈求,平靜說道:“盡頭就在前方,我可以成為你前行路上的最后一個犧牲品,但請你善待我的孩子!”

? ? 我看了看楚楚動人的魏萊,一臉怨氣的澤荏,以及平靜自若的胡希。

? ? “對不起!”我對魏萊說道,然后一手抓住澤荏的手,一手輕輕推著胡希,向著通道的盡頭走去。

? ? 7

? ? 故事還沒有完結,所以通道的盡頭并不是生路,而是絕路。

? ? 萬丈懸崖上,蒼蒼樹茫茫,郝生活站在懸崖邊上,失望地看著我。

? ? “明明一件很簡單的事,你為什么要弄得如此復雜?你明明可以很輕松的通關,卻要看著他們痛苦死去。”郝生活說完看向我身旁龐大無比的石堅,“他就是個無底洞,你填不滿他的,你把他弄這么大,不怕他連你吞了?”

? ? 石堅的身上布滿了綠色液體,惡心極了,那嘴也龐大至極,像極了一個能吞噬一切的兇獸。

? ? “別怕,我不嫌棄你。”我伸手抓向石堅的手,卻只能半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 ? 我對胡希說:“你抱著孩子站到我的身后去。”

? ? 感受到澤荏也想后退,我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些。

? ? “如果我是我控制那列火車,我會讓它駛離那道鐵軌。”我看著郝生活道:“因為列車上根本沒有其他乘客,只有一個被你操控的乘務員,我就是那個乘務員!”

? ? 郝生活的笑容忽然僵住,這一次我忽然看清了他的臉,因為他忽然沒那么高了,郝生活顫抖著道:“你……你……你想做什么?”

? ? 我露出一抹冷笑,一手握住石堅,一手抓緊澤荏,悍不畏死地沖向他!

? ? 懸崖上的冷風有些刺骨,不知道掉落涯底會不會粉身碎骨。

? ? 懸崖底部熒光閃閃,像極了那一座座誘人的財富城堡……

? ? “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先下來再說。”我站在8樓的陽臺上,醉眼迷離地看著這個最先闖進來的小戰士,小戰士年紀不大,所以不怎么會安慰人。

? ? 樓下燈光閃爍,救護車,警車,看熱鬧的車停滿了整個廣場。噴水池底密集的藍色光芒在水波中泛起點點熒光,好像美麗城堡里傾瀉出來的誘人光芒。

? ? “我說我,只是喝醉了來這里吹風你信嗎?”

? ? 小戰士翻了翻白眼:“沒見過誰在陽臺吹風把防護欄卸了的。”

? ? “真……”我話還沒說完,天上閃過一個黑影,一腳把我踹回了屋里。

? ? “警察同志……警察叔叔……求您,千萬別告訴的家人,我真的只是喝醉了去吹吹風,沒想自殺啊……”

? ? ……

? ? 舊工業小區里的垃圾池臭得要命,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這里要拆了重建。

? ?

? ? 我可能又要搬家了,真麻煩。

? ? 一想到老婆在網上買的那些有的沒的完全沒什么用的東西,我就一陣頭大,屋子塞得滿滿的,門口放著一個大魚缸。

? ? 那魚缸是她用了不到原價一半的價格買的,她覺得她賺大了,結果連魚都沒養過一條。

? ? 開門,關門,又是一天。

? ? “又喝酒了嗎?”老婆揉了揉眼,從沙發上撐了起來,罵罵咧咧的去廚房給我倒了一杯溫水。

? ? 我換了拖鞋,茶幾上的手機還亮著,上面顯示著直播結束,我搖了搖頭,問道:“兒子呢?”

? ? 老婆打了一個哈欠:“早睡著了。”

? ? “哦,那你怎么不睡?”

? ? “還不是等你等的……”

? ? 我翻了一個白眼,明明是在沙發上看賣貨直播看睡著了。

? ? 我拿起她的手機返回了主頁,手機桌面是我和她還有孩子的合照,上面P著一行字:胡希愛陳杰。

? ? 此刻我忽然有些慶幸,還好我沒跳下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城堡,不然我可愛的兒子陳望真得跟我的老婆姓了。

? ? 老婆俯身拿手機的時候,一臉嫌棄地問道:“今天干嘛去了?身上怎么這么臭?”

? ? “我今天……”我一臉認真地說:“可能被外星人抓走了,差點回不來。”

? ? “老公……”老婆摸了摸我的頭,同樣認真地道:“要不換個工作吧,你看你都要被逼瘋了。”

? ? ——

? ? ——在生活的壓力下,你可能會失去童趣,失去喜悅,失去健康。因為責任,你可能要安放棄過往,放棄夢想,放棄未來。時間毫不起眼,但只要你看看抓住,他卻能給予你想要的一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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