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兩首惹禍上身惹火成名詞作:《少年游》《蘭陵王?柳》


少年游·并刀如水
周邦彥 〔宋代〕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并州產的剪刀非常鋒利,吳地產的鹽粒潔白如雪,女子的纖纖細手剝開新產的熟橙。錦制的帷帳中剛剛變暖,獸形的香爐中煙氣不斷,二人相對著把笙調弄。

女子低聲地探問情人:今夜您到哪里去住宿?時候已經不早了,城上已報三更。外面寒風凜冽,路上寒霜濃重馬易打滑,不如不要走了,街上已經少有人行走!

注釋

并(bīng)刀:并州出產的剪刀。

如水:形容剪刀的鋒利。

吳鹽:吳地所出產的潔白細鹽。

幄:帳。

獸煙:獸形香爐中升起的細煙。

誰行(xíng):哪邊,何處。

直是:就是這首詞乃感舊之作。


賞析

  此詞上片描繪室內情景:破新橙,焚獸香,坐吹笙;下片想象室外情景:時已三更,馬滑霜濃,行人稀少。前者實寫,用實物烘托室內溫馨氣氛;后者虛寫,以語言渲染室外寒冷景象。全詞曲折細致地刻畫人物的心理狀態,表露出彼此相愛的心情,為后世歷代詞家所稱賞。

  上片以男方的視角寫美人的熱情待客,抒發對女子情投意合的情感。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這是富于暗示力的特寫鏡頭。出現在觀眾眼前的,僅僅是兩件簡單的道具(并刀,并州出產的刀子;吳鹽,吳地出產的鹽。)和女子一雙纖手的微細動作,可那女子刻意討好對方的隱微心理,已經為觀眾所覺察了。

  “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室內是暖烘烘的幃幕,刻著獸頭的香爐(葉嘉瑩:獸形的香)輕輕升起沉水的香煙。只有兩個人相對坐著,女子正調弄著手里的笙,試試它的音響;男子顯然也是精通音樂的,他從女子手中接過笙來,也試吹了幾聲,評論它的音色的音量,再請女子吹奏一支曲子。這里也僅僅用了三句話,而室內的氣氛,兩個人的情態,彼此的關系,男子和女子身分,已經讓人們看得清清楚楚了。

  下片以敘事的方式來抒情,改用女方的口吻來傳情,有層次,有曲折,人物心情的宛曲,心理活動的幽微,人物形象的刻畫和生活細節的描寫更是十分細膩逼真。

  “低聲問”一句直貫篇末。誰問?未明點。為何問?也未說明。“向誰行宿?”的文化自知是男子的告辭引起。寫來空靈含蓄,挽留的意思全用“問”話出之,更有味。只說深夜“城上已三更”,路難“馬滑霜濃”,“直是少人行。”只說“不如休去”,表情措語,分寸掌握極好。

  這首詞,通過對女子特有口吻惟妙惟肖的刻畫,曲折深微的寫出對象的細微心理狀態,追述作者自己在秦樓楚館中的經歷,大有呼之欲出之概。詞結束在“問”上,結束在期待的神情上,意味尤長。無限情景,都自先手破橙人口中說出,更不別作一語。意思幽微,篇章奇妙。

  詞中所寫的男女之情,意態纏綿,恰到好處,可謂“傅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不沾半點惡俗氣昧;又能語工意新。這種寫生的技巧,用在散文方面已經不易著筆,用在詩詞方面就更不容易了。單從技巧看,周邦彥實在是此中高手。


創作背景

  這首詞的具體創作時間不詳。周邦彥居于京城時,與名妓李師師相好。宋徽宗趙佶聽到李師師的艷名后,也來湊熱鬧,常微服私訪到李師師家中。周邦彥躲在床下,大氣都不敢出,卻還要忍受心上人與皇帝戲謔調情、顛龍倒鳳,心中痛苦可想而知。第二天,他將這段見聞,填了一首《少年游》。


周邦彥
周邦彥(1056年-1121年),中國北宋末期著名的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漢族,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歷官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典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后來格律派詞人所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有《清真集》傳世。


鳳簫吟·鎖離愁
韓縝〔宋代〕
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繡幃人念遠,暗垂珠淚,泣送征輪。長亭長在眼,更重重、遠水孤云。但望極樓高,盡日目斷王孫。

消魂。池塘別后,曾行處、綠妒輕裙。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里,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長新。遍綠野,嬉游醉眠,莫負青春。

秋聲賦

歐陽修〔宋代〕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sǒng)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sà),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于物也,鏦(cōng)鏦錚(zhēng)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xián)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余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歐陽子:作者自稱。

