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小說《清者自清》

故事梗概

34歲的張林,廣東梅縣客家人。在閩南一家國有銀行順風順水安度十年,而后再次為行里器重,調任業務管理崗位。然而,一場人事大震蕩,新崗位業績排名總倒數給他帶來變數。

后因急于求成拉單,給一位女客戶帶來嚴重損失而被投訴上一級行里,一時間謠言四起,給分行帶來了惡劣的影響,被迫待崗。他從云端,狠狠地摔在地上。受強烈自尊心和骨子里的不屑于,張林拒絕了解釋,丟下一句“清者自清”簽完待崗文件,走了。

清明節放假前,四個月即將過去,行里依舊杳無音訊。惱恨的張林自知前途渺茫,在清明前兩天,他接到了梅縣老家82歲爺爺的電話,匆忙趕回老家參加家族祭祀儀式。一路心神不寧的他,半路突遇暴雨,險些出車禍。

回到梅縣的他,一路上被故鄉的山水風景所打動。在爺爺家,觸景生情的張林,不禁有物是人非,欲語淚流的感傷。

清明節當天,他跟隨爺爺參加完家族祠堂的祭祀儀式后,接到行里從廈門調離粵西偏僻之地的通知,隨后,遠在廈門的妻子聽信了張林同事們的謠言,一怒之下,提出離婚事宜。禍不單行,連遭雙重打擊的他,絕望至極。

正在他嗷嗷大叫發瘋的那刻,清明的爺爺淡定地講述了自己的往事,又用心良苦地寫了一幅書法,喚醒了因面臨抉擇正痛苦不堪的張林。

主要人物簡介

張林:34歲廣東梅縣客家人,張愚叟的大孫子。13歲離開廣東,跟隨父母去福建求學,后在廈門某大學畢業后,進入一家國有銀行從事辦公室文秘工作。深受銀行領導欣賞,十年一路平穩直升,混到正科級。后因大客戶投訴事件,弄得滿行風雨,被迫待崗歇業,最后面臨被迫調離廈門、妻子鬧離婚的痛苦局面。

爺爺:82歲,退伍老軍人,自稱張愚叟。早年當文藝兵,好茶,愛書法。中年因個人原因提前退伍返鄉,甘居山里隱居半生,過著淡泊平實的下半生。晚年,不幸連遭失妻喪子的沉重打擊,強忍著這些傷痛,豁達度過暮年生活。


1

張林開著車,半路突遇大雨,只見車前窗的雨水蓋下來,瞬間路面消失了。他急忙減緩車速,打開雨刮。

“撲騰撲騰”,雨刮來回撲騰地刮著雨水,忙不停。整一個白花花的雨世界。閩南地區的雨水怪,剛到清明節氣,一下子像六月天似的變起臉來。

張林有些慌亂,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一次,他看清楚了,但又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

原來,他的車行駛在中間,左邊是一輛大卡車,右邊也是一輛大貨車。

張林煞白了,自己干瞪著倆眼開車,竟開到了這地步。他焦急地罵道:

“他媽的,死了!”

兩輛卡車就像兩面墻堵在左右。他想停下來,晚一點找個機會超車,但完全沒有機會。

三輛車僵持了十分鐘。于是,張林使勁地按著喇叭,開啟了所有的燈,讓它們閃個不停。

這一招管用了。兩輛車里的司機似乎都有了反應,他們的車速也都慢了下來。張林這次集中精力了,他瞪著滾圓的眼珠子,屏住呼吸,穩穩地加了一個油門。

“轟……”

他的車子,沖出了重圍。

“我的天吶,太危險了!感謝老天保佑啊!”

張林大口喘了一口氣,打了一寒顫,心還怦怦急跳著。他透過車前窗向前方望去,天空依舊雨濛濛的,大雨也放緩了節奏,小了不少。傍晚天色將晚的緣故,潮濕的霧氣,漸漸浮起。

想起剛才的驚險,張林火氣仍未消減,他一只手繼續開著車,另一只手朝著方向盤,狠狠地拍了一下再次罵道:

?“我靠,這鬼天氣,可真是‘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差點要了老子半條小命!”然后,透過車內后視鏡,他看到一個憔悴的自己。當年意氣奮發的年輕人,經過十幾年的折磨,終于被歲月這把刀,雕刻成了一個老氣橫秋的中年大叔了。光禿禿的額頭,原來的圓臉變成了瘦長臉,目光黯然神傷。

