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一個用面巾紙寫情書的男生。

姑且不論這個男生是不是我以前的某個男友，還是我現在的丈夫，又或者只是我朋友的男朋友。不過，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真實的男生。

用面巾紙寫情書的男生。

不要說我裝清純，也不要怨我不懂風情。我只是在記錄一段簡單而真實的往事。

（一）心里還是有點疑惑

高二文理分班，他跟她分在了同一個文科班。起初，他對她沒什么深刻印象。只是聽傳，她是以文科總分第一名的成績入駐這個魚龍混雜的文科班。搞不懂，成績那么優異的女生，雖然不漂亮起眼，可是很安靜很愛學習，怎么就會被誤打誤撞放進了這個除了早戀、玩耍和看片子之外別無其余愛好的大雜班里。

對了，她的語文與英語尤為的好，每次月考或段考動不動就是年段或年級前五前三。還有，老師上課提問時，如果恰遇叫到好幾個同學都回答不出的情況，她就會被老師當做壓軸出場解圍。印象也就僅限于此了吧？

在猛然心動之前，他跟她甚至沒有搭過一句話。對，一句也沒有。

然而，即便是這樣，在高三開學之后，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對她動了心。

是出于哪種片段或是什么緣由注意到她的，他早已不記得。但是，即便是現在，他的大腦里也還留存著她埋頭安靜做題的樣子、她上課托著下巴專心看黑板的樣子、冬日的上午她一個人站在教室門外陽臺上眺望遠處發呆的神態……

經過打聽才知道，恰巧一個基友跟她是同一個鎮的，在了解清楚她每周六放學后要坐哪一路公車回家之后，他終于鼓起勇氣實施了自己醞釀已久的計劃。

06年的這個周六，初秋的天有點陰冷。他和基友悄無聲息地尾隨她身后來到了7路公交車的候車站點。沒等一會兒，車就來了。她剛邁上車，他突然出其不意地擠上前來，連她名字都沒喊，直接說：“把這提水果帶回家給你父母吃”。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成功地把那袋水果硬是塞進了她的背包。背包倏忽鼓了起來，她才感覺到沉甸甸的。

“你……這是……干嘛呀？”

“你趕緊進去坐好，車要開了，我走了啊！”

車開了，她抱著鼓鼓的書包，坐在車窗邊，愣神。

回到家，母親見她提這這么一大堆水果，埋怨她干嘛要浪費錢，是不是又沒好好吃飯給省下來的才買那么多回來，肯定很貴呢。她只是撇了下嘴，沒做多余的解釋。何況，她也沒法解釋呀，她自己都還不知道他這是咋回事呢。

晚飯過后，電話鈴響了。她接起來，聽見的是一個男生的聲音。

“喂，你好！你是哪位？”

“是我。”

“啊……是你啊……”電話沉默了片刻。 “你干嘛買那么多水果給我啊？不是浪費錢嘛！”

“呃……那個……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些什么，第一次買東西給女孩子。想來想去，反正你周末要回家看你爸媽，那就干脆買點水果孝敬他們啊！”男孩的聲音開始流暢起來。

“哦，這樣。”女孩木木地回答。“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傍晚坐哪路車回來的？還有，你怎么會有我家的電話？”

“這個嘛，保密。反正我有辦法搜集到線索，只要是關于你的。嗯哼……”

“你……”她感覺后背發涼。

“你放心啦，我又不會吃了你。”

“……”

“好啦，今天就先這樣吧。上了一天課，還坐車，你早點休息，明天好好陪陪你父母。明天傍晚你要回來縣里上晚自習的，我們還會再見的。”他等著她掛電話。

“那好吧。真心謝謝你的水果。再見！”

掛斷電話之后，她才想起來，這么一大堆水果，蘋果、橙子、香蕉……自己跟爸媽怎么吃得完啊，又沒有冰箱可以放。不行，明天得帶些回去給他，可以留給他自己課間吃的。這樣想著，她把那提水果四六分，大的蘋果跟橙子放回書包里。剩下的六分，她們家三口解決。

給父親配好晚餐后的西藥，她看著他吃完。之后，還一邊跟父親聊了會兒，一邊剝了根香蕉給他吃。

睡覺之前，傍晚上車前的情景不自覺地在她腦際回放了一遍。她微微笑了一下，不過心里還是有點疑惑。

（二）她的心里蕩起了漣漪

周日傍晚，她早早地回到了學校。踏進教室時，望見他竟然已經坐在教室后排的位置上看書了。

他不是家就在附近嗎？又不是內宿生，那么早來干嘛？而且，竟然還看書了？平時似乎他不怎么念書的呢。她暗暗在心里憑著自己對他先前少有的那么點印象揣摩著。

他沒有注意到她已經來了。她于是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拿出《英語周報》想要在晚自習開始之前做一套習題。不過，怎么感覺心里怪怪的呢？總覺得教室后排有人在盯著自己。埋頭了許久，她終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教室后排。他不知何時離開座位了。