方:正在。

悚然:驚懼的樣子。

初淅瀝以蕭颯:起初是淅淅瀝瀝的細雨帶著蕭颯的風聲。淅瀝,形容輕微的聲音如風聲、雨聲、落葉聲等。以,表并列,而。蕭颯,形容風吹樹木的聲音。

砰湃:同“澎湃”,波濤洶涌的聲音。鏦鏦錚錚:金屬相擊的聲音。

銜枚:古時行軍或襲擊敵軍時,讓士兵銜枚以防出聲。枚,形似竹筷,銜于口中,兩端有帶,系于脖上。明河:天河。

  余曰:“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淡,煙霏(fēi)云斂(liǎn);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栗(lì)冽(liè),砭(biān)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liáo)。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綠縟(rù)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余烈。夫秋,刑官也,于時為陰;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lù)也,物過盛而當殺。” (余曰 一作:予曰)

  秋之為狀:秋天所表現出來的意氣容貌。狀,情狀,指下文所說的“其色”、“其容”、“其氣”、“其意”。慘淡:黯然無色。煙霏:煙氣濃重。霏,散揚。云斂:云霧密聚。斂,收,聚。日晶:日光明亮。晶,亮。栗冽:寒冷。砭:古代用來治病的石針,這里引用為刺的意思。綠縟:碧綠繁茂。一氣:指構成天地萬物的混然之氣。天地萬物的變化都是“一氣”運行的結果。余烈:余威。刑官:執掌刑獄的官。《周禮》把官職與天、地、春、夏、秋、冬相配,稱為六官。秋天肅殺萬物,所以司寇為秋官,執掌刑法,稱刑官。

  “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gǎn)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搖其精。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wò)然丹者為槁木,黟(yī)然黑者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qiāng)賊,亦何恨乎秋聲!”

  有時:有固定時限。渥:紅潤的臉色。黟:黑。星星:鬢發花白的樣子。

  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予之嘆息。


六國論


六國論

蘇轍〔宋代〕

  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眾,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為之深思遠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蓋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疏,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


  夫秦之所以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沖,而弊山東之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韓,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韓、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齊之剛、壽,而范雎以為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以見矣。


  秦之用兵于燕、趙,秦之危事也。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于前,而韓、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邪!委區區之韓、魏,以當強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韓、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東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禍。


  夫韓、魏不能獨當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于其間矣。以四無事之國,佐當寇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顧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于內,以陰助其急,若此,可以應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不知出此,而乃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可不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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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香未晚

蘭陵王·柳
周邦彥 〔宋代〕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凄惻,恨堆積!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


注釋
蘭陵王:詞牌名,首見于周邦彥詞。一百三十字,分三段。
柳陰直:長堤之柳,排列整齊,其陰影連綴成直線。
煙:薄霧。絲絲弄碧:細長輕柔的柳條隨風飛舞,舞弄其嫩綠的姿色。弄:飄拂。
隋堤:汴京附近汴河之堤,隋煬帝時所建,故稱。是北宋是來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拂水飄綿:柳枝輕拂水面,柳絮在空中飛揚。
行色:行人出發前的景象、情狀。
故國:指故鄉。
京華倦客:作者自謂。京華,指京城,作者久客京師,有厭倦之感,故云。
長亭:古時驛路上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供人休息,又是送別的地方。
“應折”句:古人有折柳送別之習。
柔條:柳枝。過千尺:極言折柳之多。
舊蹤跡:指過去登堤餞別的地方。
又:又逢。酒趁哀弦:飲酒時奏著離別的樂曲。趁:逐,追隨。哀弦:哀怨的樂聲。
離席:餞別的宴會。
“梨花”句:餞別時正值梨花盛開的寒食時節。唐宋時期朝廷在清明日取榆柳之火以賜百官,故有“榆火”之說。
寒食:清明前一天為寒食。
一箭風快:指正當順風,船駛如箭。
半篙波暖:指撐船的竹篙沒入水中,時令已近暮春,故曰波暖。
迢遞:遙遠。驛:驛站。
“望人”句:因被送者離汴京南去,回望送行人,故曰天北。
望人:送行人。
凄惻:悲傷。
漸:正當。別浦:送行的水邊。縈回:水波回旋。
恨:這里是遺憾的意思。
津堠:渡口附近供瞭望歇宿的守望所。津:渡口。堠:哨所。
岑寂:冷清寂寞。
冉冉:慢慢移動的樣子。春無極:春色一望無邊。
念:想到。月榭:月光下的亭榭。榭,建在高臺上的敞屋。
露橋:布滿露珠的橋梁。
 