他這是去哪兒?清明節的前兩天,張林接到梅縣老家爺爺的電話,清明必須從廈門趕回來參加族里的祭祖活動。掐指一算,從14歲跟隨父母去福建讀書算起,再加上大二寒假因奶奶去世那次,他已經整整十二年沒回故鄉了。

這一次,爺爺的語調里藏著顫巍巍的感傷,張林感覺爺爺似乎哭過。他意識到,父親患肺癌去世的消息,恐怕是瞞不下去了。六年前,父親怕爺爺傷心,臨終前囑托,就近安息。

張林不敢多慮,連忙驅車往廣東趕去。一路上,他心事重重,才險些出車禍。雖然驚險過去了,但他心里的痛苦和壓抑,并未有半點消減。因為一件不大不小的投訴,他應經被行里通知待崗快四個月了,現在清明節放假了,他還沒收到任何上班的通知。

?

2

16個小時后,第二天的下午,張林安全抵達了梅縣,下一站將是他從小長大的村里。

?“時間過得真快!”張林邊開車,邊感慨。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像這人生,很多時候,就是風水輪流轉。

想當年,畢業參加工作,他春風得意,是班上第一個拿到大型國有銀行Offer的幸運星,是女生們眼里的潛力股。張林長得并不難看,中等高的身材,圓臉,喜歡戴無框眼鏡,性格內斂,但不沉悶。說起話來,自信滿滿。若要遇到不合的話題,他總是微微一笑,流露出一股輕輕的不屑在嘴角。敏感的人,總能覺察,這里邊隱藏著難以被馴服的桀驁。

就這樣,張林順風順水,十年平穩上升,熬到了正科級,額前的頭發也熬沒了,整個人也變了。不知幾時起,在領導面前,他越發唯唯諾諾了,但心里焦慮與年俱增。

按照行里規定,每個員工,在一個崗位上到了最高年限的時候,必須調崗。

第十年里,拍他馬屁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他們總是笑言:“張主任,發際線更亮了,這前途越來越光明啊!”

張林總是嘿嘿一笑,心里卻很清楚:辦公室的日常工作,瑣碎且枯燥,是一個萬能又萬萬不能的地方。那段時間,他每天最后一個離開辦公室,每次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總是莫名失落。

日子越來越近了。他只能繼續穩住,心里依然焦急地等待一個通知。

這個通知如期下達:行里仍有領導器重他,調他去基層網點管理業務部門。

通知下達那天,張林如重釋放。他深諳其中用意:機會蘊藏在下放中。

這是行里的一條暗語,也是多年不變的規律:每個下派的管理層,在基層鍛煉個三五年后,又會被調回分行,那時將面臨八九不離的更大空間。

3

然而,張林這次打錯算盤了。

常言“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去年中秋節后,行里人事大變動。器重張林的人,在他調動不久后,被調回省行。其他領導也陸陸續續被分散到省里其他分行換崗,調回來的行領導不是異地,就是空降。一時間,行里人心惶惶,多數人整日小心翼翼地觀察。

張林也在觀察。但他沒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有兩把火燒到了自己頭上。原因很簡單,業績最差。每個月業績通報會上,所有支行業績排名,張林負責部門都排在倒第一或倒第二。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他總是選離領導最遠的,又最不顯眼的位置,提心吊膽的坐著。但每次都他被點名,被當眾批得頭抬不起來,眼睜不開。

自尊心嚴重受挫的他,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卻沒地倒出來。

都說人走茶涼。張林還沒有離開銀行,這茶水就涼了。業務部門與辦公室迥然不同,辦公室是人人都要求著他,可業務部門個個都是競爭對手了。不僅這樣,他還成了大家茶余飯后說笑的對象,也成了一些人冷嘲熱諷的目標。

窩囊了兩三個月后,強烈的自尊心又回到張林身上,他決意要拼個樣子出來。他聽從了員工的建議,干業務裝斯文沒用,得當“三陪”:陪吃、陪喝和陪玩。

去年三季度起,張林又變了。他幾乎每天白天拜訪客戶,每晚請吃飯陪喝酒。到了第四季度,他們的業績排名靠在了前五位。

可好運并沒繼續眷顧下去。去年底,他突然被一位女大客戶投訴了。雖然銀行內部緊急封了消息,但謠言和傳聞不斷,還生出來幾個版本。原以為,過完元旦,這股風就會過去。

然而,事情比張林想象中的要嚴重了。

去年元旦后,一份待崗通知送到了他手上。

打開通知文件的那一刻,張林驚訝地張大嘴巴,半天沒說話。腦袋里只有兩個字:

“完了!”

隨后,他即刻驅車趕回分行領導辦公室。

“對這次事情,行里的處理結果,你有什么意見?”