對了，把留下的水果還給他！她忽然想起來。便趕緊趁他不在，把一小兜水果塞到他書桌抽屜里。隨即，又立馬走回座位，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做題。這之后，心里稍微平靜了點，她完全投入到English的題海中去了。

就這樣，晚自習倒也上得相安無事。以教室中間的地理位置為分界線，教室前排的同學們依舊很認真安靜地埋頭看書或做題，而教室后排的同學們仍然時不時傳來陣陣小心翼翼的聊天，或又忽起肆無忌憚的哄笑。

只不過，晚上九點半自習下課之后，同桌剛走，他就悄無聲息地走上前來。

“嘿！還刻苦吶？”他湊上來，見她還在看歷史課本。

“嗯，還有點內容預習完再走。”

“你干嘛又把水果拎回來啦？不嫌累呵？”

“沒有啊，我有留下來好多給我爸媽吃。可是我們吃不了那么多，還有幾個就提回來給你，不然要壞掉的。你可以自己吃的啊。”她略微抬頭看了他一眼，這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他。不過，她尚且不敢看進他雙眼里去。

他沒馬上回答她的解釋，只是坐在她同桌的位置上愣了一下。

“那你趕緊把這點看完吧。一會兒我送你回宿舍。”

“呃，不用了，不早了，你又不住校，你先回家吧！”

“沒事，不用擔心我。”

于是，她又埋頭看書了……

過了十分鐘左右，她起身，“好了，看完了，走吧。”此時，教室里只剩下三兩個同學了。他回自己位置上拎起那袋水果，她跟在他身后步出教室。兩人于是慢慢地并肩往高三女生宿舍樓方向走。

“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啊？”

“沒有。”

?“林蕾，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不可以。”

“好吧，那我以后再牽。林蕾，我們明天傍晚一起吃飯吧？”

“你不是都騎車回家吃的嗎？”

“我不可以不回去的嗎？我要陪你啊！我帶你去學校門口小街那兒吃。你天天吃食堂，不膩得慌呀！”

“嗯……這個，明天看情況再說。”她心里有點慌慌的。“好了，我到了。你趕緊回去吧。騎車小心點兒。”

“好啦。這水果還是你留著，放宿舍吃吧。你進去吧，我真走了啊？”

走進宿舍，她的心里輕微蕩起了漣漪。

（三）兩碗牛肉粉絲湯

“嗨！

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不好呢？有沒有做美夢呢？

記得，傍晚放學后要一起出校外吃飯的。不許趁我不備跑去食堂吃哦！

?——祎”

早飯后，她回到座位上，發現抽屜里有一片折疊好的心相印面巾紙。攤開來，就見上面松松懶懶地寫著幾行這樣的字。他的字好丑啊！不過，面紙散發著她喜歡的茶語香味。好吧，那就賞臉一起去吃一次。她心里這樣想著，一邊把寫有信的面紙按原來的折痕小心翼翼地疊回去保存好。

這個白天，他的心里忐忑著。他是多么期待與她的第一次晚餐呀！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五點二十放學，她安靜地走在他右手邊。校園周邊只是一些簡單的快餐小炒店或者粉面食店。她說沒關系，吃碗粉就好了，她愛吃粉干。于是，他們就在轉角處的那一家粉面小食坐下。要來了兩碗牛肉粉絲湯。他用竹筷小心地拾掇起一大勺牛肉絲放入她的碗中。她的心瞬間好暖。

就這樣，那家粉面店的老板娘成了他們每周兩次一起吃晚飯的見證者。老板娘看得出來，這男生雖然小胖且憨態，但是特別細心討人心暖。

這天晚自習下課之后，依然是等到最后，他送她回宿舍。那段路，在月光下顯得好明亮。

“我可以表達下我的心聲嗎？我想喊出來，不然我都要憋死啦！”

“什么心聲？”她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林蕾！我愛你！”，她趕緊轉身拽住他，想要阻止，可是太遲了。“瞿煒愛林蕾！”

他還沒有成功地牽住她的手。

她也還沒有回答過他的喜歡與否的問題。

但是，他就是這么喊出來了！

教學樓底下，她看著他喊完之后依舊雀躍興奮著的表情。他幾乎有想要把她抱起來的沖動，還好他只是上前幫她把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好。“我不許你敞著衣服，外套必須扣好。你非得像個女流氓似的敞開衣服話，那也得只有我在你跟前的時候才可以。”

