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盡

? ? ? ?自我有記憶起,我便一直是一個人,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我曾在路邊乞討以求生存,也曾因沒有食物果腹近乎餓死在路邊,在所有人的眼中,也許我就是那個最卑微,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人。

? ? ?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16歲的時候,他從我身邊走過,干凈,整潔,與我這個渾身臟兮兮連臉都看不清的人仿佛置身于兩個世界。這樣的樣子,我在夢里也未曾擁有過。

? ? ? ?他在我身旁不遠處停了下來,然后轉頭走向我,我有點驚訝,我在這個地方停留過很久,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我,更沒有因我回頭的人。他在我面前蹲了下來,然后放下了一張紙幣,沒有說一句話,起身便朝他剛才走的方向去了,也沒有再回頭。

? ? ? ?第二次相見是在兩年后的孤兒院里,他依舊干凈整潔,那時我也不再是街邊乞討的乞丐,但是我也會經常來到這邊,因為我總覺得我跟這所孤兒院曾經有過什么牽扯。他并沒有認出我來,也是,換做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把現在的我跟兩年前的我聯系到一起。他走的時候我正好進去,彼此微笑點頭,就像是老友重逢一般,卻又擦肩而過。

? ? ? ?我從孤兒院里出來時天已經黑了,我就在路旁等車的到來,等了半個小時卻是一輛車都沒有,這時從一條小路上沖出來一輛車在我前面的路口停了下來,一個人從車里出來,向我招了招手

? ? ? ?“需要坐車嗎?”

? ? ? ?“需要”

? ? ? ?“告訴我你去哪里”

? ? ? ?“離這最近的一家賓館”

? ? ? ?“去賓館,你不怕我是壞人嗎”

? ? ? ?“不然去哪里,我是沒有家的,更何況,我見過你兩次,覺得你不像壞人”

? ? ? ?“兩次嗎,不是剛才就見過那一次嗎”

? ? ? ?“還有一次是在路邊,你丟給了我一張紙幣,大概兩年前吧”

? ? ? ?“抱歉,我沒什么印象了”他大概也是真的忘記了。

? ? ? ?他把我送到后,我們在路邊又閑聊了幾句,我問他去孤兒院干嘛,他回答說在這里可以看到曾經的自己,而且他也喜歡孩子,以前有過一個很好的小朋友,可是他不小心把她弄丟了,她的年齡應該跟我差不多大的。他也問了我,我對他說的是找自己丟失的記憶。我失過憶,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就像小時候的事便一點都不知道,但我總感覺跟這所孤兒院有關系。他聽了有些好笑,但也沒有多問什么。

? ? ? ?第三次見面是在醫院里,他依舊是那副干凈整潔的樣子,好像我跟他融入不了一個世界。這次我先跟他打了招呼,接著問他怎么了,他看到我時有些恍惚,他說他可能是太累了,總會夢到小時候的一些事,所以找醫生來看看,醫生卻說是我每天想的太多了。“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嘛,也是有些道理的。”我們覺得彼此也挺有緣,互留了電話和名字。他叫蘇離,他覺得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樣,與這世界格格不入,我告訴他說我叫柳白。

? ? ? ?這個名字我自己也都快忘了。其實一直以來我最害怕的并不是失去,而是忘記,因為我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什么值得失去的了,可我不想記憶也被剝奪。我記不清自己的過去,也同樣忘了自己的名字,柳白這個名字是我后來給自己取的,因為我的過去是一片空白, 我記不起任何畫面。所以我想記住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哪怕是過去那些不堪的乞討生活,即便不好,但至少也是我存在的痕跡。

? ? ? ?這幾年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游離般的生活,沒有朋友,也不會跟人差生什么交集。和他的相識倒也算是生活中的一個驚喜。而他也成為了我通訊錄里唯一一個名字。

? ? ? ?在以后的生活里,我又多了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在無聊時給他發發短信,閑扯幾句,以此安慰自己那無處安放的內心,我似乎也擁有了一個朋友。

? ? ? ?晚上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里又回到了那種街邊乞討的生活,現在雖然已經擺脫了過去的日子,但心理上總歸還有些痕跡,這時竟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至少知道痛苦因何而來,也比失去的那些童年記憶好的多。

? ? ? ?醒來之后喝了杯水又昏昏睡去,突然間聞到一股嗆鼻的煙味,睜開眼卻看到了一場大火。我聲嘶力竭的大叫想要別人知道自己的處境,可除了自己的叫聲外便是火燒的聲音,房梁倒塌時砸到了我的后背,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恍惚間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從火中向我走來。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只是漆黑的房間,自己正躺在床上,又是一場夢,可是感覺就像剛剛還發生在身邊,沒有夢醒之后記憶變淡的感覺,也許是自己精神太過緊繃了吧。

? ? ? ?早上再醒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未接電話,是他打來的,我正疑惑他有什么事情時,看到了他發來的短信。他說他想讓我陪他一起再去趟孤兒院,我給他回了句可以便將手機放下,收拾一下起床了。

? ? ? ?再跟他去孤兒院的時候他并沒有去看那些孩子,而是跟我一起去找了院長,他問院長這所孤兒院八年前是否有一個叫蘇寧的小女孩,院長告訴他說這所孤兒院是四年前重建的,之前這里的那所孤兒院在七年前被一場大火燒光了,很多孩子和檔案也都沒有了。他聽后愣了一會,然后帶我離開了孤兒院。

? ? ? ?我問他怎么了,他說他想跟我講一個故事,他說他之所以一直來孤兒院是想要找到自己的妹妹,他們是在一個孤兒院里長大,也是彼此唯一認可信任的人,八年前的時候,他被人領走,卻留下了妹妹在孤兒院呆著,他經常會做夢夢到小時候妹妹的樣子,他答應過妹妹要一直保護她的,還沒有做到呢。我也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從未有過親人,也從來不知道被人保護是什么感覺。

? ? ? ?在這之后的三年里,我們無話不談,彼此信任,毫無保留,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給我的電話,告訴我說他要結婚了。他說他是不想結婚的,但是也要給養父一個交代,不能辜負養父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他也一直放不下他的妹妹。我問他你怎么樣才能認出來你妹妹,他說,這么多年了,聲音樣子全都變了,基本認不出來了,我只記得她的肚臍眼旁邊有塊三角形的胎記。他說要不明天的婚禮你別來了,畢竟對他對我都不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我停頓了一會跟他說,我還是去看看吧,畢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怎么樣也要給你一句祝福。

? ? ? ?婚禮那天他依舊是一副一塵不染的樣子,和我完全是天壤之別。新娘也很漂亮,和他看起來很般配,我也對他進行了祝福。他對我說,如果沒有找到妹妹,他大概一直都不會很開心。我搖了搖頭,你的妹妹也是希望你過的幸福的,隨后便離開了婚禮。

? ? ? ?后來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人,過去的事過去的人找不回來就不要再找了,也許現在一切都很好。東西丟了都很難找回,更何況人呢,人并不是想要什么努力去做就一定能擁有,所以,適合而止吧,別再讓她影響你的生活了,也許她早已不在,也許她現在過的很好。你的妹妹如果能看見你,也會希望你一直開心的。

? ? ? ?我肚臍眼旁邊是有塊三角形的胎記,我也隱約想起小時候的事情??晌覅s不打算告訴他了,這個世界的確很小,小到我們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遇見,可這世界也很大,大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

? ? ? ?我叫柳白,柳一般的性格,空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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