張林沉默了幾秒,他懂了。于是,他從衣袋里拿出筆,伏案簽好字,雙手遞給行領導。

這位領導接過來漫不經心簽好字,又遞回給他,一臉怒氣地說道:“交給人力資源部,等下一個通知。現在各種傳聞都有,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想解釋真相的張林,在抬頭那刻,突然被一個充滿質疑的犀利眼光而刺痛了。腦袋不笨的張林,立刻鎖住了嘴巴,他挺直腰桿,擠了一個笑容,冷冷地回應了四個字:“清者自清。”

說完,他禮貌地給這位行領導來了一個90度鞠躬,轉身走了。

走進地下車庫時,張林感到渾身被壓抑多年的棱角,此刻好像復活了。

4

人生知冷方醒,遇冷方明了。車子發動機轟動著,那一刻,張林莫名想起爺爺小時跟他的話,“人窮志不短”,關鍵時刻要挺直腰板。

清明節前,突然接到爺爺電話的那刻,張林很激動。快被憋出病來的他,是該給自己找一個出門的理由,回梅縣老家。

張林沒有忘記,清明祭祀祖先是廣東人非常重視的傳統節日之一。每年的這個時候,只要能夠趕回老家的廣東人,無論遠近,都會不約而同地準時朝著同一個方向奔去,這個地方就是祖先的所在地——故鄉。

這一年的清明,張林也成了這一龐大隊伍中的一員。時隔十二年,他又踏上了這片養育他十四年的故土。

車子從柏油路上拐彎后,張林將駛進村里的那條小山路。他減慢了車速,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只見一幅氣韻生動的山水畫印在他的前窗。遠處的山上,望不到山峰。只見云煙繚繞,好似仙境般。近處的山脈被蒼翠的樹林覆蓋著,連綿起伏。

清脆的鳥叫聲時不時響在他的耳際,兩邊的樹林已經抽出了新芽,路上的無名小花也開得漫山遍野。車子繼續前行著,它們就慢悠悠地閃向車后方。

看到故鄉的風景,張林興奮地打開車窗,一股雨后清新的空氣撲進車內,他忍不住張大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大口地往外呼出一口氣,大聲喊道:“清爽啊!”

春風夾雜著新鮮的空氣,時不時地吹拂著左半邊臉龐,張林感到一股溫柔而濕潤的暖倏地流到了心底。

“嘿!這山里的春風,比廈門那冬天的海風還溫柔!”他不禁驚喜地感嘆。

車緩緩地前行,張林拿出手機搜了一首《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點了播放按鈕,音樂響起來,他咳了嗓子,抬頭挺胸,雙眼盯著前方的路,跟著唱起來:

“笑意寫在臉上,哼一曲鄉居小唱,任思緒在晚風中飛揚,多少落寞惆悵都隨晚風飄散,遺忘在鄉間的小路上,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的是我同伴,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云彩晚霞的衣裳,喔喔喔喔……”

他看見了,綠油油、水汪汪的春稻水田像鏡子般折射過來,一片黑瓦脫坯的老圍屋在樹林中若隱若現,一切都近了,也漸漸清晰了……

“我回來了!”

5

故鄉,熟悉又陌生。他原以為自己遠走高飛之后,從此不會再對這片黃土地懷有什么感情,更生不出多少眷戀。

此時此刻,當故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出現在眼前的那一瞬間,張林竟有些悲欣交集,這大抵就是鄉愁。這愁,只有人到中年,歷經磨難,再回到故土后,才能更深切體味到其中滋味。

愁緒還沒來得彌漫下去,他的車就走到村口,還被路邊站著的一位老人家給攔住了。

張林連忙停好車,心頭猛地一驚:“咦!這不是爺爺嗎?”

爺爺好像也認出來是張林。他拄著拐杖,招著手,下意識地攔了他的車。

看到滿頭銀發的爺爺,張林推開車門,跳下車,趕緊扶住他,大聲地喊道:

“爺爺,爺爺,我是張林!”

原本個子瘦高的爺爺已經矮了很多,但腰桿依然挺得直直的。深深的皺紋像一條條疤痕一樣,橫豎地刻在他黝黑的臉上。張林頓時眼圈發紅,鼻尖酸酸的。這大概就是血濃于水的緣故吧,他的咽喉好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心頭五味雜陳翻騰著。

“哎,張林嗎?我都認不出你來了!”爺爺的耳背更嚴重了,他一只手捂著耳朵,一只手緊緊地抓著張林的手,又驚又喜地說道,“你總算回來了!”