“嗯？”

“記住沒？”

“好，我知道了。”她抬頭望著他，“那個，我想問下，你剛才那樣喊，是不是特興奮啊？對別的女孩喊的時候也那么興奮么？”

“說什么吶？我很純潔的。我這是第一次對一個女生喊出我的心聲好不？”

“哦，這樣。”

“有沒有很感動？那我現在可不可以牽你的手了？或者讓我抱一下也行？”他突然壞笑了一下。

“不行！還沒這種興致，再說了，會被別人發現的。”她臉唰地紅了，連忙轉身要邁步往前走。

“好了好了，我不會占你便宜的。放一百個心吧！那回宿舍吧？”

“嗯，好。”

（四）下著雨，但是她沒有撐傘

父親還是匆匆地走了，在2007的元旦剛過，農歷新年都還沒來得及慶祝的時候。

匆匆到她連父親的最后一眼都沒有看到。

令她更加難過絕望的是，父親去世的消息還是周六她主動打電話回家才知道的，而父親在當日凌晨一點多就撒手離開了。

電話掛了之后，她全身開始顫抖。但她沒有馬上就痛哭流涕。

她只是覺得好冷，鼻子好酸好酸，受不住控制地全身上下都顫抖著。沒有下雪，卻是滲入骨髓的冰冷瞬間席卷全身。

哥哥讓她把下午的課上完，下午放學了再來接她回家。

什么歷史、什么政治，她根本聽不進去。剛開始，她有嘗試去假裝若無其事，可是到后來，她撐不住，整個人攤在桌上。同桌緊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幫到她。

沒有用的。全身依舊止不住地顫抖。連心都在抖了。

本來周五約定周六下午他要送她去車站候車回家的。但是，她拒絕了。她說，不要送了，讓她自己一個人慢慢走出學校，她哥會在校門口等她回家。

她不知道，放學后，他在樓道口一直看著她走遠，直到望見她上了她哥的摩托車。

下著雨，但是她沒有撐傘。傘在她手里緊緊地拽著。

他已經整整一周都沒有見到她。大家都在上課的時候，她的位置空著。放學了，她的位置依舊空著。只有一堆課本，整整齊齊地碼在桌面上。

終于挨到第二個周日晚上。來到教室，他看見她趴在書堆里。還是那么安安靜靜的。

她沒有對他說什么。寂靜地晚自習。

課間后回到座位上，她看見抽屜里多了一盒心相印薰衣草香的紙巾，還有一張寫著字的面巾紙。

“親愛的，

你終于回來了。

沒見到你的這些日子，我很想你。

你不要假裝堅強，好嗎？如果你想哭，那就大聲地哭出來，我愿意陪在你身旁，即便只是聽你哭。

不要硬撐著，這樣你會更難受的。你父親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你這么憔悴的樣子啊！

記住，我會一直都在的。

還有，我會一直保護著你。

——煒”

???鼻子倏忽一酸，想要掉下淚來。可是，眼角已經好腫好痛。她抬頭看了看窗外，視線模糊中仿佛看見父親慈祥微笑著的臉。存好那張帶字的面紙，上課鈴已經響了。她又埋頭開始做題。

晚自習下課后，他靜靜地在一旁護送著她回宿舍。她沒有說話。

（五）我要為了你退學，我要忠于我們的愛情

?午飯過后，他早早回到教室，破天荒地沒在家里午休。

?她還趴在桌上。整個教室，只剩下他們倆人。

“你怎么不回宿舍休息會兒？吃飯沒？”

?她抬頭，“早吃了。不想回宿舍。”

?? “晚上我帶你去校外吃吧？好好補補，沒幾天你就瘦成這樣了。”

?? “不要了吧。我累得慌，不想那么費勁出校外。”

?? “蕾，別這樣……”

? ?“對了，想跟你說個事……你以后，別再找我了好嗎？ 我……我下周不會再來上課了。”

? ? “為什么？你想……”

???? “對，我想放棄了。以前我之所以那么努力讀書考試，是因為我不想讓父親失望，要考上一個好大學，我要讓父親以我為榮。可是，現在，他走了……我再怎么努力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她的嗓音哽咽起來，眼淚又開始不爭氣地要流下來。

?他遞給她一張面巾紙。“林蕾，即便他不在人世了，你也不可以就這樣放棄。你相信緣分嗎？我相信。雖然我還沒見過你父親一面，但是我相信我跟他有緣，跟你有緣。他是個好人。他離開了，但是還有我延續著他的使命。以后，我會替他愛你，保護你，監督你學習……”

