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著人:李岸霏
所謂文藝思想,是指對于文藝現象的總的看法和主張。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文藝思想,不同流派、不同時代,文藝思想也有差異。 先秦儒家的文藝思想主要包括孔子和孟子的文藝思想,以孔子為代表,并且主要體現在其儒家經典著作《論語》以及《禮記·樂記》中;先秦道家的文藝思想主要包括老子和莊子的文藝思想,以老子為代表,但在其著作中少有直接體現。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能從字里行間讀出老子隱含的文藝思想,并且相當深刻,值得咀嚼和學習。兩家文藝思想各有特色,都對后世的文藝創作和文藝理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以下著重對比兩家文藝思想的異同: 一. 不同點: 1.儒家“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游于藝”與道家“道法自然,無為而為”。 孔子一直都在推崇“文”。先秦時期的“文”有幾個不同含義:包括禮樂典制等在內的廣義的文、文獻典籍、文辭文采等。在孔子時代,詩已經完全從樂中分化出來而成為語言藝術的文學。孔子非常重視詩的教育作用,經常敦促和考驗他的弟子乃至他的兒子孔鯉學詩的情況。如《論語·陽貨》: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所謂“興”,是指孔子思想里的政治、倫理內涵。《論語·學而》: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行有余力,則以學文。”從這里可以看出,孔子強調學習要以修身實踐為本,藝文的學習則是次要的。也就是說,在儒家的思想體系里,學習是為了治國安邦和提高自身道德修養,并且要把治國安邦擺在第一位。 另外,孔子認為,“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孔子是一位熱愛文藝的人,積極肯定文藝的作用,有很高的藝術修養。他認為,文藝是由心產生的,人心的萌動是由外在事物影響導致的,心受到外物的影響而萌動,就表現為聲音。并且,聲音也是有區別的,它跟環境密切相關,比如在和平時代和在動亂年代就有很大區別。因此要有選擇地學習,“放鄭聲,遠佞人”。孔子認為鄭聲多為“淫”,學了就是離經叛道。 雖然老子一再言說“道可道,非常道”,但還是留下了不少文字,幫助后人對其“道”的理解。《老子》把“道”作為一個最高的哲學范疇來闡述,并將其提高到宇宙萬物之本的地位。 老子“道”的特征則是“四無”:不仁、無味、無用、無言。即無所偏愛,無所謂愛,也無所謂恨;有和無互相轉化,有即無,無即有;無用即是有用;道不可言說,“不言之教,無為之治”是最好的政治。也就是說,道家是崇尚自然的,“道法自然”。因此,在文藝方面,道家也是主張自然,認為既然萬物都要“法自然”,那么自然人也要“法自然”,而當人處于這種狀態的時候,心靈也應該處于一種空靈的狀態,這也就是一種最自然的狀態。由此進而提出要在人最自然的狀態下進行文藝活動,沒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并且在言辭表達上也要合乎自然,“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與儒家所提倡的“興于詩”是剛好相反的。另外,他痛恨巧言令色,主張“希言”,并偏激地認為“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2.儒家“詩可以興、觀、群、怨”與道家“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興觀群怨”的核心內容是把文學藝術的創作和鑒賞與社會政治緊密聯系在一起。也就是說,文學藝術不僅僅是文學創作與鑒賞,而要和當時政治和社會相連,它不是獨立的。孔子的藝術批評標準是:“《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無邪”即歸于正,主張文學藝術在思想政治上要符合儒家的標準。由于孔子一生都在致力于恢復周禮,因而在文學藝術方面,也被附加了政治內涵。從這一點可以說,儒家的文學思想是功利主義的,因為它帶有明顯的政治性。 對于“興觀群怨”各自的意思,從古至今各家有不同的說法。如“興”,就有“引譬連類”(孔安國)、“感發志意,托物興辭”(朱熹)等說法;“觀”,有“觀風俗之盛衰”(鄭玄)、“考見得失”(朱熹)等。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詩歌對人的思想感情有啟發和陶冶的作用,并能幫助人們認識到風俗的盛衰,相互切磋、提高修養,交流思想和情感,也可以用詩歌來批評政治表達民情。 