張林攙扶著爺爺,打開車門,讓他坐在了自己座位后邊的座位上,關好各自車門,朝著爺爺家的方向開去。

“累不累啊?”

“不累!爺爺,我們回家啊!”

“好-好-好,我們回家……”

6

熟悉的老圍屋依然還在,片片黑瓦上的雜草借著這春風,也跟著瘋長起來,長滿了大片屋檐;陌生的是,他認識的人越來越少了。

“物是人非,”張林默默地念道:“欲語淚流。”

奶奶不在了,父親不在了,兒時的玩伴也不知哪里去了。

爺爺家里燈光昏暗,客堂里的小供桌上擺放著奶奶的黑白照片,照片前擺放著柚子、蘋果、香蕉等水果,一個白瓷的香爐擺在中間,里邊滿滿的香灰。爺爺喜歡坐的酸枝木椅顏色更深了,也愈發亮了。八仙桌還是他小時候見過那個,上面放著一套老茶具,是爺爺喝工夫茶用的器物。不同的是,當年小木板凳已經換成了幾張藤椅子。

張林繼續打望著屋里,爺爺的二胡還在但更舊了,里屋的書法臺也還安好。他依稀記得,小時候坐在當年的小板凳上,歪著板凳腳,聽爺爺拉著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凄婉的聲音讓他差點落淚。不拉二胡的時候,爺爺就喊張林幫加墨汁,然后讓他站在一邊,幫扯著白白的宣紙,他就站著看爺爺揮灑著毛筆,心里邊美滋滋的。

一切仿佛還在眼前,還在小時候。張林走了神,沉浸在往昔的回憶里。

只聽爺爺坐在他的酸枝木椅上,呷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開口問道:

“你爸爸、媽媽都好吧?”

張林心底猛地一驚,支吾著回應:“嗯。我爸媽要看孩子,走不開,讓我回老家看看您和其他親戚。”

爺爺聽了這話,唉了一聲,站起來,坐在八仙桌的木板凳上,拿起蓋碗,換上新茶,煮好開水,熟練地泡起工夫茶。隨后,他用第一泡茶水給張林燙了一個小茶杯,喊他過來一起喝茶聊天。

張林硬著頭皮,坐回他身旁,端起茶杯,慢慢地抿著嘴,喝了一小口,夸道:

“這茶好喝,清香得很,略有一點點兒苦澀。”

“你來了,就有口福。這是家里山頭的茶,明前新綠茶啊。”爺爺瞇著眼睛,笑著說道。接著,他談到了正事兒上說道:“阿林啊,明天就清明了,上午你跟著我去祠堂,大家族幾十口子人都說好了,中午前聚齊,大家一起祭祖。祭祀用的東西,你叔公家里多給我們準備了一份。”

晚飯時分,爺爺給他準備了簡單的飯菜。他不得不有意地回避那個關于父親的敏感話題。爺倆有話沒話地吃完,張林快手快腳,以平時收拾辦公桌上一堆文件似的速度收拾完,又洗好碗筷。

“爺爺,早點睡吧,我這會兒感覺身子快散架了。”他跟爺爺打了招呼,就躲進旁邊屋里了。

爺孫倆,各睡一屋,一宿無話。開車奔波十幾個小時后,張林倒在床上,只覺渾身酸痛。夜深了,他靜靜地躺著,發呆地聽著。

窗外,夜雨又若有若無地下起來,偶爾有連串的雨滴滑落在石板上,清脆的水滴聲響起;屋內,靜悄悄的,不斷地傳來爺爺的呼嚕聲。

漸漸地,所有的聲音越來越弱了,直到他什么也聽不到了……

7

第二天清晨,張林被窗外的小鳥聲給叫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使勁兒伸了個懶腰,穿好衣服。他趴在窗邊,向外看了一眼,連忙感慨:清明節氣,真準!這一天,雨水果然如期而來啊!

嶺南的雨水到了清明時節,已經有了一些夏雨的模樣:早春那毛毛細雨儼然變成了初夏如米粒般大小的雨滴。雨水順著屋檐,啪嗒、啪嗒地落在屋角的地面上。

張林走到門口,舉起雙臂,前后拉伸了一下身體,又伸了一個懶腰,精神氣爽。

爺爺看他醒了,笑呵呵地喊著一起吃早飯。飯后,爺爺拿起拐杖,張林扶著他,兩人出了院子向村里祠堂走去。

早晨的村里,人煙稀少,遠處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徹山村。不過,眼下的村里,沒十幾年前那般熱鬧了。現在住著的村民,多是老人家。尤其是山里的客家人,祖祖輩輩吃苦耐勞,敬重先人,觀念傳統。這些老人家,都不愿離開祖祖輩輩生活上百年的地方。