她早已淚流滿面。他輕輕摟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有力地抽泣顫抖。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媽媽精神崩潰到現在連飯都不懂得吃了，她需要我！我要在家陪著她，照顧她！她是我現在唯一的依靠了！”她終于激動起來，朝著他的胸膛捶了兩下。

“發泄出來吧。哭出來，發泄出來就好了。”他心疼地抱住她。

她再也控制不住，任由淚水溢滿面頰，浸透他的衣衫。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啜泣聲漸漸平穩下來。

“林蕾，不要放棄，好嗎？很快就高考了，就這樣半途而廢，真的太可惜了。何況，你父親看到你就這樣當逃兵的話，一定會生氣失望的！”

“可是我好累，我怕即便堅持下去了也不會有好的結果。”

“不會的，你學習一直都這么出色，你要相信自己，好嗎？而且，我都想好了，要是你真執意要放棄的話，我也跟著你一起退學。我陪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你別瞎攪合了！你好好的為什么不堅持到參加高考？你父母會揍你的！”

“還不是因為你啊！我會跟他們解釋的，我要為了你退學，我要忠于我們的愛情！我說到做到！”他一本正經地舉起右手作出一個發誓的樣子。

看到他那股認真誓死不渝的樣兒，她突然就笑了一下，眼里還帶著淚花。

“你終于笑了，林蕾。”他趁其不備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了個吻。

“你！可惡！”她又激動起來，這一回重重地朝著他捶了好幾拳。

?“行，打吧打吧，我這命都是你的。隨你打。”他那根緊繃著的弦松了下來。

“哎，你說，咱們什么時候去辦公室找班主任辦理退學呢？”

“算了吧，我哪里敢啊！我可受不起！你要跟著我一起退學了，那我將來還不得被你父母給燉了！”

“知道就好。不過呢，不論我們是否一起退學，你將來都會被燉的。你想啊，要是哪天我跟他們匯報，我被一女流氓給迷上了，連書都讀不進去了……嘿嘿……”

臉上浮起壞笑。

“你……”

（五）他根本配不上你，你應當有更好的歸宿

教室里，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埋頭攤在桌上了。高三的第二個學期，黑板右上角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接近6月7日。沖刺愈來愈緊張，而他們之間的大吵小吵卻開始頻繁起來。

其實，爭吵的焦點并非什么大事，起因只是由于在不在一起吃飯。

班里開始有人傳言他跟她之間的關系了：他們倆常常都在一起吃飯呢。她是班里的尖子生，而他只是個中等生，她怎么就會看上他呢？他又不是帥得掉渣的那種。何況最近她的考試排名明顯掉后了，肯定是他耽誤她的學習了……

她開始害怕，害怕聽見同學們對于他倆的各種流言蜚語，更害怕這些議論遲早有一天會傳到班主任的耳朵里。她倒不是真覺得他不夠好，她只是覺得自己不該為此耽誤了彼此的學習。畢竟現在是沖刺的緊要關頭。因此，最近她總不愿意答應他一起出去校外吃飯。成雙入對地出入于校園——這對于她來說是莫大的挑戰。

三番幾次地被拒絕，越來越多的沉默不語，他也開始生氣了。他不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么。班里成雙入對的多了去了，憑什么就不準他們倆在一起呢？

可是他不知道，僅僅每周一次因吃飯問題而吵架的事件，就已經讓她不止一次黑夜里躲在被窩里哭鼻子了。她只是想暫時避避風頭，以學習為主，努力作最后的沖刺。

然而，倆人之間這樣的不和諧依舊沒有好轉。她感覺累了。晚自習時，班主任找她談話了。害怕的情景終究到來。

“接受他了？你心里怎么想的呢？他根本配不上你，你應當有更好的歸宿。而且，你們現在的主要任務還應該是學習。你的父親也不會希望看見你因他而屢掉名次。等你們高考考好了，走出這里，邁向遠方，你將會有更美好的未來。那時候，會有很多很多優秀的男生隨你選擇。但，不是他，也不是現在。”

第二天的語文課，班主任硬是將一堂語文復習課變成了班會教導課。黑板上偌大有力地寫著兩個字“早戀”。很刺眼。班主任每次提到“早戀”這個詞，都把目光瞄準她。她低埋著頭，臉上火辣辣的。

傍晚，依舊是因為不一起吃飯的問題，他當著幾個在場同學的面，朝她大聲吼話。

“不就是一起吃個飯嗎？又怎么了？你為什么非要去管別人怎么議論？要是覺得我給你丟臉了，那就早說！”

