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火車上下來,已經五點多了。意料之中的,我們買不到車票,在懷化要停留一個晚上。
從火車站往右轉向下走一條長長的路。道路上閃著路兩邊店鋪里的燈光。街上嘈雜的人聲水響聲還有箱子輪子咕嚕咕嚕的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拖動的聲音。
媽媽在一家旅館前停下,我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當我走進旅館看到老板娘我才記起來。上一次來的時候我和媽媽也住的這家旅館。我對這個旅館的老板娘印象很深,她瘦瘦的,皮膚黃黃的,眼睛像田螺又大又凸。
六年過去了,當初破舊簡陋的旅館也重新裝潢了,與外面色彩紛呈的世界融為一體。
長長的旅程,我和媽媽都很累了。把行李放好,然后下樓吃了碗蘭州拉面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天空像是深藍色又像是黑色還飄著小雨。下了樓,看見一個人蓋著被子睡在長沙發上,他的旁邊的桌子上還留著昨晚吃剩的火鍋底料。他聽到聲響迷迷糊糊的起來替我們辦好了退房,然后又躺下睡了。
我打著傘下臺階,感覺眼前模糊一片,我忘記戴眼鏡了!我翻翻包,沒有!
“你是不是忘在昨晚吃面的地方了?”媽媽說。
“可能吧,我們去看看。但是現在這么早人家有沒有起床呢!”
“去看看,人家應該起床做生意了吧。”
還好面館不是很遠,走了一會兒正好面館老板在開門。?
“不好意思 ,昨天我在這里吃面有沒有落下一副眼鏡啊?”
“有。”面館老板鉆進店里把眼鏡遞給我,“下次仔細點。”
“好,謝謝你。”我舒了一口氣,還好找到眼鏡了。雖然我眼睛的度數不是很深但是也需要眼鏡的,如果弄沒了會很麻煩。
我們幾經輾轉中間問了個小販才找到我們塔車的汽車站。
我們顛顛簸簸的從懷化坐到鳳凰縣再轉車了外婆家,一個山村小鎮。
下了汽車,我們看到了來接我們的小舅舅。他身材矮小,皮膚皺皺黃黃的,他只比媽媽大三歲,看起來卻像五六十歲的人了。
往鎮上走要經過一座橋,我從橋上往下看,水面上飄著零零星星的包裝袋,岸邊堆著垃圾。我記得六年前我還跟著表哥們摸魚抓螃蟹。
這樣一個閉塞的山村小鎮都面臨著環境污染,那么廣袤的中國土地上究竟還有幾片凈土?
第二天的早上天空中飄起了小雪,遠處山上白色的雪和蒼翠的樹木相映襯,靜謐幽美。
外婆升起火堆招招手讓我烤火。
我突然感覺頭上方有液體往下滴,抬頭,掛著一大坨已經被熏黃的豬肉和魚肉。
“咦~”我嫌棄地用面紙擦了擦頭發上的油。
外婆走了過來,笑著滿臉褶子,說了一串湘話,我大概聽懂了什么意思。
“哦。”我往后挪了挪竹椅。
在山里總是枯燥無聊的。家里只有我,媽媽和外婆。媽媽或許覺得好幾年都沒有回娘家有些愧疚所以整天都在忙,從上忙到下,沒有空和我玩。外婆聽不懂普通話,我只能用很蹩腳的湖南話加上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來表達我的意思實在不濟只好讓媽媽充當翻譯。
住在半山腰的外婆家,下山有些困難,我便整日呆在山上。沒人陪我玩,我只能玩手機,手機耗電有很嚴重每天都得充電。媽媽看到就怪我老是充電。
我感到委屈:“沒有陪我玩,沒有電腦,不讓看電視,又不讓我玩手機,那我干什么啊?!“
“而且一度電就六毛錢,大不了我我付電費好啦!“
媽媽像是在怪我不懂事,解釋道:“你舅母家窮,你表哥明年又要考大學,你就少玩手機。“
我也知道媽媽是怕被舅母看到然后嚼舌頭。我想說你走的時候就多給點錢給我外婆嘛。
我不聽媽媽的話,手機我照樣玩。大不了我買點禮物給表弟嘛。為了不讓我媽和舅母看到,每次充電我都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同時我委屈地想:這過得是日子啊?!我想回家!我不要呆在這兒了。
除了這一件煩心事其他倒也沒什么。此外讓我開心的是,每天睡得早起得晚,黑眼圈也不見了。
終于到了大年三十,到了晚上吃年夜飯。放鞭炮,燒紙祭拜。
大年初二,在離開的前一天。媽媽終于領我出去走走了,其實我也知道在這里也沒什么好玩的,可是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總是很新奇。
半路我看到一棵樹上面長滿了黃色的碩大的果實,我看著很眼熟。
“媽媽,那是什么?”
“是柚子。你不是經常吃嗎?不認識了?”
噢,原來柚子是長在樹上的,我一直以為柚子像香瓜西瓜一樣長在地上。
(這個不是柚子,是一種可以用來洗衣服的果子。)
媽媽說帶我去附近的火車站看看。
去的途中經過隧道,隧道里黑魖魖的,我點開手機上的燈,媽媽拉著我的手貼著冰涼的墻壁走。
“現在又沒火車,我們走鐵軌吧。”我跨過腳下崚峋的石頭。腳下的石頭還很多。
“就走這兒,萬一有火車過來我們躲不及。”
我們躲開火車的時候繞到了一個被廢棄的中轉站。
媽媽跟我說:“我小的時候,這里經常有暫時停在這里賣水果的小販,我和小伙伴們穿著很大的衣服一面買一面往衣服里裝梨。”
“不會被抓住嗎?”沒想到媽媽小的時候是這個樣子還干過壞事呢!
媽媽回憶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買的人很多擠滿整個房間,他們顧不上。看,就是那間屋子。”
我順著媽媽的手指指向看,我看到一間小小的破敗的房子墻壁上有千絲萬縷的枯萎的爬墻虎。
在這個媽媽生長的地方。我想無論她現在生活的地方有多么好這里一定是她最懷念依戀的土地。
晚上外婆和媽媽聊到很晚,在黑夜里我睜著眼睛聽著,直到睡意將我淹沒。
第二天,天還沒亮透。我和媽媽就要離開了。一連串的忙碌收拾,還來不及好好整理心情就這樣匆匆上了車,車后站了外婆家一群人。我本來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我總是在心里嫌棄外婆家的床不夠軟,米飯不夠香,屋子里雜亂,難以溝通,可到現在離別的時候竟生出幾分不舍。現在想起來,我不禁懊惱因為羞澀竟沒好好說一聲再見。
汽車緩緩開離,外婆家的一群人也消失在視線里。我靠著車窗,看著外面的山,想:隔了六年我才再次來外婆家,上次來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女生,現在已經長成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他們我的表親們也一樣。這次分別不知何時再聚,不知下次來又有幾人在。這樣想著我忍不住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