從這里可以看出,孔子認為,學習詩歌是為了治國安邦和提高個人修養,反映當前政治狀況。總之不是純粹的詩歌,一定是帶有更深一層含義的,這也才是真正的優秀的詩歌。 老子在論述“道”的玄奧莫測時,用了“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所謂“大”,在文學領域則是指高潮的審美藝術境界。關于“大音希聲”,意思大致是說,巨大的聲音需要長期的能量積蓄,所以一般聽不到。或者說,“此時無聲勝有聲”,無就是有,無用就是有用,就是最美的最自然的,用平常的耳朵是聽不到的。關于“大象無形”是說“道”法象,它沒有具體的形狀。 從文藝方面來理解這兩句話,就是“無言”。即無聲。最高尚最自然的聲音是聽不到的,或者說不是用耳朵能聽到的,要用心去慢慢領會。所以,最好的詩歌不用寫出來,也不必唱出來,它應該存在人的心里,由有一定“道”的修養的人才能融會。 3.儒家提倡“盡美盡善”與道家提倡的“法天貴真” 孔子認為文學作品要集“美”和“善”于一身,即藝術形象和內容都要足夠完善。如他評價《韶》樂和《武》樂時說道:“《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雖然《武》場面宏偉壯觀,氣勢磅礴,藝術形象塑造非常完美,但內容還不夠完善,需要進一步加強。因為《武》樂是謳歌殺伐征討的,充滿了不和的氣息,不符合道德的要求,與其“禮治天下”的政治目標還有出入,因此“未盡善”。 道家則提倡“法天貴真”。莊子反對做作,推崇的是自然,認為在人的情感表達方面,要的就是一種真誠的情感,無需隱藏和隱瞞。人的真性情受稟于自然,也就帶有自然的特征,是不可更改的,那種虛情假意、言不由心生的藝術形式應該被否定。 二. 相同點 儒家和道家文藝思想雖然有幾點截然不同,但還是有類似的地方。 儒家提倡的“圣人立象以盡意”跟道家提倡的“言不盡意”意思是大致相同的,都是說形象和藝術有密切關系,即人們在表述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時,總要借助外在形象的力量。語言是體現心意的,但不是所有心意都能或方便用語言表現出來,有時就需要隱晦,讓讀者自己去猜測和體會作者的心境。這就是說,言有盡而意無窮。這種處理方式給了讀者以很大的想象和回想空間,并且有耐人尋味的感覺。如孔子《曳杖歌》:“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前兩句描繪了兩種意象:泰山要崩塌了,屋梁要毀壞了。非常簡潔,為而后的表意做了很好的鋪墊。當時子貢正好來看望老師,聽到老師唱這首歌,想到“哲人其萎”的悲慘景象,不僅黯然神傷。不僅子貢,在200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重新讀這首歌,也能感受到當年子貢的悲傷和難過。這就是“言不盡意”的具體體現。 三. 對后世的影響 孔子重視道德、禮教和仁義,并要求“盡善盡美”,對后世的文學創作有深遠而深刻的影響。比如重視道德禮教,這一方面比西方的宗教和神學論死心愛那個要先進得多,啟示我們以人為本,顧全大局,對于培養我們的集體榮譽感有積極的作用。再如要求“盡善盡美”,啟示我們要在平常的學習和生活中,從嚴要求自身,以求精益求精,注重形式與藝術的結合,不顧此失彼。 但過分追求文學與政治結合,則破壞了文學的純粹性,給文學帶上了政治的色彩。并且,過分強調集體主義,讓人失去了自我意識,一定程度上壓抑了人的個性和性格的完善發展,由此將會帶來沒有創新意識的不良后果。對于這一點,我們應該批判地繼承,不能一味繼承。 而莊子強調的是“自然”,認為一切都應該在最自然的狀態下完成,文學也不例外。這啟示我們要注重文學藝術創作的純粹性,而在形式方面則要求不高,認為只要是在自然的狀態下寫出自己真實的感情、唱出自己內心真實的心聲就是美的。這啟示我們在進行文學藝術創作時,要“我手寫我心”“我口唱我心”,要言為心聲,敢于抒發自己的真實感受。 但從另一方面,過分強調“自然”,也會有不良影響。比如文學本身就不是純粹的文學,它一定是在一定的時代大背景下發生的,而這大背景又無一例外地會影響每個個體的生活狀態和心理,所以在進行文學藝術創作時不可避免地會帶有政治性或者社會性。因為每一個人都是社會人,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都要跟身邊的事物打交道。因此,對于道家的文藝思想,我們也不能一味贊同,要根據自己的情況作出實際的調整。 總體來說,儒道兩家的文藝思想都有其積極的一面,也有其消極的一面,我們要認真分析,再有選擇地批判繼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文學藝術創作方面走的更好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