她沒有回一句話。默默地走出教室，躲回了宿舍。

倆人，這個周末，都沒有再講一句話。

（六）對不起，請忘了我，然后專心學習，努力高考

4月底的月考結束了。

周日的午后，她爬上學校后山，坐在亭子的石凳上，鼓起最后最大的勇氣，安安靜靜認認真真給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

“對不起！

其實每一次跟你吵架過后，我的心里都很難受。很感激一直以來你陪伴著我，可是或許我們不是很合適。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誤了學習，誤了高考。現在，高考才是擺在我們面前最為迫切的終身大事。

請原諒我這一時的心狠意決。

以后，你必定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女生。她會比我溫柔，懂得體貼照顧你。重要的是，她也必定會是個很漂亮招人喜歡的女生。不像我如此矛盾，也不是出現在目前這種關頭。

對不起，對不起……請忘了我，然后專心學習，努力高考……”

她將之前保存好的那一疊面巾紙里的信最后仔細看了幾遍，然后連同他的照片一起折疊，撕扯成了碎片。她買了一個精致的信封，將自己寫的那封信與碎片們一齊塞進信封里，再將信封用透明膠來回小心翼翼地粘了好幾回。

可是，她哪里有勇氣把這封沉甸甸的信當面交給他呢？她的心現在就如千斤頂那般沉重，把她壓得幾乎快要闖不過氣來了。

晚自習上課之前，她把信交給閨蜜（同時也是瞿煒的好友），拜托閨蜜一定要在晚自習放學之后交到瞿煒手上。

而她自己，則在晚自習放學之后不同尋常地匆匆離開了教室。她怕呀，她怕自己會看到他拆開信封之后心痛與追問的眼神。

這天夜里，她躲在床上，緊咬著被子，小心翼翼地啜泣，生怕哭聲會被舍友聽見。

第二天，她腫著一對核桃眼去上課。課間，她走出教室時，碰巧他正從外邊走進來。他遠遠地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眼角酸澀，低頭扶了一下鏡框，抬起頭盡量避開他的目光，若無其人地從他身旁走過。

那一刻，她聞見自己心底里無數玻璃破碎的聲音。她知道，他也不會好過。可是，她必須狠下心來。這只是第一天，她要堅強下去否則他只會更加難過。

長痛不如短痛吧。此時的她，當真體會到了這句話沉甸甸的分量。

（七）她的眼淚如洪水開了閘一般涌出來

就這樣，那一封信之后，再沒有爭吵，再沒有流言，也沒有了陪伴與期盼。在向6月7日靠近的每一天，倆人都發奮學習，任由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漫漫題海中渾然不覺地煎熬與掙扎。

夏日，忽晴忽雨。6月7日，6月8日，語文、數學、英語、文綜。

6月8日晚上，不論結果如何，一切壓抑都已結束。同學們先是在宿舍樓里拋書撕試卷狂歡，隨后便成群結隊地走出校外吃飯喝酒K歌慶祝。下鋪小嬌陪她一起在宿舍里默默地收拾著三年來的書、試卷，交給阿姨稱重甩賣。之后，小嬌陪她一起出校外買了兩瓶青島還有涼拌菜回來。校園里不時傳來各種發泄的嘶吼聲、走著調的歌曲以及女生大哭的聲音。唯有他們，安安靜靜盤坐在架子床上，開開心心地吃著聊著。

她一個人就喝了一瓶半青島。這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喝酒。

在醉意朦朧中，她似乎還能看見瞿煒的身影在眼前晃啊晃。晃到后來，她哼起了《童話》、《秋天不回來》。小嬌就迎合著她一塊兒唱，唱著唱著倆人就一起跑了調。

她的眼淚如洪水開了閘一般涌出來。

那么多的畫面在腦海里洶涌。然而一切，就這樣無可救藥地擦肩而過。

那一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渾渾噩噩地睡著的。

（八）結尾——后記

“相似的地點和時間，假裝不見卻又會遇見。我們之間那么巧合，畫面卻已經走遠。你就像煙火的美麗，那么美麗，輕劃過無人的天際。曾經交換過的秘密，緊緊埋藏在心底。”

高中畢業后，他去了湖南念大學。而她則去了北方某座城市。那個用面巾紙寫情書的男生，漸漸只印刻在了彼此的腦海。倆人的地理距離愈來愈遠，再也沒有了交集。

他不知道，大學四年里，身邊閨蜜、同學的男朋友換了一茬又一茬，而她卻一直都沒有把心思再說給另一個男生聽。

她亦不知，他曾嘗試著去交往新的對象，可是如她般純粹的女孩，卻再也沒有遇到過。

終究是，沒能趕上相遇的好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