他們常說,離開這里,人就無根了,一生就像那水面上漂泊的浮萍,無依無靠。年輕人是不懂這話里的意思。

十二年后,張林看著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他感覺還在夢游著。

約莫十多分鐘,他跟著爺爺來到了張氏祠堂大門口。張氏祠堂是整個村里張姓家族一起集資興建的,那時張林還特別小,記憶里剛剛建好的祠堂,紅彤彤的一片墻,配著黛色小瓦,在村里相當奪眼;而眼前的祠堂,經過歲月的洗滌,紅磚已經褪變成了淡淡的桃紅色,耐看了很多。高高的大門兩邊,掛著祠堂楹聯,這三十年從未被更改過。

張林站在大門口,抬起頭,讀了一遍:

“祖功宗德流芳遠,子孝孫賢世澤長。”

他忍不住抿著嘴,笑了笑。

爺爺在一旁拿著拐杖,搗了搗地,跟張林小聲說:“你這孩子,今天可得嚴肅點!這些年啊,家里還算平安,家族人丁興旺,田里風調雨順,這可不多虧祖宗福澤啊!”

在這個濕冷的清明節,張林經爺爺這么一敲打,他即刻收住了笑容,莫名失落起來,他的心頭仿佛飄來一片陰云,又感到一股冷冷的氣流打在自己的臉上,冷得他從頭到腳打了個寒顫。

他定睛一看,原來剛才自己只顧著抬頭看楹聯,打歪了雨傘。傘上的雨滴,順著傘布邊緣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他的頭發上,冰涼的雨滴又順著前額滑落在他的眼眶上,鼻梁上,眼鏡片上,眼前模糊起來……張林沒有擦掉它們,他心里默默地念道:

“唉,今天沾點祖宗的光,洗洗我身上的霉氣吧!” ?

8

祠堂里人越來越多,爺爺拉著他跟家族里長輩們挨個介紹,張林不停地擠著最真誠的熱情與笑臉。長輩們夸贊不斷,爺爺的眼,笑成了一彎月芽兒。

上午十一點整了。阿姨們在后院支起的大鍋前后,忙前忙后,炒菜做飯。穿戴整齊的男人們在前面的祠堂里,一個個按輩分排起長隊。祠堂大門口,幾個負責放鞭炮的后生,舉著高高的桿子,在樹上掛好長長的鞭炮。

兩邊的鞭炮被準時點燃,噼里啪啦,一片又一片灰黑色的煙灰隨風騰起來,響聲震得人耳朵直發蒙。

張林站在人群中,透過飄來的烏煙,向祠堂的祖公堂望去,只見爺爺他們一個個按著年齡順序輪流點起堂內蠟燭,上香,三鞠躬,然后行跪拜禮,嘴里嘟嘟囔囔地說著什么,他想,大概又是感激祖宗的話語吧。

半個多小時后,輪到了張林。

他站在祖公堂前,滿桌子的水果,柚子、蘋果、年桔等各占一個盤子,乳豬、三黃雞、大鯽魚等熟食又各一大盤,還有一些他早已想不起來的小食和油炸食品各自擺了幾盤,這些盤子被一一有序地排在祖先牌位前,地上一排放著三個棉布縫好的厚墊子,是給后人跪拜用的。

張林依照爺爺的模樣,點燭、上香、鞠躬、最后跪在墊子上,磕了三個頭。他閉上眼,心里叨念著:“祖-宗-保-佑、祖-宗-保-佑……”行完這一套祭祀禮下來,就好像一個人做了什么事,跑到寺廟里,跪在佛祖面前懺悔般。但儀式完畢后,張林找到了一點落葉歸根的踏實感。

等張林出來的時候,爺爺拉著他走到后院準備吃飯去了。爺爺說,今年與往年不同,祠堂建了三十年整了,老人們決定該隆重操辦一次。所以,他才強制性地讓張林回來。

“下一次啊,我們這幫老人家,也許都不在了!”爺爺一群高齡老人們圍在八仙桌旁,他們觸景生情,連連感慨,呵呵……時間過得真快!