譯文

正午的柳蔭直直地落下,霧靄中,絲絲柳枝隨風擺動。在古老的隋堤上,曾經多少次看見柳絮飛舞,把匆匆離去的人相送。每次都登上高臺向故鄉瞭望,杭州遠隔山水一重又一重。旅居京城使我厭倦,可有誰知道我心中的隱痛?在這十里長亭的路上,我折下的柳條有上千枝,可總是年復一年地把他人相送。

我趁著閑暇到了郊外,本來是為了尋找舊日的行蹤,不料又逢上筵席給朋友餞行。華燈照耀,我舉起了酒杯,哀怨的音樂在空中飄動。驛站旁的梨花已經盛開,提醒我寒食節就要到了,人們將把榆柳的薪火取用。我滿懷愁緒看著船像箭一樣離開,梢公的竹篙插進溫暖的水波,頻頻地朝前撐動。等船上的客人回頭相看,驛站遠遠地拋在后面,端的離開了讓人愁煩的京城。他想要再看一眼天北的我喲,卻發現已經是一片蒙朧。

我孤零零地十分凄慘,堆積的愁恨有千萬重。送別的河岸迂回曲折,渡口的土堡一片寂靜。春色一天天濃了,斜陽掛在半空。我不禁想起那次攜手,在水榭游玩,月光溶溶。我們一起在露珠盈盈的橋頭,聽人吹笛到曲終……唉,回憶往事,如同是一場大夢。我暗中不斷垂淚。


賞析

? ? ? 這首詞的題目是“柳”,內容卻不是詠柳,而是傷別。古代有折柳送別的習俗,所以詩詞里常用柳來渲染別情。隋無名氏的《送別》:“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便是人們熟悉的一個例子。周邦彥這首詞也是這樣,它一上來就寫柳陰、寫柳絲、寫柳絮、寫柳條,先將離愁別緒借著柳樹渲染了一番。

  “柳陰直,煙里絲絲弄碧。”這個“直”字不妨從兩方面體會。時當正午,日懸中天,柳樹的陰影不偏不倚直鋪在地上,此其一。長堤之上,柳樹成行,柳陰沿長堤伸展開來,劃出一道直線,此其二。“柳陰直”三字有一種類似繪畫中透視的效果。“煙里絲絲弄碧”轉而寫柳絲。新生的柳枝細長柔嫩,像絲一樣。它們仿佛也知道自己碧色可人,就故意飄拂著以顯示自己的美。柳絲的碧色透過春天的煙靄看去,更有一種朦朧的美。

  以上寫的是自己這次離開京華時在隋堤上所見的柳色。但這樣的柳色已不止見了一次,那是為別人送行時看到的:“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拂水飄綿”這四個字錘煉得十分精工,生動地摹畫出柳樹依依惜別的情態。那時詞人登上高堤眺望故鄉,別人的回歸觸動了自己的鄉情。這個厭倦了京華生活的客子的悵惘與憂愁有誰能理解呢:“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隋堤柳只管向行人拂水飄綿表示惜別之情,并沒有顧到送行的京華倦客。其實,那欲歸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

  接著,詞人撇開自己,將思緒又引回到柳樹上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古時驛路上十里一長亭,五里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別的地方。詞人設想,在長亭路上,年復一年,送別時折斷的柳條恐怕要超過千尺了。這幾句表面看來是愛惜柳樹,而深層的涵義卻是感嘆人間離別的頻繁。情深意摯,耐人尋味。

  上片借隋堤柳烘托了離別的氣氛,中片便抒寫自己的別情。“閑尋舊蹤跡”這一句讀時容易忽略。那“尋”字,并不是在隋堤上走來走去地尋找。“蹤跡”,也不是自己到過的地方。“尋”是尋思、追憶、回想的意思。“蹤跡”指往事而言。“閑尋舊蹤跡”,就是追憶往事的意思。當船將開未開之際,詞人忙著和人告別,不得閑靜;這時船已啟程,周圍靜了下來,自己的心也閑下來了,就很自然地要回憶京華的往事。這就是“閑尋”二字的意味。

? ? ? 現代人也會有類似的經驗,親友到月臺上送別,火車開動之前免不了有一番激動和熱鬧。等車開動以后,坐在車上靜下心來,便去回想親友的音容乃至別前的一些生活細節。這就是“閑尋舊蹤跡”。

? ? ? 此時周邦彥想起了:“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有的注釋說這是寫眼前的送別,恐不妥。眼前如是“燈照離席”,已到夜晚,后面又說“斜陽冉冉”,時間就接不上。所以這應是船開以后尋思舊事。

