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出版以后,中國國際廣播電臺的工作人員聯系到我,希望和我聊一聊這本書和抑郁癥的相關問題。
感謝主持人一郎老師的耐心傾聽,也感謝《我在精神病院抗抑郁》的圖書編輯冬雪姐和玉敏姐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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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訪談摘記(一):
主持人/一郎? ?受訪者/左燈
主持人:抑郁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離生活這么近,你是什么時候確定自己抑郁了?
左燈:那是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我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自己將歷抑郁大劫……(眾人:別演了,開始了)好。要說確定自己抑郁,要追溯到去年我到醫院檢查腦神經的時候。醫生翻閱完各種檢驗報告單,用一種“喂,你家豬跑了”的平淡語氣說出:“嗯,你這是抑郁了。”語畢,“抑郁”的烙印有如已侵入五臟的鴆毒,就這樣深刻地釘在了我的生命里。
很多人問我:“那一刻是什么感受?”我很想說,是被判了死刑的沉痛、惶惑和驚恐,但事實上,確定自己抑郁的那一刻,我首先感到的竟然是恍然大悟后的欣喜,繼而如釋重負,然后終于痛哭失聲。
因為在確診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對自己的種種異狀毫無頭緒。我常常陷入自我批判的境況:“我怎么會這樣?是不是我太矯情,太脆弱了?是不是因為我就是那么荏弱無能,一文不值??”那時我沒有“抑郁癥”的概念,也沒有類似的意識。當時的自己也認為:“抑郁嘛,無非心情不大好。”
所以我確診以后,第一反應真的是情不自禁的欣喜,就覺得原來不是因為我多么多么差勁,而是因為我生病了,我如此那些癥狀都有跡可循,那原來就是抑郁。當下就油然生出一種“我覺得還可以再搶救一下!”的慶幸。
主持人:抑郁是不是不分年齡層次?
左燈:大家都說,抑郁是“情緒上的感冒”。感冒病菌不懂尊老愛幼,不會因為對方太年邁或者太幼小就網開一面繞道走。同理來說,抑郁應該也是貫徹著“眾生平等”的理念,潛伏在每個人的身邊,蓄勢待發地等待著機會趁虛而入。
我想,“抑郁”應該不但不分年齡,也不分性別、不分學歷、不分職業和地位,每個人都有被光顧的可能,它像時間一樣公平。
主持人:但我還是很好奇,作為90后,一個應該充滿陽光與快樂的年紀,為什么就抑郁了?
左燈:Emmm……首先感謝你。因為自從告別童年,我已經很少聽到別人用“陽光快樂”來形容我的年紀了。現在來說的話,陽光是“夕陽紅”,快樂是“失樂園”吧。當然我不能說的這么消極,不然我的書不好賣。(眾人:不要突然說實話好嗎?)
我曾經說過,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美,一個時代也有一個時代的痛,我們注定漂流其間,只要做到愛就好了。我們90后,正熱烈地愛,也放肆地美,但同時也經歷著痛。我覺得大多數的90后都已經提前衰老了。(這樣說會被打嗎?)
我們正處在一個矛盾又尷尬的時期。一邊是夢想的余燼未散,一邊是現實的無情打壓;一邊是情懷的詩意美妙,一邊又是生活的張牙舞爪。物質、家庭、婚姻、父母、事業,還有迷茫、虛妄、掙扎、悵惘。一句話總結,我覺的對于現狀,很多90后,其實都是有心無力的。
所以我覺得我們90后,作為曾經的“8、9點鐘的太陽”,在抑郁的陰翳里,也開始了前途未卜、前路漫漫的流浪,有如這些日子江浙滬的天氣一般,我們也期許著那顆“流浪太陽”重新歸來,重放異彩。這里,我斗膽代表我們集體90后獻歌一曲,以表心聲:“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許我會比較好一點。”我們始終等待著“未來”放晴。
至于我抑郁的原因,我覺得也是多方面的,和家庭、個人、經歷都有關系。我后來也會去探究自己抑郁的原因,我把它歸因于自我價值的模糊。我總是習慣性地把自己的價值構建在他人的感受上,我下意識地覺得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無足輕重,完全不重要,所以我會犧牲自己的意愿去奮力迎合別人。
我在人際交往中的口頭禪是“怎樣都行”“你定好了”“我聽你的”,哪怕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吃這個,去電影院,當別人的“情感垃圾桶”等等。拒絕別人對我來說,是比過六級更困難的事。我有個眼光比較犀利的朋友曾經對我說:“你真可怕啊,其實你對別人說的話一點興趣都沒有,也一點也不想聽對吧?但你竟然裝的興致勃勃,還聽的津津有味的樣子聽了好幾個小時!”
反過來說,我覺得讓別人遵從我的決定,是一件非常罪惡的事情,哪怕是由我決定午飯這樣的小事。我總認為只有別人高興了,舒適了,感到滿足了,我的存在才是有價值的。可能當一個人做慣了逗樂別人的小丑,就很難花費一點精力,去真正地取悅自己了。這種真我與偽我的長期矛盾,不斷摩擦碰撞,就豐沃了滋生抑郁的土壤。
主持人: 你在發現自己抑郁后,最先做了什么?
左燈:我被醫生確診抑郁以后,最先做的,就是從凳子上站起來謝過了醫生。這是一句廢話。
可能很多人希望通過這個問題,可以悉知我積極解決問題的過程。可是事實是,我完全沒有想過接下來我究竟該怎么做。這里涉及到一個詞,絕望。我覺得一個已經失去任何希望的人,是不會興趣盎然地去安排接下來的人生走向的。
當時的我已經沒有任何動力去抗擊疾病的暴擊,去撫平生活的褶皺了。所以這個問題我只能說,我什么都沒做,或者說,命運怎么說,我就怎么做。我覺得自己就是被命運推攘著往前走的行尸走肉。反正醫生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讓我配藥我就買,讓我吃藥我就吃,讓我復診我就去。就算他讓我用鼻孔把藥吸進去,把泡腳的洗腳水喝掉,我也都會照做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切都是唯命是從。
你覺得自己“完蛋了”,只是在麻木地等待,你在等那根緊繃的弦斷掉,可以一鼓作氣地早生極樂,有時還會希冀這個時候可以快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