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二先生長的膀大腰圓,體格健壯,偏偏腦袋有點兒小(在他老婆眼里),一日,電視里正放著動畫片《熊出沒》,老婆朝先生左看右看,上測下量,最后得出結論,先生長的跟熊二一樣兒一樣兒的。無論先生如何表示反對,都改變不了老婆的看法,從那以后老婆便喊他“熊二先生”。
熊二先生從小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十二歲上父母離婚,老爸給他和弟弟領回個后媽,十八歲時父親鋃鐺入獄,那年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才七歲。那時離高考只有兩個月,可他毅然離開了學校。
離開了學校,自然就得想辦法掙錢養活這一大家人。熊二先生跑到浙江做了漁民,那里工資高,像熊二先生這樣剛從學校出來,什么都不會,又想多掙錢的人,下苦力是唯一的出路。出海捕魚幾乎就是與世隔絕,只要沒臺風,船不靠岸,就跟家里通不上消息,半年打不了一個電話是很正常的事情。
后來熊二先生也干過其他工作,晃晃悠悠幾年就過去了,熊二先生已是二十好幾了,他開始為自己的終身大事焦慮,他家的條件想要娶妻又談何容易。
熊二先生想起了他高中一位女同學,用熊二先生的話說,他對她是一見鐘情。熊二先生曾用一切手段接近她,主動給她講題,央求班長給他們換同桌,可惜她老婆那時一點也不為所動,她用一層堅固的殼將自己緊緊包裹,任誰也不能憾動分毫,而且半年后她就輟學了,使熊二先生的一片癡情無所依托。
轉眼她離開他的視線已有七年了,熊二先生這天心血來潮想起了她,就曲里拐彎的聯系上了她。沒想到,這一聯系,男未婚女未嫁,她竟然很快就答應了嫁給他。我們的熊二先生平時看起來老實勤勉,絕不是個花言巧語的家伙,這次為了以后的幸福著想,什么甜言蜜語都說的出口,什么“這么多年我心里只有你一個,別人給介紹對象我連見都不見。”“我這一輩子就只想娶你”之類的話也是張口就來。雖然婚后被老婆發現還有個初戀,還有N多次的相親經歷,但奈何已上了賊船。
熊二先生回老家結了婚,老婆不嫌他窮,只希望他不再出海,干什么都好,好歹能通個電話,也是個過日子的樣子。熊二先生滿口應承。
熊二先生自小不曾得到多少關愛,如今有老婆照顧衣食起居,實在也覺愜意的很。偶爾兩人一塊出去吃飯,老婆總覺得熊二先生吃不飽,總把自己的那碗勻一半給他。那年春節,他們只剩下三百塊錢,說好的去一人買一雙靴子,可熊二先生一眼看中了一雙羊絨的,要二百八,老婆什么也沒說就給他買了。熊二先生自小得了疝氣,一直也沒得到治療,婚后老婆帶他去做了手術,出院時醫囑說三個月不要做重活,熊二先生特別聽醫生的話,做手術時老婆已經懷孕六個多月了,回家后熊二先生什么活都不敢干,那時他們沒有井,也沒洗衣機,每天要挑好幾擔水用來洗衣做飯。老婆扛著大肚子挑水時,熊二先生就在旁邊跟著,直到老婆懷孕八個多月時,村里有人實在看不過,出言指責,熊二先生才只好接過了老婆手里的水桶。
結了婚的熊二先生變得特別嬌氣,有一次夜里拉肚子,他哼哼唧唧攪得老婆一夜不能和眼,還覺得老婆對自己不夠關心體貼。
甜蜜的生活總有盡頭,很快熊二先生就感受到了什么叫“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后,熊二先生實實在在興奮了好幾天,但沒幾天,他就被孩子的哭聲給弄煩了。一天老婆正在做飯,熊二先生躺在床上看手機,孩子驚天動地的哭聲讓人心煩,老婆喊,“你就不能哄哄他么”?話落,哭聲嘎然而止,老婆覺得不對勁,沖進屋一看,熊二先生一只大掌緊緊捂著孩子的嘴巴,孩子小臉憋得通紅通紅,老婆與他大吵了一通,熊二先生心里實在憋屈,“自己不是哄不了他嗎!”
