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作為北宋時期的朝廷重臣,曾位高權重,亦曾顛沛流離,其經歷可大起大落,但他始終保持良好的心態和強健的身體,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生瀟灑飄逸,被人稱作“坡仙”。蘇軾能做到這一點,是和他一貫堅持的養生哲學與實踐分不開的。
在蘇軾的養生哲學中,“心”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概念。他認為心是個體的人作為人類之一員而存在的基礎,是客觀世界的反映:“自有生人以來,人之所為見于世者,何可勝道?其鼓舞天下,經緯萬世,有偉于造物者矣。考其所從生,實出于一念,巍乎大哉,是念也,物復有烈于此者乎! 是以古之真人,以心為法, 自一身至世界, 自一世界至百千萬億世界,于屈伸臂頃, 作百千萬億變化, 如佛所言, 皆真實語,無可疑者。”所以蘇軾認為養生必先養心,養心須具備崇高的思想和良好的品德,這是根基。如果思想敗壞,甚至品行不端,縱使將養生之術練到極致,也只能是徒有其表而已,根本不可能學到真諦。在寫給張安道的信中,蘇軾說:“神仙至術,有不可學者:一忿躁,二陰險,三貪欲。”這是因為一個人若心中常懷鬼胎,則絕不可能事事坦然,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是也。只有完全消除這些不良的品性,才能具備修煉、養生的基礎。在這樣的基礎上,人心還要豁然曠達,不可患得患失,要善于隨著境遇的改變而調整心態,隨時保持樂觀、平和的心理狀態。蘇軾說:“凡物皆有可觀,茍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哺糟啜漓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只要心態樂觀、平和,在任何境遇之下,眼中的世界都是美好的;如果人心能夠不凝重、不緊張,那么人就會無憂無慮、閑怡自在,達到任性逍遙, 隨緣放曠。現代醫學證明,許多疾病源于心理上的焦慮,因此保持良好的心態,對養生的確大有益處。由于政治斗爭,蘇軾在晚年被貶至嶺南。彼時的嶺南是蠻荒之地,被貶至此地為官,基本上宣告了一個官員政治生涯的結束。若換作他人,必定悲傷落寞,甚至一蹶不振,蘇軾卻樂于嶺南生活。他曾賦詩道:“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份淡定與從容很好地反映了蘇軾滋養心性的養生哲學。
在養心的基礎上,還要自內而外地修煉身體。蘇軾認為身體應當于“和”與“安”的狀態:“余問養生于吳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那么,什么是“和”,什么是“安”呢?在解釋“和”的時候,蘇軾借吳子之口做了一個比喻:“寒暑之極,至于折膠流金。”意為寒之極的時候,流動的膠也會凝固、變脆,容易折斷;熱之極的時候,金屬也會被融化,變為流動之物。可見環境對物質屬性的巨大影響。人也是一樣的,身體會受到環境的影響,當環境發生不易察覺之變化的時候,身體不能隨之適應,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一下暴露出來,成為病證,故要善于根據環境來調整身體。由此可將蘇軾所謂的“和”理解為人應當不斷地調整自己的身體狀況,以適應變化著的環境。環境處于不斷的變化中,這種變化可能是微妙的、不易覺察的:“屢變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極也。使此二極者,相尋而狎至,則人之死久矣。”若不能順應環境的變化,則人的身體狀況一定會出現問題。在解釋“安”的時候,蘇軾又以吳子之口說道:“凡病我者,舉非物也。食中有蛆,見者莫不嘔也。其不知而食者,未嘗嘔也。”可見心理作用對身體狀態的暗示功能之強大。所以在環境發生改變時,要用安定的心理狀況暗示身體,以起到有利的積極作用。蘇軾說吳子曾經在海上坐船,遇到了大風,小船顛簸不已,其他船客都感到眩暈難忍,只有吳子未受任何影響,飲食起居如常,吳子“非有異術也,惟莫與之爭, 而聽其所為”。因此,我們可以將蘇軾所謂的“安”理解為人在調理身體時具有的積極的主觀能動性,即心理作用對身體狀況的良性影響。心理、身體與環境相順應,方才為“安”。
除了基本的、日常的修身養性外,蘇軾還進行了大量有針對性的養生實踐活動。宋代,道教的養生之術在文人中十分流行,蘇軾早年喜愛道教養生之術,入仕為官后無暇顧及此道,甚少為之。貶官嶺南,恰好給予蘇軾進行養生實踐的時間和機遇。
道教的修煉之術品目繁多,總體上分為內丹修煉和外丹修煉兩類。蘇軾對道教養生頗為虔誠,他提倡內外兼修,既修內丹又服外丹。
內丹修煉的核心是養氣,其理論是“鉛汞龍虎”說,蘇曾在《續養生論》中有較為精辟的闡述。蘇軾收集了大量的養氣修煉之法,其中不乏神秘怪誕者,因此他認為道教內丹修煉之術許多不免有玄妄之嫌,所以他總是實踐那些實在的、簡單易行的技法,而這些技法在今天看來仍然不失為鍛煉身體、修煉心性的好方法。
蘇軾大規模地服食外丹,也是貶官之后才開始。這一方面,是由于他一直對道教神仙術頗感興趣;另一方面,嶺南是煉丹所用丹砂的重要產地,很容易找到上乘的丹砂。蘇軾服用丹藥與眾不同,一般煉丹都將丹砂和汞置入火中鍛煉,但蘇軾認為丹砂屬于陽性之藥,陽丹應當陰服,故宜深藏井中,而服用時不經火煉,生服丹砂。丹砂藏滿三十日后,即可取用。蘇軾認為只要服用外丹方法得當,就能成仙飛升,并且他對這一點深信不疑。他賦詩道:“但喜丹砂入頰紅”“待我丹成馭風去, 借君瓊佩與霞裾”。從現在的眼光來看,這恐怕超出了科學養生的范疇,但蘇軾作為生活在近一千年前的古人,對客觀世界、人類壽命及死亡等問題的認識畢竟有限,并且,他受到道教有關思想影響至深,再加之其文學家的天性,有上天做神仙的浪漫想法是可以理解的。
蘇軾是我國偉大的文學家、藝術家和政治家,他一生講究養生之道,其養生哲學與實踐雖有一些糟粕,但仍有不少值得學習和研究的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