9

爺爺喝了一些酒,滿面紅光,心情大好。午飯后,張林扶著他慢慢地往家走去。

爺爺有點兒微醺,迷糊著跟張林說:“下午掛完紙,我們爺倆再喝兩口。”

“爺爺,你還是回家休息去,我跟叔公他們去就好了。”

爺爺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嗔怪道:“我不累,這次你回來了,我帶著你,一起去給你奶奶掛紙。”

張林已經不太記得掛紙的意思,印象里,它就是送紙錢的意思。到了墳地里,才發現,他真得忘了。

路過叔叔家,爺爺喊上了他們,張林留意著叔叔手里拿的掃墓祭品:有“三牲”:一頭乳豬、一只雞和一條魚;其他的是新鮮的水果、酒茶和香燭等,還有兩大包草紙,一包是紅草紙,另一包是黃草紙。

“樹枝到山里在折吧!”爺爺跟叔公等人輕輕說道,又讓張林幫他拿好鏟子和鐮刀。

一行人朝后山的墓地方向走去。

墓地一片荒涼,三兩只烏鴉哇哇叫著飛過。人們臉上帶著嚴肅而凝眉的表情,來到先人墓前。荒草已經長到了腰間,春風吹過,三兩墓地隱約浮現。張林不禁悲從心中生,他四處張望著,不遠處相隔的墓地旁,早有人家前來掛紙,看起來剛離開不久。

忽然一陣旋風刮起,只見那墓碑下,零星的草紙灰隨風零亂飄散著,有的懸在半空越飄越遠,有的散落在雜亂的野草上,有的直接化成灰燼與春泥相伴了。

一家人發愣地盯著眼前那股旋風。

爺爺沒說話,伸出手指了指他們胳膊上的幾個竹籃子。張林的二叔領會了意思,他連忙跟張林說:

“阿林,把鏟子給我,我鏟下墓上的野草,你呢,用鐮刀割一下墓周圍的雜草,去干凈些好。”

不一會兒工夫,叔侄倆就將先人們的墓碑周圍的荒草除去了。

隨后,爺爺拿起厚厚黃草燒紙和紅草燒紙,讓張林數好,每小疊12張黃草燒紙,再一張一張放在墓上,用小石頭子兒壓住,剛好繞著每個先人的墓壓了一圈。紅色燒紙,爺爺從砍去的雜草堆里選了幾根長長的草桿,將紅草燒紙對著一頭串了個洞,一張一張地串起來,最后豎著插在墓上方。

幾張紅艷艷的草燒紙,隨風搖曳著,張林“哦”了一聲,他終于想起來。現在掛紙改用紅草燒紙了。不過這紙,看起來,還真像小時候那種沾染了公雞血的燒紙。

二叔又小心翼翼地將竹籃一一放在墓碑旁,掀開上面的白棉布,雙手舉著,將一個盤子,一個盤子挨個端出來,又成一字形擺放在龕槽內,隨后點起蠟燭,拿出檀香放在燭火上點起,分別遞給張林幾個后生一一跪拜上香,將剩余的草燒紙點燃,瞬間燒完的煙灰也隨風飄散起來,越飄越遠。

一場簡單又肅靜的掛紙,在幾百盤齊放的鞭炮聲中,結束了。

只見紅色的鞭炮紙屑漫天飛舞,就像桃花一般,一片又一片散落在地上。張林低頭看著這片紅的,白色,褐色,灰色的紙屑混在一起,鋪滿一地,心頭甚是惆悵。他忍不住落了幾滴眼淚,揉了揉酸涼的鼻尖,又抽了幾下鼻子,轉身跟在爺爺和叔叔等人的后邊,慢慢地走回去。他已經無心欣賞山里的風景,也無意尋找山里的桃花,卻渴望再來一場清明雨。

半路上,張林觸景生情,想到一句話:

“花開花落有時節,悲歡離合無因循。”

10

春光如流水,恍過一瞬息。不知不覺,張林在老家待了5天了。自從掛紙回來后,張林整個人平靜了許多。

一個人去過墓地之后,對生死的感悟,就會深一些了。世人總說,人生苦短。張林卻想到:說起來,人活著,一輩子很短,可這路,要走起來啊,還真漫長,很多時候,長到你一眼望都不到邊兒。

幾天來,他對爺爺多了難以名狀的情感。爺爺八十多歲了,一到暮年,身邊又無人常伴左右,在張林看來,爺爺的人生路,該有多么的孤單。可爺爺,每天精神十足,活得自如。他每天上午散步聊天,下午就慢慢悠悠地喝茶,練毛筆字,才像活脫脫的“80后”。而他,30多歲的身體,一顆80多歲的滄桑心。

“人哪,不能老在家憋著,天天憋著不出門,會憋出病來的。”爺爺跟張林嘮叨,每天上午飯后,他就拉著張林,拿著拐杖,一起在門口走走,讓張林多呼吸呼吸山里清新空氣。

這幾日,雨水改了時點,晚上下起來,早上就停了。張林喜歡清晨走到院外望著遠處,青黛色的山脈,云煙依舊繞了一層又一層。老屋前的一排樹,又抽了新芽,看上去一片嫩綠。第二天清晨,經過夜里雨水洗滌后,更加翠綠了。

張林陶醉在這片清明的春色里。

突然,他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張林一看,行里的座機號碼,趕緊接聽了,并回答道:“嗯,是我!”

