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葵,她說她是鬼。
我說,向陽花這種植物,怎么會是鬼呢?
你不懂,物極必反,所有的堅強都是經(jīng)歷了諸多的黑暗才學(xué)會偽裝成明亮。所謂的葵,不過是鬼。所謂的溫暖明亮,只是因為經(jīng)歷了足夠多的絕望黑暗,覺得沒有更恐怖的事情會發(fā)生了,所以能笑起來。她展顏一笑,笑容晴朗,明亮晃眼,就像夏日的陽光傾城一般,但是眼神漆黑,宛如長夜。
<一>
我叫葵。
母親在一個小醫(yī)院剩下我,護(hù)士用毛巾抱著我出來的時候,父親急忙打開毛巾看我的下體,然后一瞬間表情冷漠。準(zhǔn)備圍上來的爺爺奶奶看到父親的臉色生生的停住了腳步。
不帶把?爺爺問。
嗯。父親點頭。
爺爺奶奶就轉(zhuǎn)身走出了醫(yī)院,他們說“晦氣”。算命先生說這一胎一定是一個男孩子,不然也不會同意我父親娶我母親。我母親年少不懂事,被我父親花言巧語哄上了床,他夸她美,夸她好看,夸她靈氣。他說他看著她就抑制不住想要睡她,飽含愛意的擁有她,那年她才18,少女的血開在了潔白的床單上,父親說會好好對母親,然而故事總不是這樣。他很快就厭倦了她,可惜她懷了孩子,他打算帶著她去流產(chǎn),我外婆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這個事情,哭著鬧著要我父親負(fù)責(zé),鬧到了爺爺奶奶那里,爺爺奶奶找算命先生算上一卦“生的是貴胎!能給一家人帶來好運!”爺爺一拍大腿,結(jié)婚,生下來。結(jié)婚那年,母親19歲。
生下來是個女孩子。父親把我丟回護(hù)士的懷里。猶豫的看著窗外,一株向日葵花灼灼盛開,嘆了一口氣“不能弄死了,就叫葵吧。虧啊!虧大發(fā)了!”
我就是虧大發(fā)的葵。
因為算命先生一句話活下的葵。
我一歲的時候,母親生下了我弟弟,蘇宇翔。是的,我一歲的時候,剛生下我沒有多久我父親就積極的睡我母親,要造出一個男孩子出來,否則就離婚,讓我隨母親。母親賭命一般的生下了蘇宇翔,賭贏了,父親破天荒的叫了母親老婆給她買了金戒指,奶奶難得給母親熬了雞湯補身體。但是賭贏了,代價是命沒有了。
你媽不在了,你就是弟弟的媽,長姐如母,你要好好對你弟弟,凡是他要的,你就要給。即使是他不要的,你也要給他。你是你弟弟的附屬品,不愿意就滾出這個家。約摸是六歲那年,我和弟弟搶一包吃的,我搶贏了,弟弟在哭,父親給了我一巴掌。然后對我冷冰冰的說。
哦。我點頭。然后我十六歲那年,弟弟從我身上爬下來。像個驕傲的國王對我說:“你有本事去告?”