? ? ? 在寒食節前的一個晚上,情人為他送別。在送別的宴席上燈燭閃爍,伴著哀傷的樂曲飲酒。此情此景難以忘懷。這里的“又”字說明,從那次的離別宴會以后詞人已不止一次地回憶,如今坐在船上又一次回想起那番情景。

? ? ? ? “梨花榆火催寒食”寫明那次餞別的時間,寒食節在清明前一天,舊時風俗,寒食這天禁火,節后另取新火。唐制,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賜近臣。“催寒食”的“催”字有歲月匆匆之感。歲月匆匆,別期已至了。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周濟《宋四家詞選》曰:“一愁字代行者設想。”他認定作者是送行的人,所以只好作這樣曲折的解釋。其實這四句很有實感,不像設想之辭,應當是作者自己從船上回望岸邊的所見所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風順船疾,行人本應高興,詞里卻用一“愁”字,這是因為有人讓他留戀著。回頭望去,那人已若遠在天邊,只見一個難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著無限的悵惘與凄惋。

  中片寫乍別之際,下片寫漸遠以后。這兩片的時間是連續的,感情卻又有波瀾。“凄惻,恨堆積!”船行愈遠,遺憾愈重,一層一層堆積在心上難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從詞開頭的“柳陰直”看來,啟程在中午,而這時已到傍晚。“漸”字也表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不是剛剛分別時的情形了。這時望中之人早已不見,所見只有沿途風光。

? ? ? ? 大水有小口旁通叫浦,別浦也就是水流分支的地方,那里水波回旋。因為已是傍晚,所以渡口冷冷清清的,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景物與詞人的心情正相吻合。

? ? ? ? 再加上斜陽冉冉西下,春色一望無邊,空闊的背景越發襯出自身的孤單。他不禁又想起往事:“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月榭之中,露橋之上,度過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宛如夢境似的,一一浮現在眼前。想到這里,不知不覺滴下了淚水。“暗滴”是背著人獨自滴淚,自己的心事和感情無法使旁人理解,也不愿讓旁人知道,只好暗息悲傷。

  統觀全詞,縈回曲折,似淺實深,有吐不盡的心事流蕩其中。無論景語、情語,都很耐人尋味。


創作背景

? ?

  自從清代周濟《宋四家詞選》說這首詞是“客中送客”以來,注家多采其說,認為是一首送別詞。胡云翼先生《宋詞選》更進而認為是“借送別來表達自己‘京華倦客’的抑郁心情。”把它解釋為送別詞固然不是講不通,但畢竟不算十分貼切。

? ? ? 其實這首詞是周邦彥寫自己離開京華時的心情。此時他已倦游京華,卻還留戀著那里的情人,回想和她來往的舊事,戀戀不舍地乘船離去。宋張端義《貴耳集》說周邦彥和名妓李師師相好,得罪了宋徽宗,被押出都門。李師師置酒送別時,周邦彥寫了這首詞。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中已辨明其妄。但是這個傳說至少可以說明,在宋代,人們是把它理解為周邦彥離開京華時所作。


周邦彥(1056年-1121年),中國北宋末期著名的詞人,字美成,號清真居士,漢族,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歷官太學正、廬州教授、知溧水縣等。徽宗時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創作不少新詞調。作品多寫閨情、羈旅,也有詠物之作。格律謹嚴。語言典麗精雅。長調尤善鋪敘。為后來格律派詞人所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有《清真集》傳世。



名家名作附錄
屈原塔
蘇軾〔宋代〕
楚人悲屈原,千載意未歇。
精魂飄何處,父老空哽咽。
至今滄江上,投飯救饑渴。
遺風成競渡,哀叫楚山裂。
屈原古壯士,就死意甚烈。
世俗安得知,眷眷不忍決。
南賓舊屬楚,山上有遺塔。
應是奉佛人,恐子就淪滅。
此事雖無憑,此意固已切。
古人誰不死,何必較考折。
名聲實無窮,富貴亦暫熱。
大夫知此理,所以持死節。

畫眉鳥
歐陽修〔宋代〕
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
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登岳陽樓二首
陳與義〔宋代〕
洞庭之東江水西,簾旌不動夕陽遲。
登臨吳蜀橫分地,徙倚湖山欲暮時。
萬里來游還望遠,三年多難更憑危。
白頭吊古風霜里,老木滄波無限悲。
天入平湖晴不風,夕帆和雁正浮空。
樓頭客子杪秋后,日落君山元氣中。
北望可堪回白首,南游聊得看丹楓。
翰林物色分留少,詩到巴陵還未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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