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網 第一章——魂裂

一顆星子又墜落了,網羅著星子的紅塵之網又變成了紅色的絲線回到了我的手中,這意味著又有一位凡人去世了,又了結了一段紅塵情緣。我不禁感嘆凡人的命運無常,無法掌握自己的生命甚至自己的情緣。還是神仙好,與天地共生,不死不滅,亦無紅塵孽障牽連。我叫司情,是專門掌管凡人姻緣的女仙。穹空中的每一顆星子都代表一位凡人,若是星子隕落則代表這位凡人去世,若是星子發出紅鸞喜色,則代表他的姻緣到了。我日日夜夜在這些星子之間梭巡,為那些發出紅鸞喜色的星子織出紅塵之網。我聽說凡間有這樣一句話:“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凡人的星子一旦墜入我編織的情網之中便是如此。我喜歡穿星光織成的衣衫,因為陽光織成的太滾燙,月光織成的太清冷。而星光卻是很柔軟的,大概是因為沾染了凡人的煙火氣。凡人將我飛舞在星子之間印染云的衣衫之色喚作霞。在凡間有這樣的說法,凡是一起仰望過霞光的人,最終都會走到一起。我不禁暗笑“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如果在一起是那么容易的事,還要我辛苦編織那么多紅塵羅網干嘛?

?在我授司情女仙印的第一天起,曜石仙翁就告訴我不要亂改凡人的姻緣,否則將遭到惡報。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來,我都是嚴格地按照凡人的姻緣簿織出紅塵之網的。還剩一年,便會有下一任司情接替我的工作,到那時我便可以成為一位有階品的神仙,享受終生的供奉,真正成為世人眼中的逍遙神仙。再不用日日夜夜重復這份繁雜的工作了。

?織網之余,我喜歡來到往生海邊看凡人的靈魂投入往生海再度回歸凡間。看著他們的三魂七魄,我便可以得知他們到凡間會度過怎樣的一生。他們不知自己將去往何處,也不知為何生,為何死。我慶幸自己是神,不用忍受這六道輪回、生死迷茫之苦。一位未來的醫者路過了,他將用自己的醫術殺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一位將軍路過了,他將立下赫赫戰功,名揚四海,但是自己的一家老小卻被敵軍作為人質殺死。一位未來的帝王路過了,他將手刃自己的父子兄弟,坐上皇帝的寶座,但是一生孤苦。一位市井小民路過了,他將一生無名無財,但是卻四世同堂,其樂融融。一位王孫公子路過了,他將迎娶嬌妻美妾,名利雙收,一輩子過著世人羨慕的生活。一位未來的乞丐路過了,他一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一輩子以乞討為生,最后凍死在街頭。就是這樣,都是個人的命,在我的眼里沒有好壞之分。因為這一世的王子可能下一世就淪為乞丐,這一世的乞丐可能在上一世是王子。酸甜苦辣一一嘗過才算人生。

?與那些失去了前世記憶孤獨著漠然行走靈魂不同的是。有兩個靈魂卻在相互依偎著前行,但是二者的三魂七魄卻是離了又聚,聚了又離。我聽曜石仙翁說過,世間三大至痛,一曰靈魂分裂之痛,二曰分娩之痛,三曰情痛。我是知曉靈魂分裂的苦楚的。三百多年前,無極燚君因意圖謀反被天帝施以魂裂之刑,十只噬魂鳥啄食他的三魂七魄。他受刑時痛苦的嘶吼聲引發了雷霆,雷霆之聲整整環繞三日。但是分娩之痛與情痛又是什么?竟是能夠與魂裂之痛相提并論的?而眼前往生海畔這兩個相互依偎的松散靈魂正在忍受怎樣的痛苦?又為會忍受這種痛苦?

想要到達往生海有一處必經之地——忘憂谷。忘憂谷中開滿珈蘭花,一朵花可以封存一段前世的記憶。凡是經過忘憂谷看到珈蘭花的人,便會主動交付出自己前世的記憶,珈蘭花靠記憶滋養,為了報答滋養之恩,珈蘭花之神便會護著贈主,使其免受谷中瘴氣的傷害,平安到達往生海。若是沒有珈蘭花之神的庇護,吸入谷中瘴氣,三魂七魄便會絲絲分離,飄零散落。來世將會每時每刻忍受魂裂之苦,直至死去。

?原來,是因為不想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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