熊二先生和老婆種了幾畝地,棉花,谷子,玉米什么都有,但草總是鋤不盡,老婆帶著孩子忙不過來,熊二先生又古道熱腸,常常是他老婆背著孩子在自家田里忙,熊二先生卻被喊到別家田里給人幫忙去了,熊二先生覺得,這么多的活,什么時候做的完?
老婆開始看不慣熊二先生的所做所為,熊二先生也越來越不喜歡老婆的羅里羅嗦。
閑了時,熊二先生也出去打個小工,有一次,老婆和兒子同時發高燒,給熊二先生打電話讓他回去,熊二先生說工地走不開,說病了就去買藥吃唄,老婆竟然哭哭啼啼鬧著要離婚,熊二先生實在不能理解,女人怎么這么麻煩。
他們的孩子一歲多時也得了疝氣,熊二先生說,沒事,我都那么多年了不也沒事么,等我去掙了錢回來就給他做手術,彼時正是夏季,熊二先生被一地雜草弄得心慌意亂,已經決定仍然去浙江出海,莊稼不行就不要唄,不就是兩個月的工錢嗎!老婆阻止無果,正滿心惱恨,也沒理他。
那天晚上孩子連一口水都喝不進去,喝了就吐,老婆慌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抱了孩子直奔縣醫院,路上碰見早晨去鄰村跟母親告別的熊二先生,熊二先生拉著老婆讓回家,安慰她說,沒事,這樣很正常的,等我去掙了錢,馬上給他做手術。老婆氣的渾身直抖,仍然沒理他。
醫生診斷孩子是“嵌頓疝”,又隔了一晚才就醫,必須馬上手術,還不知道有沒有引起腸壞死呢,老婆當即就哭了,熊二先生不信,還是勸老婆先回家,醫生不過是唬人罷了。老婆一巴掌掄在他臉上,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聲嘶力竭的讓他滾。
熊二先生自然沒滾,那天孩子做了手術,萬幸的是腸子雖然已經發紫,但還沒壞死,醫生說,我們用熱毛巾敷了半天,也不想讓孩子受罪,老婆對醫生千恩萬謝,熊二先生不屑:“說的跟真的似的!”
那天下午,熊二先生就離開醫院去了浙江,老婆一句話沒跟他說,只說等他回來就離婚。熊二先生也不在意,反正都有孩子了。
他們的確沒離婚,看到孩子跟在不常回家的熊二先生后面一口一個“爸爸”,老婆終是不忍。熊二先生在外面極為節儉,掙的每一筆錢都寄回了家,他們還了結婚蓋房時欠下的債。
熊二先生也有雄心壯志,他總籌劃著等掙夠了錢就回來搞養殖、種地,他說他也不喜歡出海的日子。每次他都覺得再去最后一次,就可以永遠不去了,可他的第二、第三個孩子相繼出生,他總是攢不夠需要的錢。
老婆原本也相信他的“最后一次”,也總想著到時候夫妻同心,好好大干一場,可一次次的失望后便再也沒了期待。老婆自個買回了八只羊,第二年順利變成了二十只,那時她生下了祁盼中的女兒,便央熊二先生在家照顧一年,她想,到時羊群又壯大了,熊二先生也不會再出遠門了。
然而,一年后,羊群在熊二先生饑一頓飽一頓的“照料”下,又還原成了八只,還一個個瘦骨嶙峋,熊二先生氣的一度想賣了了事,還不如自己去出海呢。
死心之下,老婆又放他出了門,一邊照料著三個孩子的生活學習,一邊照料著那些死里逃生的羊,今年她的羊又變成了快二十只,她算著,到年底該有三十多只了,也算著,什么時候可以擺脫這守活寡的日子。
熊二先生依然在出海,依然沒攢夠他創業的本錢。依然幻想著日后能給妻兒幸福,他這般辛苦,不都是為了妻子兒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