聽著電話那頭,他臉上寫滿了驚訝,大聲地責問道:

“什么?不是吧!怎么調動?下周一辦手續?”

“你能不能不要激動呢?我跟你說,行領導念在你在行里多年的功勞上,已經跟總行、省行負責的同事溝通了很多次,我們也盡力幫你了。本來處理的結果比這個嚴重,你應該知情。總之,你下周回來找人力資源部辦好調崗手續,再見!”電話那頭的人的聲音嚴厲地說完,然后先掛斷了電話。

張林來不及為自己做任何辯解,但這一次,他沒有大腦一片空白,只覺自己像被雷打了一下大腦,很疼,很疼。這個通知,就是命令,張林懂了。如果他不接受,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條路可走:自己主動提交辭呈,走人。

如果早點去行里走動走動,也許不是這個結果吧?張林忍不住后悔起來。

人要假裝清高,也得看個時候啊!他不由嘆了一口氣,“唉!”。

爺爺站在身邊聽不懂什么意思,就急切地問道:

“行里出事了?你下周一就得上班了啊!那我們趕緊回家,你好收拾收拾,早點兒回去,別耽誤你的工作了!”

“沒事兒爺爺,我,小事兒啊,星期天早上,回去也來得及!”張林邊說邊把手機放進口袋里,扶著爺爺慢慢地走回家。

11

原以為,快四個月了,行里也該調查清楚這件事了。可張林這回,又錯了!

去年中秋節前,一天晚上,張林的一個客戶帶了一幫朋友,還給他介紹了一個有錢的女客戶。張林心急要拉業務,就跟行里的同事們一嘀咕,決定陪好這些客戶,重點陪好那位潛在的女客戶。果然不出張林預料,那晚上,客戶們很開心,當晚就起哄簽單,一千多萬的單就這樣完成了。那晚,他們又一口氣喝到凌晨3點才各自回家。

誰知,這個理財產品并沒有像他們口口承諾的那樣。半年后,不但沒保本,反而還虧了十幾個點,那位女客戶以此為理由,投訴到了省行里,說被張林灌醉才簽了單。新上任的行領導們對此事很重視,再加上一些風言風語的傳聞,張林一時正派的形象,也被毀于一旦。

幾個月來,當時一起喝酒的下屬,沒有一個人出來為他講句真話的。這令張林徹底心寒了。他做過最壞的打算,走人,也退一萬步想,可能被安置在一個冷門崗位隨他自生自滅。可現在是,通知他離開生活了近20年的第二故鄉廈門,調去偏遠的粵西一帶,這是逼著他拖家帶口,背井離鄉。

此刻心灰意冷的張林趁著爺爺還在跟人說話之際,拖著沉重的步子,跑回屋里。一進門,他就狠狠地把手機往被子上一扔,又狠狠地罵道:

?“他媽的,老子是看透了,求你的時候,他就是個孫子;不求你的時候,他就是個爺!”

沒幾分鐘,手機又響了。這次的鈴聲,是他最熟悉的旋律,老婆來電。

張林像抓到一棵救命草似的,他又驚又喜,趕緊從床上翻出手機,語氣緩和許多問道:“喂,老婆,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啊?”

只聽到電話那頭,冰冷的話語,直接而干脆地傳來:“你什么時候回廈門?躲在老家,就不用回來了?我想好了,你下周也要回來了,咱們把離婚手續給辦了吧!”

“什么?你說什么?為什么?我來的時候,我們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不想多說,也不想聽你解釋!反正,離婚協議我已經找律師寫好了,你回來簽個字就行了,做出那種事情來,你還有臉問我為什么?”

“喂,你能不能平靜下?出了哪種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再跟我裝下去,就是把我當傻瓜!我告訴你張林,你跟那個女人,哦,不是,那個有錢的女人的事兒,你們同事全都跟我說了,你背叛了我,還瞞了我好幾個月。我已經通知律師了,你最好自覺點,否則我讓你凈身出戶!”

