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本文系振委會推文，原創首發， 文責自負】

最近總是熱得太早，才四月中下旬，太陽卻已經開始不分時間地往人身上貼。早上出門還好，一到下午，背上和脖子就是一片潮濕，風偶爾有，但像沒睡醒一樣，吹不出聲音，也吹不動什么。

有天下班路上，我去便利店買水，站在冷柜前挑了好一會兒，也沒拿什么，后來索性坐在店門口的塑料凳上歇了一會兒，耳機里在放歌，原本只是隨便點的歌單，但剛好放到一首你以前經常聽的，那種偶然，讓人有點猝不及防。

你以前總說，夏天最好的部分，是風吹過的時候一切都輕了。那時候我不懂，后來你走之后，我倒是常常想起你說過的這種“輕”。

不是情緒上的輕松，而是某種存在感的稀薄，像光灑進水里，像風吹在干凈的白襯衫上，像你走在路上回頭時的那個眼神——沒說什么，但心里有一點亮的。

我沒主動想起你，是有些東西突然勾著記憶走了個彎，就又繞了回來。

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前面一個女孩騎著共享單車，一只腳踩著地慢慢滑行，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我忽然想到你小時候說過的那句——“風吹在襯衣上很好看。”你說那是你見過最輕的樣子。

我其實早就不記得你說這話的時候是哪年哪天，只是突然從腦海里冒出來，就像有些舊東西，會自己找時間回來。

這段時間我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日子一眼望到底，有時候會有一些小情緒，也不吵不鬧地待在身邊，像影子那樣，偶爾聽到有人講笑話，我也會笑，但笑完了就不太記得自己為什么笑。

你以前說，人很奇怪啊，一邊說著沒事，一邊又藏不住事。你說這話的時候是在夜里，我在給你發一張月亮的照片，你回了一句“太亮了，看不清。”我還打趣你是不是在說我拍照技術差，你沒回，我不知道你是沒看，還是沒話說。現在回頭看，好像那天的月亮也沒那么重要，只是我想找個借口跟你說點什么。

現在我也還是這樣，繞很遠的彎，不問、不說，只是想知道你最近在干嘛，有沒有在哪個陽光很大的午后打了個盹？有沒有在吃早飯時聽到一首喜歡的老歌？有沒有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想起我。

樓下那棵櫻花樹開花了，花小小的，粉白色，一團一團，像不太敢盛開的樣子，我經過它的時候天已經有點暗，花在暮色里顯得更柔，風一吹就晃得厲害，有一朵掉下來，剛好落在我肩上，我低頭看了一眼，然后沒動，就那樣讓它待了一會兒。

你以前是不是也會這么做來著？有時候會把飄在身上的葉子或者花收在本子里，說是“記一下今天”，我有時候會笑你太認真，覺得這種事挺孩子氣的。可現在想想，好像也沒那么不好，我也開始想保留一點什么，哪怕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傍晚。

前幾天翻抽屜的時候找到一個舊的便利貼，上面寫著一句話，是你以前說過的：“要記得吃早飯，哪怕只是幾口。”我不記得當時你為什么寫這個，也許只是我又忘了吃早飯，又嘴硬不肯承認。字跡有點褪色了，像是被陽光曬過，又被手指摸過很多遍，我把它貼回墻上，沒什么特別的理由，就像是放一張照片，只是想它在那里。

其實最近偶爾還是會夢見你，有時是在以前我們走過的地方，有時是在一些從沒去過的場景里，夢里的你總是不說話，只是笑，像在聽我講一些很無聊的事。夢醒之后有點空，但也不是難過，就是醒來的時候會下意識去找手機，好像你真的發了什么消息過來一樣。

我知道你應該挺忙的吧，也許正在準備什么，也許在某個城市的某條街道等下一班車，我不是非要知道你在做什么，只是會忍不住去想，你是不是又熬夜了？最近是不是還愛吃甜的？是不是還會忽然把頭發剪短，然后又后悔？這些事我都不問你，只是在心里想一下而已，就像走路的時候突然回頭看看。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聊天了，也不是誰疏遠了誰，甚至連“后來變得不熟了”這種事都沒發生過，只是慢慢地，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偶爾想起你，是沒來由的，是在風吹過脖頸的時候，在深夜快睡著時突然睜開眼的時候，是在點外賣猶豫很久時忽然想起你以前說我“選擇困難癥”的時候，沒有情節，也沒有推動情節的必要，只是有你出現過，就好像一直都在。

今晚回家的時候天還亮著，現在天黑得越來越慢了。街道像是被陽光留了一層溫熱的殼，不吵不鬧，偶爾有幾只麻雀落在路邊垃圾桶的蓋子上，跳來跳去，好像并不太怕人。我站在樓下便利店的冰柜前看了很久，最后也沒買什么，可能是想找點以前會喜歡的東西，可是那種口味好像也換了，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喝那種酸酸的綠瓶子飲料，還說是“夏天味道”。我最近幾次看到它，都會想，要不要買一瓶，但又想，反正也沒地方寄給你。