我沒有本事。畢竟我沒有錢。想了想,撿垃圾也可以,或者就去賣,輕松省事。所以啊,包小寶,我只是一個雞,很小的時候就出來賣的雞,你千萬不要對我好,因為我不能給你生兒子。葵說。
你別這么說你自己。我不要你給我生兒子,我也不睡你了。我就想好好抱你。乖,你好好的睡會,別哭。
<二>
我叫包小寶。我大二那年認(rèn)識了蘇葵,協(xié)會招新,8月的陽光熱烈,曬得人都睜不開眼睛。蘇葵笑容明艷的走過來問我拿了報名表,在紙上端端正正地的寫下她的名字“蘇葵”,然后笑嘻嘻的走開。一如夏日的葵花,我承認(rèn)我第一次見她,就想睡她,她很美,美的讓我想犯罪。
蘇葵,我想和你困覺。
我并不想和你困覺。她懶散散的說。
哦。我有點黯然,彼時已經(jīng)和她眉來眼去兩個多月,吃飯看電影說情話,情侶之間該做的都做了,就差臨門一腳了。
因為我是女鬼啊,會吸食人的精氣。她彎了彎嘴角,眼睛明亮清澈,但是又邪魅得厲害,普天下的水就在她眼里蕩開。我有點忍不住。
就算是死,也要。我直勾勾的看著她。
哈哈哈,我要回去了。她眨巴眼,轉(zhuǎn)身上樓。不留一點余地,但是又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小寶,我跟你說個事情。其實我是一個鬼來著,我附身在這個小女孩的身上。
小寶,我跟你說,我前世是一個男人,我有很多很多的姑娘喜歡,我后來死也是死在姑娘的花房里。
小寶,我跟你說,我沒有爸爸媽媽,我都不知道我從哪里來的,我估計是失意了。
小寶,這個周我爸來接我回家吃飯了。我就不陪你逛街了。
小寶,你知道么?我其實是一個婊子。哦,你說上次來接我的那個么。噓,是我干爹。嘻嘻,養(yǎng)我很久了很久了。
葵總是滿嘴的胡話。她有父母,沒有干爹,純潔得跟珠穆朗姆峰山巔上的冰,晶瑩剔透。她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每一次都是用她自己帶入,她是我們協(xié)會的招牌劇本師、演員。對,我們是話劇。她神神叨叨的神經(jīng)質(zhì),在舞臺上呢喃,眉眼如絲,我想睡。我從來不相信她的故事,她是一個純白的姑娘,總是用各種的謊言保護(hù)自己,只有把自己形容得如此不堪,但是又如此的自重,才能避免諸多的不必要的打擾。
蘇葵就是一個婊子,但是誰都睡不到。
屁。其實蘇葵可純潔了。她不是婊子,因為她在我身下開了花。少女青澀的疼痛,就像年久失修的橋,踩上去吱吱呀呀。生怕不小心就踩踏,但是又忍不住的想破壞到底。
蘇葵,我喜歡你,是真心的。我赤裸的躺在床上,蓋著薄被,空調(diào)開得有點足,有些冷。
哈哈,其實你只是闖紅燈而已。蘇葵穿著我的白色襯衣,站在陽臺上抽煙,光線朦朦朧朧,她的身形也被勾勒得虛幻。她慢慢的吐了一個又一個煙圈。老練得像久經(jīng)人事的老鴇。我總覺得下一秒,她要給我錢了。
我看她抽煙沒有說話,她的眼角有淚水。不會抽煙被嗆得真是可愛。
可愛的小騙子。
小寶,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我爸欠了別人的錢,我要回家嫁給一個老男人,他會給很多的彩禮。再見小寶。我們最后一次分別,她在機場對我說,笑容明朗,眉眼彎彎,笑得云淡風(fēng)輕。
好,小騙子。我伸手摸她的腦袋,被她躲過去。
小寶,小寶。她笑著叫我名字,嘻嘻哈哈的靠在我的胸口。
快起飛了,走吧。我等你回來。
然后,就什么也沒有等回來了。
這次她沒有騙我。她真的不和我在一起了。因為我再也沒有找到她了。
她正如一個鬼一樣,就這么來了,就這么走了。我對她的記憶,就像開了盛夏的葵花,燦燦爛爛的開了一個夏天,最后沒有任何的結(jié)果,葵花盤里都是空子,無法種下生根。
<三>
她叫葵,她說她是鬼。
我說,向陽花這種植物,怎么會是鬼呢?
你不懂,葵花根本不向陽,他是怕陽。葵花盤下面莖部的地方,含有一種叫做[植物生長素]的物質(zhì)。這物質(zhì)有加速繁殖的功用,但卻具有厭旋光性,每遇到光線時,便會跑到背光的一面去。所以太陽升起時,向日葵莖部便馬上躲到背光的一面去。哪里是追逐陽光,明明就是怕。
人總是愛瞎想,黑的可以想成白的,無情也會被臆想成多情。
哪里是什么美好的愛戀,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瞎想而已。
哪里有什么遇見,都是一個人的臆想,調(diào)用自己所有的感官來配合而已。
哪里有什么故事?
都是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