“行了,別人胡說八道,你也跟著稀里糊涂啊?你別激動,別干傻事,你等我回去行不?”張林苦苦地哀求著。

“我不想見你,我知道,你周一必須要回來辦調崗手續,到時律師會通知你的,你好自為之吧,哼!”嘟嘟嘟……張林的手機響起了這個聲音。

“啊!瘋了啊,都瘋了啊!我的媽啊!”

張林的臉痛苦而扭曲著,他雙手抱著頭,蹲在地上,嘴巴里發出一陣陣怪異的吼聲:嗷嗷啊……

12

這時,爺爺從外邊回到屋里。他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他顫巍巍地站在張林面前,驚嚇得手腳直打哆嗦,丟下拐杖,彎下腰拉起張林,急切地問道:“阿林啊,我的孩子,你,你,你這是怎么了?”

張林皺著眉頭,閉了眼睛,伸出雙手對著它們吹了一口氣,又捂在臉上使勁地搓了幾下。站起來,夾著還有哭腔的鼻音回答道:“沒事兒,爺爺,我,我,我想起來我爸,突然間,就很難過!”

爺爺聽了這話,愣了……

張林看到,爺爺眼紅了,只聽他傷心地說道:“唉!去年清明啊,你叔叔不小心說漏了嘴,被我聽到,那個時候,我差點兒當場暈過去。”

一聽這話,慌得張林連忙扶著爺爺坐到旁邊的酸枝木椅上,一邊很內疚地解釋:“我們不是有意瞞著您,我爸他……我可能前幾天祭祀又去了墓地的原因,一會兒就沒事了。”

爺爺伸出他還在哆嗦的手,拉著張林說道:“阿林啊,你過來,找個板凳坐下,我跟你聊聊天,后天一早,你一回,我就見不著你了。”

張林搬著板凳依偎在爺爺的椅子旁,他又聽到,爺爺的嘆息聲,“阿林啊,你肯定是遇上難事了,不然就是工作出亂子了。”

“我……”

“阿林啊,爺爺活了這七八十年,各種各樣的事兒也都經歷過。說什么風調雨順,那些話都是哄你們小孩子家。這人啊,要遇到真過不去的檻,踩不過去了,就學會繞過去,千萬不要鉆牛角尖兒啊。”

“爺爺,我知道,我就是工作上突然有點事,回不去處理,一時心里毛躁。”

“阿林啊,你不想說的事,爺爺不會逼著你說。我跟你講個故事,我年輕的時候,做過一些事情。你小時候啊……”爺爺突然好像想起來什么,嘿嘿地笑著說:“也聽我跟你嘮叨過一點兒。我打20多歲起,走南闖北,十幾年過來,我混得也有點兒風光。可惜,當年啊,年輕氣盛,自持有些文化,脾氣傲,后來處處受人排擠,那種滋味非常難受。”

說到這里,爺爺若有所失地嘆了一口氣,兩眼望了望屋外,接著又緩緩地說道:“那時,我痛苦萬分,也不想回到這個窮窩窩里。再后來,你曾祖父去世了,我那年41歲,送完他之后,我突然間好像醒了。有些東西,你根本掌控不了,抓來抓去,它還是一個空。只有你,你的親人都好好地活著的時候,你才明了什么才是實實在在的生活。”

再后來的事兒,張林小時候就聽過了。那時還算風光的爺爺,當機立斷,申請了退伍,徹底放下了那些名利與紛爭,回到山村里。從此,過著半隱居的平淡生活。若要數到今年清明,剛好四十年整了。

“爺爺,那您后悔過嗎?”張林突然打斷爺爺的話,急切地問道。

“呵呵,再過十年,你就知道答案了!人這一輩子,老天爺是公平的,這句話爺爺活到80多歲還深信不疑。有什么比健康、快樂地活著,還更重要的事嗎?”爺爺指著他臥室里,笑著說:“你去我書桌上看看,那有一幅我寫給你的毛筆字,這回啊,你收好,帶上它。”

隨后,爺爺好像有想起來什么事,對著張林幽幽地說道:“回去后,記得去你爸那兒,幫我給他多送些燒紙。”

結尾

午后的窗外,風吹樹葉,沙沙地著響,一縷春光傾斜地透過窗欞,張林眼前一亮。他看清了,一張三整尺的潔白宣紙鋪在桌面上,爺爺用焦墨寫了一幅行楷書法,墨已干透了。黝黑的字體,遒勁灑脫。

他順手拿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

“梨花淡白柳青深,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二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題跋:蘇軾《東蘭梨花》丙申年清明張愚叟書。”

清者自清。放下即自在。

張林滿眼含著淚花,會心一笑,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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