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好像變得不太會表達了，不是沒話說，而是說出來的都不太對，總像是在繞一圈再繞一圈，結果什么都沒碰到。你要是還在身邊，可能又要笑我“神神叨叨”的吧。你以前就是這樣，一邊嫌我話多，一邊又總是聽得很認真，我那時候沒覺得這是多了不起的事，現在卻很難再遇到這樣的人了。

上周末在家收拾東西，翻到一張老照片，是那年我們一起路過一個山坡上拍的。你靠在一塊石頭旁邊，拿書擋著太陽，笑得很小聲的樣子，我盯著照片看了很久，但沒敢拿出來放著。我怕它變成一種提醒，提醒我那些已經過去了的細節，一旦被看見，就再也藏不住。現在的我好像總在小心地避開某些東西，又不太肯徹底放手，就像收音機轉了半圈又退回去，不甘心停在沒信號的地方。

你有沒有也偶爾會這樣？不是想回到過去，而是路過現在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段舊時間。不是特別疼，也不至于掉眼淚，只是心里一緊，那種感覺像是路過一個熟悉的門牌號，又不好意思敲門。

那天在等公交車，站臺邊有一棵開得很濃密的鳳凰木，花瓣掉在地上，一腳踩上去會黏在鞋底。對面是家小學，剛好放學，一群穿校服的小孩擠在小賣部門口搶著買冰棍。一個男孩把書包甩在地上，自己蹲著挑零食，像是在對抗整個世界，那一幕看著有點好笑，也有點熟悉。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總說課間十分鐘要靠一塊牛奶糖撐過去，不然就會覺得整天都不開心。

后來我找了個靠外的位置站著，風是熱的，吹到臉上有點燥，但不煩，身邊來來去去的人都在看手機，我反而什么也不想看。忽然覺得，現在和你說話，好像變成了一種很需要理由的事，但我想不出理由，也不擅長制造機會，所以就只在心里問了一句：你最近還好嗎？

你以前說你討厭別人沒完沒了地關心你，因為你覺得那是一種“粘”，會拖住人，你更喜歡“記得”這個詞。你說，有人記得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記得你說過的一些廢話，那才是真正的在意。我那時沒太懂，只覺得你說得有點繞，但現在好像慢慢明白了。

那天回到家，收拾房間，還翻出以前你送我的一個鑰匙扣，是那種很普通的木頭小掛件，角都磕得發白了。我那時候問你干嘛送這個，你說，“沒什么意思，就是看到的時候想到了你。”我還以為你是在敷衍，但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人和人之間，有時候不需要太多鋪墊，一個“看到的時候想到了你”，其實已經是很深的感情了。

這種“沒說出來”的事，好像越來越多了。小時候總覺得人和人只要有感情就不會走散，后來才知道，感情是會被時間泡淡的，一不說，就容易沉到底。

有幾天晚上，睡得不太好，不是完全失眠，只是很淺，做了很多夢，醒了也記不得內容。早上起床時，天已經很亮了，但屋子里還是暗的，我就坐在床沿上發了一會兒呆，手機在身邊響了一下，那聲音特別干脆，像突然把人從一個很遠的地方拽回來。

我想，你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早晨，明明天已經很熱了，陽光都照到地板上了，你還賴在床上，腦子里一團混亂，或者剛醒來時那幾分鐘，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面對。

你以前說，人的很多情緒，是身體知道了但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像換季時的不適，總是滯后一點。我現在好像也明白這句話了，換了季的風，是熱的、厚的，有時候忽然一陣，會吹得人很安靜，像是要把某種念頭推向很遠的地方。

我常常會在這種時候，想到你，不是想起哪一件事，也不是某個具體的畫面，而是一種感覺，就像屋里突然悶熱到需要開窗，窗一開，外面的光和風就都涌了進來，然后你也來了。

那種感覺很輕，像一個人站在屋子中央，什么也沒說，但你知道她來過。

后來我去翻了很久以前的聊天記錄，不是為了找什么話，只是想看看我們都聊過些什么。里面有很多瑣碎的事，誰遲到了，誰點的飲料太甜，誰說了句奇怪的夢話，還挺好笑的，但也有一些話，我現在讀起來，會有點不知所措。

有一條你發來的消息我停頓了好久才滑過去，你說：“人是不是一轉身，就可能不會再遇見了啊？”

我現在沒有答案，也可能那天你只是隨口一說，沒等我回就去忙別的了。但這句話忽然像個按鈕，讓我把那些沒好好告別的片段又看了一遍。我不是想補上什么，也不是非要一個交代，我只是——好像想知道你現在好不好。

不是那種要追著問清楚的“好不好”，是……你今天有沒有比昨天累一點，有沒有在路上被熱風吹得皺了眉頭，最近有沒有認真吃飯，睡前會不會聽聽音樂或者看點無聊的綜藝。你總說自己是那種“容易不小心就消失一陣”的人，我也一直沒太習慣你不在消息列表里的樣子。

但好像也沒有什么必須習慣的事，很多事就是這樣，安靜地開始，也安靜地留著。

這兩天陽光一直很好，風從窗縫里吹進來時，我突然覺得有些話，好像不用說出口也沒關系。就像現在，我也不是非要你回我，只是……寫著寫著就寫到你那里去了。

你看，這種想念其實一點都不偉大，它只是悄悄的、藏著的，在某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忽然晃了一下。

然后又輕輕地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